3160章合理利用(上)
“陈太忠醒了,”这个消息在一瞬间,就传遍了地北和天南的官场,而这个时间,各省的党报还没有最后付印,还来得及改——虽然是麻烦了一点。
地北人不觉得麻烦,陈主任总算是醒了,咱也就算了去一桩心事,不用以后再盯着他变着花样地写稿子,也不用应付那么多咨询电话了——有的电话甚至是指责,这么久都救不过来人,你们地北的医疗水平太差了吧?[]
天南这边的反应,就有意思得多了,叫好的人很多,但是暗地咬牙切齿的也不少,像曹福泉打来电话的时候,虽然是祝贺他清醒,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点恼火。
陈太忠接了几个电话之后,医生不允许他再接了,稀粥也只允许他喝半碗,然后一帮专家坐在一起,开始琢磨这史无前例的康复速度是怎么造成的,不过到最后,也没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只能感慨年轻真好——没错,这只可能是因为这年轻人生命力旺盛。
第二天的时候,陈太忠甚至可以斜靠在病床上喝粥了,虽然他也不想表现得那么迥异常人,但是……得做给父母亲看不是?好让二老放心。
其实他制定这么长的昏迷时间,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经过恶补,他对针状焦的工艺已经大致熟悉了,但是人家靠着技术壁垒就敢狮子大张嘴——这种技术真的不是好偷的。
所以他给自己预留了足够多的时间,其间他不但进入掌握了该技术的新日铁化工和三菱化工的资料室,更是专门去了工厂实地拍摄,还要亲自测量一些数据,到最后他还要搞一点材料样品——原材料样品和生产设备材料的样品,他都要搞。
甚至在最后,他为了弄明白一个大罐子的材料,直接将那罐子戳了一个洞,在大作的警报声中,他扭身走人了——记得有谁说过,这叫破坏性采样。
他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个洞,造成新日铁直接的经济损失就接近千万美元,间接损失更是无可估计——而此后的一年里,针状焦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一升再升,他是始作俑者。
这么多事情做下来,花个十来二十天真的是正常的,要知道,他最后还要对相关资料进行汇总的,而陈主任的日文单词掌握得虽好,但是语法实在拿不出手,这其中必然要走弯路。
所以陈太忠打算一气呵成地把事情办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还想完善另外几件事情的手尾,反正是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冠冕堂皇地干私活——这种机会以后只会越来越少,如果他还坚持在官场混的话,不能屡次三番地植物人。
但是他还真是没想到,柳青云居然录下了场景,而当时他忙着迎着泥石流摆放石头了,大功告成之后天眼扫一眼外面,发现岩石哭得哗哗的,柳处长没命地往回跑,他设定好程序,接着就一个万里闲庭走了。
今天回来,他是临时起意过来看一看,手上还有一堆事儿没办呢,猛地就见到了老爸老妈,那就只能醒来了。
他这一醒来,又是轰动异常,不过陈太忠不管那些,第二天他就吩咐医护人员,谁来我都不见,要安心养病呢,然后他一关门,开始盘点自己在昏迷时的各项事宜,还是那句话——我不关心谁来看我了,我关心的是谁没来看我。
令陈主任高兴的是,他自己的阵营里,还真没出什么不稳重的人,就连远隔万里的袁珏,都托他的妻子李冬梅专程来通达一趟,李老师就近不了陈太忠的身,最后还是通过许纯良,表示出了这一份问候——许主任和陈主任去过袁主任家,所以对她有些许印象。
那些身处敏感位置没来的人,多数也是托了别人带话过来,比如说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王启斌,他甚至跑到那老书记家,要求老书记帮着跟那帕里打个招呼,说明自己的不得已——要知道,王处长当初被小王拉下水,可是出于湘香和那帕里的设计。
几年官场生涯下来,陈太忠得罪了太多的人,但是同时,他自己的阵营也初具规模,别说王启斌、张新华、徐自强这种实职正处,田立平、关正实这种实职正厅,也要表示对陈主任的关心。
随着陈太忠的清醒,前来问候的人也越来越多,真是挡也挡不住,记者什么的那些,倒还在其次,毕竟搞媒体这一行,抓的是眼球——救人者醒过来,这就没什么跟踪报道的价值了,但是官场又不一样,这是个跟红顶白的地方。
将其简单地形容为跟红顶白,似乎也不是很妥当,严格地来说,陈某人前一阵的半死不活,给太多人带去了困惑,而他眼下王者归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该何去何从了。
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褚伯琳了,他终于打破沉寂,来通达市走一趟,在看望陈太忠的同时,留下了两章光盘——这光盘正是这几天省台整理出来的专题。
褚台长没有解释更多,但是他的意思已经明确地表示出来了:小陈,你的宣传资料我准备得很充分,并不是像别人说的不闻不问,实在是……不方便。
这还仅仅是褚伯琳这个级别的干部的表态,事实上,陈太忠清醒过来之后,部级以上干部的表态,都不止三五个——他生死未卜之前,别人不好说什么,最多是表示关注了,但是眼下结果都出来了,那自然是大不一样。
他清醒的第二天,就有来自蒋世方、许绍辉、范晓军、陈洁、高胜利等人的电话,部委里更是有井泓、贾自明、安国超的问候,至于说厅级干部,那真的是数不胜数了。
不过要说起来,最贴心的话还是高胜利说的,他要自己的儿子转告小陈,“太忠,这次你风头出得太大了,先回省里平心静气地呆一阵吧。”
这话确实是高省长说的,因为转述者高云风,都表示自己有些不理解,“老爷子太谨慎了,你救人在先,又被抓拍到这么一个场景,全国都轰动了,怎么还不破格提拔你个副厅……你这正处也一年了吧?”
问题是我就不可能副厅啊,陈太忠非常清楚这一点,哥们儿才二十三岁,哪怕是再过三年,二十六岁的实职副厅,也绝对是全国独一份儿——再多的理由,跨这道杠也难。
“胜利省长说得没错,我平心静气待一阵儿才好,”他接受了这个建议,陈某人是爱出风头,但是这次的风头太大了,他只有选择不争不抢,或者还能收获点什么。
“但是你不上一步,天理不容啊,”高云风是真的急了,他前半辈子是靠老爹了,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没问题,但是想要活个自在舒坦没人敢惹,那主要希望,就是寄托在许纯良和陈太忠身上了。
纯良不爱欺负人,也就是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会冒头呲一下牙,真想要活得自在,还得靠太忠,这一点,高云风看得很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现在都能容忍田强的些许冒犯——你有妹子,我没有嘛。
“官场里这点事,你根本不懂,”陈太忠只能苦笑了,苏醒过来的一天多时间,结合各种信息,足够他反应过来很多事情了——哥们儿要是死了,墓地规格起码是副部级的待遇,但问题是……我不是活过来了吗?
要不说什么干部的官场语言,那真的不是要跟群众分开,很多事情的性质,只有深入体制者,才能品味得出其中味道,陈太忠现在对各种味道,真的比较熟悉了。
于是他很坦然地表示,“成不成是领导考虑的事情,我不能去追着要,尤其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这么搞的话……说得轻了那叫挟持民意,说得重了那叫逼宫!”
陈主任真的很有大局感,而别人也愿意配合这个红人的举动,于是,在他清醒后的第四天,该拆的线都拆完之后,他转院到了天南省人民医院。
就在三天时间里,又有不少重量级的人物过来探望,甚至在他转院的时候,都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闫昱坤和素波市长段卫华齐齐莅临通达,接他回去的。
闫部长来,并不是很奇怪,组织部要强调这个优秀的干部是天南培养起来的,也给天南省委争光了,但是段市长来,那就是很单纯的大力支持。
段卫华做事一向以圆滑著称,很少能见到这种激情十足的行动,虽然他已经被划进黄系了,又是陈太忠的老市长,但是这个举动真的令人吃惊。
对自己主动来接人,段卫华表示说我接上小陈,在素波安排看护什么的都方便,而且小陈这次勇救大学生的行为,素波市是高度赞许的,愿意提供各种便利——这就是前文说过的,段市长对“人民”两个字,看得还是比较重的。
所以,纵然是陈太忠离开了通达,还是在地北留下了他的传说,不仅仅是救人一事,还有就是有太多的人过来看望他,而且个顶个都是相当级别的领导,毫无因果地来看他,还不怕别人说闲话。
“如果我要有陈太忠手下的那种人,再有他那种人面,什么事情做不成啊,”当天晚上,宫华回家之后,感触颇深地跟自己的妻子说。
3161章合理利用(下)
陈太忠在地北就已经挺热闹了,回到天南之后,那热闹程度可想而知,来看他的领导、同事和朋友固然多,但是媒体也不少——都转院了,那就是大好了,大家就可以挖掘陈主任救人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了。
而这媒体记者,还最是喜欢不择手段的,所以陈主任在医院住了两天,不得不做个全身检查之后,办了出院手续——医院重地,真的是太扰民了。
这时候他就不能回湖滨小区了,段卫华在省委附近帮他找了套假日公寓,秦连成却是有意将他安排到团省委招待所,最后陈太忠决定了,得了,我还是凤凰科委驻素波办事处吧。
办事处现在已经盖好了,结构跟临铝的差不多,三层以下对外营业,四层、五层就是内部招待领导用的,豪华程度还要超过临铝办事处——现在的科委挣钱的速度极快,而许纯良花钱从来都不带含糊的。
陈主任就入住了四层的一个套间,在这里起居都很方便,关键是有人想不经允许混进来,那真的是想都不用想。
到了这个时候,陈父陈母就可以离开了,做母亲的还不想走呢,那不孝的儿子就撵人了,“我是领导,他们招呼我,肯定比您用心多了……而且您在这儿,还占公家的办公场所,万一别人歪嘴,我还被动。”
有许纯良做科委主任,谁敢给你歪嘴?当妈的很清楚,儿子是不忍心自己受累,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不舍地离开,不过儿子的话也对:他手边使唤人真的太多了,那些人伺候儿子,比自己这个当妈的还尽心。
陈太忠这次分身受的伤,还真的挺严重的,别看他醒了,伤口也拆线了,但是他手臂肩部背部有多处骨折骨裂,还有头上、手臂背部还有多处神经也断了,接是接起来了,但是要养好这伤,搁给普通人起码得三个月——像郭建阳的脾裂治好了,可现在还休息着呢。
可是陈某人没想着休息那么久,他甚至把想照顾自己的张爱国也撵走了,心说我养个十来八天就差不多了,反正哥们儿的超强恢复能力,是已经有口碑的了。
但是许纯良不答应,张爱国走了那是正常的——毕竟疾风厂那边的生产,必须要有人抓的,所以他从科委房地产公司叫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人的任务就是照顾好陈主任,一般情况下不许他出门。
我根本不需要人照顾嘛,陈太忠很果断地表示,连上交流会和后期的“养伤”,他已经大半个月没跟自己的女人们在一起了,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
不成想他才表完态,就接到了秦连成的电话,秦主任说你必须卧床静养,就算好了也得养着——知道这件事在全国引起多大轰动吗?你都上了内参了。
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的伤情被亿万群众关注,好得快,是大家都开心的事情,但是你好得太快,可就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最后秦主任表示,“你必须安安静静地休养……这是单位给你下达的政治任务!”
也是啊,陈太忠无奈地叹口气,他现在算是摆到大太阳下面,接受全国人民的关注了,这些关注大部分是善意的,但总有人是唯恐天下不乱。
就在这件救人的事情中,不但香港有媒体质疑,救人者是不是中龘共干部,那《新华北报》也是在轻描淡写地报道两句之后,抓住一个疑点喋喋不休——既然某人是代表天南某单位去地北交流去了,怎么这周五的上班时间,会出现在风景区呢?
所幸的是,地北这边是力挺陈太忠,当天晚上,宫华就在电视里表示了,这是我们会议方安排的,为什么这么安排,不便透露,他不屑地反问一句,如果陈主任是打着交流的名义来旅游的话,他在救人之前,也会有所顾忌吧?
“现在陈主任还躺在监护室里,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这个时候提出这样问题的人,其目的……我有点不太能理解。”
地北的支持,让《新华北报》哑火了,这是同时对两个省份的挑衅,不敌是正常的。
但是同时这样的现象也说明,有人为搏出位,真的是不择手段,而他陈某人做出这种事了,就要摆在公众面前接受监督——哪怕是部分监督,总是必须有的。
所以说,哪怕再不情愿,陈太忠也必须直面这个问题,于是他闷闷不乐地叹口气,“我还想尽快把工作捡起来呢。”
“先静养吧,”秦连成对这家伙的固执也很头疼,他很想说一句,没有你,别人也能把工作抓起来,但是再想一想,现在文明办好不容易气象一新,断断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纰漏,于是他笑一声,“真要遇到棘手的事情,你的那些人肯定会去找你的。”
这句话一说,就相当于秦主任认可陈太忠在文明办的势力了——“你的那些人”,一般的一把手,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副手这么说话?
也就是两人相处得太久了,秦连成知道,小陈确实挺尊重自己,而且经过一番磨练之后,小家伙目前做事也很有章法,所以他也不怕给小陈划一片势力范围。
“什么我的人,我们都是协助主任工作的,”陈太忠干笑一声,心里也是暗叹,哥们儿这次整的动静真的太大了,搞得老秦都承认,我有自立门户的能力了。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微妙,他甚至由此想到了吴言从章系中游离出来时,表示出的那份兴奋和喜悦——不管是谁,只要小有成就了,也不愿意自己头上有一个巨大到不合适反抗的婆婆。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太忠就安心养病了,趁着这段时间,他将找来的针状焦的资料细细地筛选一遍,又做了总结归纳——这是个水磨工夫。
随着他变得深居简出,媒体对他的关注也就变得逐渐地淡了,尤其是科委这个办事处,基本上不买任何人的账,许纯良认准了的事情,分管领导又是陈太忠的同学宋敏,真是什么侥幸心理都不要有。
倒是凤凰科委的其他副职,有了接触陈主任的机会,许主任也鼓励他们前来问候,“太忠一个人闲得无聊,有空的话,大家就去看看。”
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就走过了六月来到了七月,由于某人这次的事迹过于震撼,在这样巨大光环的笼罩下,曹福泉都没再往文明办怎么伸手,而文明办的发展脚步,也是坚定而稳健,没什么人不开眼到去抵挡历史的洪流。
七月一日是党的生日,今年还是建党八十周年,陈太忠“伤势过重”,不能参加这个活动,但是这并不妨碍省委强调他的“先进事迹”。
建党八十周年,天南省党委也总得拿出来一点够份量的东西,就算杜毅再不情愿,陈太忠泥石流中勇救大学生的事迹,也省委重点宣传的对象之一。
看着事件亲历人柳青云站在那里汇报,曹福泉心里真的是有点不自在,会后他就想找潘剑屏说一下,这陈太忠的挂职快到了——下一步文明办的工作,得有个安排吧。
但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最后他隐约猜到了一点眉目,于是第二天的时候,他先给秦连成打个电话,“我了解一下,陈太忠是什么时候开始挂职的?”
“现在他伤成这样,秘书长,咱们还是先关心他的康复速度吧,”秦连成待理不待理地回答,“总不能这时候把人推出去。”
尼玛,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曹秘书长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据他的了解,陈太忠恢复得还算不错——省人民医院定期要给陈主任做检查的。
这种情况下,陈太忠每天都老老实实地窝在房间里,那就是想借这件事,继续在文明办赖下去了——省委总不能在他伤还没好的时候,把人推回凤凰吧?
秦连成听到他放下电话,也是冷冷一笑,他叮嘱陈太忠不能康复太快,那可不仅仅是一个缘故,他会合理利用每一个机会,这个变数早算在心上了,只不过此事不合适跟小陈说。
官场里从来就不缺少这样那样的算计,再近的关系,有时候也不能明说,对他而言,小陈留在文明办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不但能冲锋在前,还能抵挡来自办公厅的觊觎——甚至可以说,他还是潘部长和秦副部长之间的一块缓冲和枢纽。
但是对小陈来说,再在文明办挂一年的话,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他想再往上走,总还是要有适当的任职经历的——虽然这一两年内,这家伙再往上走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对陈太忠生出点内疚,于是抬手又拨一个电话,“小陈,怎么样,这两天好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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