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o81章浅坑(上)
曹秘囘书长上前换鞋被拒一幕,被诸多人看到了眼里,李无锋、陈洁等人听说了,只是笑一笑,副总囘理的脚,是你随便碰的吗?更别说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别人还要检囘查呢。
也就是那些随员知道,曹福泉是省委秘囘书长,要不然他连首囘长的身都近不了。
可是秦连成听了,就是老大的不屑了,这时候,他已经跟陈太忠趟着水上了台阶,视察第一线的现场,他轻声嘀咕一句,“切,我一直以为,曹福泉是条汉子呢,合着这种没皮没脸的事儿,他也会做啊?”
其实以他的眼界和经历,对这种事情不该这么敏囘感,官囘场里巴结领囘导的手段,比这更过分的有的是,等级就在那里摆着呢,一个副省帮一个副总囘理换鞋,这不是正常吗?
但是最近,文明办被曹福泉折腾惨了,秦主囘任心里真的很不痛快,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牢骚,真要说的话,也怪曹某人往日里表现得太过强囘势了,给人以铮铮铁骨的感觉,旁人断断想不到,此人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人家这才叫懂规矩,”陈太忠听得微微一笑,可他的心里,也是感触颇深,“反正换给我,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所以他是副部,我才是正处……性格决定命运。”
“他在你这个年纪,连副处都不是呢,”秦连成笑着看他一眼,秦主囘任出身不低,所以从他的眼界上说,也不太看得惯某些蝇营狗苟——虽然他知道那么做无可厚非。
反倒是对小陈的个性,他是越来越喜欢了,“其实,巴结领囘导太过,也未必是好事。”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观礼台,由于李无锋临时追加了点钱进来,观礼台的规模和装饰,比陈太忠来的时候,要强出不止一点半点。
李无锋也在观礼台,不过他现在忙得脚后跟打屁囘股了,视察一遍之后,他又安排人在旁边搭土台建亭子,以便燃放爆竹。
陵园这边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由于素波近来一直阴云密布,所以价值三万余元的鞭炮都做了防潮处理,不过雨下成这样,平地上肯定放不了啦,只能搭个亭子放。
就在一片忙乱中,唐总囘理精神抖擞地走了上来,他身后有人撑着伞,左右是蒋世方和杜毅,这二位也是换上了雨靴,其他人可没那么好的命了。
其实这雨也不算大,天南很少有太大的春雨,眼下这般尴尬,无非是大家处在山脚下,山上流下来的水太多了,到了观礼台所在的这个平面,一边已经用沙袋将流过的水堵到了两头,脚下无恙之后,那头上的雨真的就感觉不大。
随着首囘长的到来,已经提前上来的记者们纷纷架起长枪短炮,拍摄首囘长冒雨参加树葬陵园奠基的经过。
就在一片哄闹之中,穆海波在人群中寻到了王囘毅单,他走过去低声发问,“人工驱雨车已经准备好了,省长让我过来问一下,能不能开始作业?”
王秘囘书一听,就是微微地一愣,他和穆海波,一个是省委第一秘,也可以说是天南第一秘,另一个是省政囘府第一秘,平日里打交道真的不多,这个请示就有点诡异。
而且这人影办主要归政囘府序列,现在让杜书囘记拍板,显得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儿。
“那我也得找个机会,才能跟书囘记请示吧?”王囘毅单一时想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就下意识地先推脱一下,反正杜书囘记现在陪着首囘长,哪里可能任由他上前嘀嘀咕咕?
“哦,那你尽快通知我吧,”穆海波点点头,身囘子一侧就待离去。
“等等,”王囘毅单已经反应过来,是哪里有什么不对了,要是搁给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主儿,估计就记下这笔账,以后慢慢算了,但是王秘囘书终究年轻,他又觉得自己的地位,比穆秘囘书高那么一半点儿,所以就不能容忍这种阴招。
见到穆海波讶然转身,他才沉着脸发问,“你说的这个驱雨车……是发射火箭弹的吧?”
“哦?”穆秘囘书略略错愕一下,方始回答,“可能是吧……我不是专囘业人囘士。”
王囘毅单冷冷地扫对方一眼,转身走开了,他好悬没把肺气炸了,我囘艹囘你大囘爷,唐总囘理在这里参加活动,你让我拍板发射火箭弹……尼玛什么玩意儿!
当然,这个火箭弹发射,不可能是对着首囘长来的,但是一发射火箭,它就有响动,就算没有战斗部,这也是火箭,首囘长听到了,会怎么想?
千金之囘子都绝对坐不垂堂,这堂堂的国囘家级领囘导人,哪里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而且,火箭上天之后失灵也是有存在概率的,谁能保证绝对不会出意外?
所以对大家来说,眼下最负责的态度,就是帮首囘长撑好伞,驱雨……驱你囘娘的大头鬼!
王囘毅单相信,要是自己没发现蹊跷,直接把问题汇报到杜书囘记那里的话,迎接自己的绝对是一个冷眼,要不说这穆海波可气呢,这是要我在老板面前自毁形象啊。
而更糟糕的情况是,杜书囘记没反应过来,直接点头了,这问题就……大得没边儿了。
当然,这个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以杜老板多年的官囘场经历,应该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些,然而老话说得好,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谁还没有个一时糊涂?
总之,王囘毅单相信,把这个请示报上去之后,自己的悲惨命运会就此决定。
而更让他感到憋屈的是,这种恶心事儿,他还不能汇报给老板,只能默默地吞下,否则不但有邀之嫌——蒋世方为什么这么报复?同时更是自曝自己判断力不佳,这么浅的坑,没摔倒还值得沾沾自喜?
算你小子走运!远离他的穆海波,也在暗自嘀咕,这话真的是蒋世方授意他问的,原因很简单,刚才王囘毅单在唐总囘理面前下省长的面子了。
蒋省长其实没想着马上报复,一省之长不是龙组睚眦,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接到下面的请示之后,他本来想骂人的——没错,你们准备好了,请示是应该的,但是……这火箭弹不知道早点打,现在还能打吗?
但是转念一想,这顺手就能阴人,那他索性就交待给穆海波了——必须指出的是,就算杜毅拍板了,这火箭弹一打,蒋某人绝对要跟着倒霉,但是蒋省长很确定,杜书囘记不会上当的,这点觉囘悟都没有,那也配当省委一把手?
退一万步讲,杜毅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地点头了,这火箭弹该不该打,还是要过他蒋某人这一关,他拒绝之后,还可以借此落杜毅的面子——你差点闹出天大的笑话啊。
杜毅要是隔过他指挥人影办——那是你自寻死路,我不狠狠掀你一把才怪!
事实上,就算王囘毅单能品出来这味道,不上当,蒋世方也不在乎——小子,我就是看你不爽,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处级干囘部给省长上眼药了?以后还有你哭的时候。
不过,既然一切假设都没有发生,那么,首囘长的活动也就进展得顺顺利利,不过这个时候来的大佬实在太多了,陈太忠这个树葬办主囘任,居然连观礼台都上不去。
但是他也顾不上抱怨这些,眼见这里的秩序逐渐恢复正常,他赶忙又奔下囘台阶,假巴意思地从车后备箱里摸出一把大号阳伞,又摸出一双雨靴——荆大师还在车里坐着呢。
荆以远这次为了支持这个便宜孙女婿,也是吃了点小苦,别的不说,这一路的颠簸就够他受的,不过等他穿好雨靴下得车来,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一看笼罩在春雨里的群山,情不自禁地叹口气,“这么好的地方,真的是太美了,唯一缺少的,就是绿色啊。”
总之,今天虽然天公不做美,但是有强有力的组囘织保囘障,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剪彩、燃放爆竹、领囘导讲话,然后是唐总囘理拎着一把铁锹,象征性地挖几下,当然,杜书囘记和蒋省长是一定要跟着摆造型的。
这一通忙乱之后,杜书囘记致结束词,陈太忠在台下跟祖宝玉站在一起,祖市长是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也是今天素波市到场的唯一一个副市长,以相机配合首囘长的指示,不过他也站不到台上去,跟陈太忠算是难兄难弟。
听着听着,陈某人就冷哼一声,“嘿,我还以为杜老大囘会说‘唐副总囘理’呢,合着他也知道,有时候那个副字不得不省略啊。”
“呵呵,”祖市长干笑两声,他本来就是分外讲究言谈措辞的主儿,而杜书囘记的对称呼的执着,在厅级以上的干囘部里,基本上算是人尽皆知,然而小陈敢在这个场合,说出这样的怪话,还是很令他感到意外,你这家伙的胆子,不是一般地大啊。
不过,两人的关系真的不错,而且他跟杜毅,可以说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所以他不动声色地四下扫视一眼,笑着低声发话,“事急从权,曹福泉可不是也给首囘长换鞋去了吗?我早跟你说过……曹福泉绝对没有大家看得那么简单。”
“照你这么说,曹秘囘书长,该是枭雄一样的人物了?”陈太忠一听就来了兴趣,别人评说曹福泉,听不听无所谓,可祖宝玉不但是口舌严谨之辈,更是跟老曹共事多年。
“他成不了枭雄,这个人肚子里的弯弯绕很多,”祖市长摇摇头,他不愧是措辞考究之辈,说完这么一句话,居然就再也不肯多说了。
3o82章浅坑(下)
仪式结束,差不多就是十点半,按首囘长的行程安排,应该是去上谷市看一下几年囘前整理出来的杨村文化遗址——这个文化遗址被发现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确定为晚期智人阶段的人类,目前上谷市在大力打造这个旅游热点。
视察完那里之后,首囘长会在上谷市用些便饭,略加休息再返回素波,其时是下午上班后不久,正好开始下一轮的工作。
不过陈太忠并没有附和的兴趣,唐总囘理去视察那些东西,是名正言顺,可是他在这树葬陵园奠基仪式上,拥有如此强大的主场,都上不得观礼台,那他还自讨没趣什么?
于是他就表示,自己要负责把荆老囘爷囘子送回家的,荆以远的身囘体那真是不错,但是再不错也是年近期颐,一大早起来就这么一番折腾,然后又是上山下山淋雨的,有点吃不消了。
荆老也愿意直接返回素波,按他的话说,要是去上谷市看杨村,再吃一顿饭的话,那估计在上谷休息的时间不会短了,缓过劲儿来回素波,差不多就得是下午五六点了——回去还得接着再缓,得折腾两次。
那索性就不如一次折腾个够,现在就往素波走,到家的时候十二点半,吃了饭歇一歇,五六点钟精神就大好了——当然,老人家也知道,跟小陈在一起,他无须太担心自己的身囘体。
唐总囘理肯定是不方便反囘对,他表示谅解的话,那别人就只能更谅解了,谁都知道,首囘长的天南之行,起因是受了大师邀请——内在原因固然是众说纷纭,但是谁敢点破?
于是首囘长的车队先行,陈太忠陪着荆以远又看了一会儿风景,等没几个人了,才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他往下走。
临下囘台阶之前,荆老回头又看一眼观礼台,台子搭得确实华丽大气,说不得随口问一句,“为了这不到两个小时的仪式,搭这个台子花了多少钱?”
“得有……四、五十万吧,”陈太忠无奈地撇一撇嘴,上一次他来的时候,这台子要简陋得多,唐总囘理来一趟天南,光树葬这个活动,起码要多支出两百万去,但是这话,他可不能当着荆老抱怨。
“啧,”荆以远微微咂一下嘴巴,没有再说话了。
接下来,由于不用追随首囘长的车队了,陈太忠开得异常轻囘松,该快的时候快该慢的时候慢,平均速度却也不比警车开道的车队慢多少。
他开得自在,荆老坐得也舒服,关键是没有那种隔着汽车都能让人感觉到的压抑气氛了,他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缓缓地发问,“除了对书,你对文化艺术有什么了解没有?”
“不敢说了解,您有什么指点?”在文化艺术方面,陈太忠可不敢跟荆大师吹牛,尤其是,这个问题,出现得有点莫名其妙。
“外国的我不敢说,但是中囘国,有创造力的大师……我说的是有创造力的,从来都是出现一个朝代的前三代,到中后期,大多数涌现出来的只是匠人,”荆老的回答,也很有点天马行空的味道。
“匠人?那个……巨匠也是匠人吧?”陈太忠越发地不摸头脑了。
“没错,巨匠……那终归只是匠人,”荆老轻喟一声,“创造力被扼囘杀了,他们只是在精益求精,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这给精品的诞生创造了条件,但是不容易诞生大师。”
“这个……您说得都不错,但是,您到底想说什么呢?”陈太忠越听越迷糊。
“你玩瓷器吗?”荆大师又蹦出一句更莫名其妙的话来。
“不玩,”陈太忠摇摇头,眼下瓷器收藏的风气渐长,但是他对这些东西没有半点的兴趣,不感兴趣嘛,而且陈某人并不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主儿,别人附庸他还差不多。
如果哥们儿哪天玩上了瓷器,那必然是汤丽萍买宣德炉的旧故——为了洗钱!
“那我跟你说一说清朝的瓷器吧,只说康雍乾三代的瓷器风格变化,康熙一代,瓷器相对粗陋,设计风格较为开发,无论从款式、造型、色泽、素材上来说,都比后面两代内容丰富得多,淘换真品有难度。”
“但是雍正就不一样了,他对瓷器的要求,达到了几近于苛刻的程度……其实就是苛刻,所以他那个时代,官窑的废品率奇高。”
“有了这个先例,到了乾隆,对瓷器的造型、尺寸、图案、色泽等方面的规范,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能出精品,但是……创造力在重重束缚下,也被扼囘杀得差不多了,固然能有一些出奇出新的作品问世,终究逃不脱不了那些窠臼和桎梏。”
陈太忠听得点点头,他隐约感觉到了,荆老要说什么,“您是说随着制囘度一点一点被完善,体囘制里就越来越容不得叛经离道?”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太忠你的个性太强了,”荆以远点点头,他对小陈的感囘悟能力,还是很欣慰的,“虽然你有些不为人知的能力,但是中囘国历朝历代的故事证明,越是严谨的体囘制,越容不得叛经离道……大环境使然,个人能力起不了多大作用。”
“历朝历代吗?”陈太忠隐隐觉得,荆老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能完全令他信服,“可是我觉得,宋朝的体囘制是越来越宽松啊,到后来居然出现了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现象,有人甚至说那是资本主囘义的萌芽,这并不符合统囘治阶囘级的要求吧。”
“你说错了,宋朝的现象很特殊,这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刑不上大夫,重文抑武等等,但是归根结底,宋朝是注重自身的享受,这是他们体囘制发展的需求方向……澶渊之盟,胜了都当败了算,为了省那点麻烦,不过就是一点岁币,给你就给你了,就像现在的商家给小混混们交两个保囘护囘费一样,图个安生。”
荆以远侃侃而谈,兴致真的很高,“但是宋朝的败亡,也是因为他体囘制的发展方向出了问题,商业、科技和人文等都是冠盖全球,可就是一个重文轻武的基调,导致了他的败亡,在条件最艰苦的时候,宋朝都没有出现过武人掌握话柄的现象……这不叫体囘制森严?”
“但是这个……李白总不是唐朝前三代的人物吧?”陈太忠已经被荆老的话折服了,但是他不肯轻易认输啊,他的历囘史其实学得不算太糟糕,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跟荆老叫真了。
“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唐中宗……算一算这就四代了,不算武则天的大周,中间好像还有个唐啥宗的,李白发迹是在唐玄宗,您不能说李白不是大师吧?”
“李白……中囘国历囘史多少年,也就一个李白,”荆以远听得就笑,然而,他在这方面的眼界和豪气,也不是旁人可以企及的,下一刻,他话题一转,“没错,这是惊采绝艳的人物,但是他也就是写一写唐诗,他要改行写宋词,在唐代混得下去吗?”
陈太忠登时语塞,荆老你这么大年纪了,不带这么偷囘换囘概囘念的。
“天才,什么时候都有,包括绝顶的天才,但是制囘度和风气一旦形成了,你只能顺着那个套路走,”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荆以远的情绪有点低落,“扼囘杀的……是想象力啊。”
“不受约束的想象力,扼囘杀也不能说错,”陈太忠冷冷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由这个话题想到了六办。
“嗯,”荆以远点点头,又轻喟一声,“改朝换代的时候,往往是思想碰撞最激烈的时候,新朝创建伊始,各种学术争端竞相冒头,相信以你的历囘史底蕴,对这个并不陌生。”
“您想说,体囘制的完善,会导致思想的僵化,这个我明白,”陈太忠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不光是官僚体囘制的完善,资本体囘制的完善,也会导致僵化,我理解。”
“呵呵,”荆以远听得笑了起来,他感觉到了小家伙的抵触情绪,也不再说什么,他原本是豁达之人,又是活了近一个世纪,哪里会为这点小事叫真?
“我没有说匠就不堪,齐白石倒是大家公认的大师,虾画得确实好,而张择端只是一个画匠,但是一幅《清明上河图》,比齐白石所有的画加起来,价值都高,因为他忠实地记录了一个年代的风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好话坏话都让您说完了,”陈太忠笑着摇摇头,荆老这些话,似是要他摈弃个性融入体囘制,但是似乎,荆老自己都有点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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