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是进?是退?

  若说政治倾轧、权谋决断,孟顺之不如这宫里绝大部分人,但要说到治病救人、用药用毒,那他在宫中绝无敌手。

  他在太医局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耳目之灵通,影响之深远,绝不是一个后来的李明东可以想象的。在李明东还没有进入御药局之前,就已经有药童过来报信,又想办法支走了他一阵子,让他顺利先进入药室,可以看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在配让人兴奋的五石散。

  世人皆知五石散毒性极大,而且还会成瘾,这种药物已经被所有的方士和医者所唾弃,几乎不会有人去配他。

  几乎是一瞬间,孟顺之就明白了,不是他要配五石散,而是皇帝要配提神之药,李明东来自民间,医术学的庞杂,这种有钱人玩的东西恐怕知道的不多,皇帝找上他,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皇帝的身体不行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讯息,重要到孟顺之忍不住兴奋莫名。

  即使心中心潮澎湃,孟顺之依旧压抑着自己的兴奋,看着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李明东,他摇了摇头。

  “五石散毒性太大,且每日都要发散,瞒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如果五石散那么好改良,也不会被人当做洪水猛兽一般,这么多年提之色变。”

  李明东紧张的神情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我不知你要将五石散给谁用,但如果他知道你用的是五石散,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怪罪于你。”

  没办法,谁叫五石散臭名昭著呢。

  李明东早上被皇帝叫去问平安脉,原本是喜出望外的,他以为自己为大皇子放血、招魂等事在皇帝面前终于露了脸,让皇帝记住了自己,从此就踏上了一步登天之路。

  结果皇帝将他找去,却递给了他一把双刃剑。

  他说能保自己富贵,甚至可以让他当上太医令,但他必须要悄悄地为他配一副能够提神醒脑之药,至少短期内不会让他头风发作、手脚麻木的药。

  但凡风痹、消渴之类的病症,除了家族通有,也绝非一日累积,是根本无法根除之病。更何况他翻过医案,知道皇帝的案牍劳累之症颈椎病也很厉害,几症并发,除了静养,别无他法。

  这些话,他原本该诚恳的告之皇帝的,可看着皇帝期望的眼神,想着自己能坐上医者能够坐上的最崇高的位置,他竟鬼使神差地应承了下来,并且在皇帝地催促下,确定了十日之内必定把药配好。

  但他自己知道,想要十日之内配成这种药容易,但皇帝身边不可能没有试药和验药之人,一旦药出了一点点问题,那富贵路就会变成抄家灭族之路。

  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咬着牙尝试。

  一想到十日之后配不出药犯下欺君之罪,又或者十日之后匆匆配出来的药有问题,李明东就生出悔不当初之感。

  这种对于未来的惶恐和对于自己的不自信,像是巨大的阴影压抑着李明东,根本没有办法像往日那般快意或是对外来充满憧憬。

  他原以为自己能够扛得住,可是孟太医状似关心地这么一提,李明东的心防就彻底崩溃了,几乎是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

  “太医令救我救我”

  他嚎啕大哭。

  “是我之前鬼迷心窍,竟想着一步登天,太医令救我,呜呜呜我家中还有幼子和寡母,不能就这么赔上性命啊reads;重生抗日年代之刘婉”

  没有在宫中残酷的斗争里浸淫过,又是少年得志,心性实在是太差了点。

  孟太医心中感慨。

  他还没使出什么手段呢,他就已经崩溃了。

  “陛下命我十日之内配成提神之药,我听他的意思,是要能让他精神振奋如常人之药。可我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到什么药既能压抑人的病痛,又没有什么损耗人精血和根本之隐患的”

  李明东见孟太医沉默不言,还以为他准备撒手不管了,连忙膝行过去,一把拽住孟太医的裤子。

  “我知道孟太医您医术高明,请教教我吧之前我猪油懵了心说的那些话以后再也不提了,我抄的那些医案等会儿就交给您”

  “我从不担心你会把这些事抖出去。”孟太医俯视着李明东惶恐不安的脸,露出了一个可谓是冷酷的笑容:“你能看到的那些不合规矩,往日里都是陛下授意我去做的。你说,你若抖到陛下那里去,先倒霉的是谁”

  “是是是,是我蠢笨如猪求孟太医提点”

  上钩了

  “你先起来,我也极少接触这样的药物,让我好好想想。”

  孟太医嫌恶地抖了抖自己的大腿,将腿部的挂件抖落。

  李明东听到孟太医愿意帮他,哪里还顾得上他是不是嫌恶,连忙爬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身子,像是普通的医学生那样准备着聆听孟太医的教诲。

  孟太医装作沉思的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实际上脑子里已经飞快地思索起来。

  用“龙虎散”

  不,不行,龙虎散有亢阳的情况,皇帝如今没有心思沉溺在女色之上,如果用了龙虎散,恐怕夜间休息不好,他不会用的。

  那就用“销金丸”此药若煎酒服用,却有奇效。

  不行,此药毒性太大,陛下身边试药之人用上个十几日,就会面如枯槁,骨瘦如柴

  一时间,孟太医也有些了解李明东为何会如此惶恐不安了。

  给天子用药,绝不是在民间治病那么简单。

  “我昔日在药王录里似乎见到过一剂药方,叫做八物方,是道人升仙之前服用的方剂,可保耳目灵敏,精神振作数月而不亏心神。只是其中需要的药材十分复杂,需得肉芝、独摇芝、云母、云沙等多种不常见的药材。有一些御药局里或有,但像是肉芝这种道门养生之物,御药局里却是不曾用得。”

  孟太医思忖了一会儿,抿了抿唇道:“云母我那里还有一些,是上次给袁贵妃配药所剩,可以暂借与你。下次御药局进了药,你要用你的配额还我。”

  李明东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是,一定加倍奉还那肉芝是何物为何连御药局都没有”

  “肉芝是年岁老到已经发黑的蟾蜍,以药材喂养的虫子喂大,在五月五日日中时杀之,阴干百日,可得肉芝。这药剧毒,御药局是不会存的,但道家用肉芝炼丹制符箓却是常用,你需自己想法子解决。”

  孟太医顿了顿。

  “时日太久,我已经记不得具体了,你可以去书库自行寻找药王录reads;独爱。既然陛下让你配药,你要有什么缺少的药材无法凑齐的,也可以去寻陛下要。”

  “是谢孟太医”

  “我不知陛下配药为何不找我,想来这是机密之事,陛下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找你是因为你是新进的太医,迫切需要往上爬,而我已经任太医令许久了,不会为了富贵冒险”

  孟太医一句话戳破了李明东的野心。

  “如果你想好好的谋这般富贵,最好不要让陛下知道是我帮你的,陛下生性多疑,一旦知道你不是嘴严心硬之人,你就有了杀身之祸,切记”

  李明东此时已经是进也有危险,退也有危险,皇帝随时都能杀了他,孟太医虽然不能信任,至少能让他把眼前的坎儿给过了。

  日后的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李明东千恩万谢的送走孟太医,此时已经是快到拂晓之时了,他迫不及待地直奔书库,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回到自己值夜之所,孟太医翻出自己柜中的云母,嘴角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云母有五种,人多不能分辨,用于药中多为药引,所用区别不大。可一旦用作八物方,一旦用错,便成剧毒。

  五云中,其中五色并具而多青者名云英,宜以春服之。五色并具而多赤者名云珠,宜以夏服之。五色并具而多白者名云液,宜以秋服之。五色并具而多黑者名云母,宜以冬服之。青黄二色者名云沙,宜以季夏服之。晶莹纯白名磷石,可以四时长服。

  即使五云都分辨清楚了,这五云也不是能直接使用的,服五云之法,或以桂葱化之以为水,或以露置于铁器中,或以玄水熬之为水,或以硝石合於筒中埋之为水,或以蜜搜为酪,或以秋露渍之百日,皆有其法。

  他会知晓,是因为当年在偏僻之地行医时,得遇一元山宗的老道,相处了百日有余,得以传授。那药王录也是一医道所著,只是“八物方”所著不详,李明东若想要配成药,还是得找他。

  他这里的云母正是冬季所用的五黑之云母,如今寒露刚过,此时使用自然是毫无所害,反有裨益。

  可等到冬日一过,依旧还用云母,不换成云英,就会积下暗毒,时日一久,便会精血耗尽、瘫软在床,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刘未得的头风虽然麻烦,却不至于立刻就亡,反倒是痹症更为致命。但痹症和风疾会不会致死都看运气,刘未毕竟年轻,说不得就能硬扛过来。

  但他自己用虎狼之药,亏空掉自己的精血,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他不死,刘凌如何能有机会

  这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吕鹏程,但最终会有什么结果,就要看刘凌自己的造化了。

  此外,李明东此人心性不坚,不能完全信任,必须留有后手。

  “小七,你明日是不是休沐”

  孟太医唤起自己的药童。

  “大人,您不会又让小的不准休沐吧我这身上都要臭了”

  药童愁眉苦脸。

  “不是,城西的富商老王托我给他儿子写一个方子,你明日休沐,帮我顺便送过去。”孟太医从匣子拿出一封书信。

  “告诉他,他儿子的病拖不得,赶快照方抓药reads;彪悍宠妻。”

  “是。”

  第二日大朝,大臣们依然老生常谈,一面求皇帝明年春天大选选妃,一面求皇子们去六部历练,刘未依旧是推脱不行,想办法顾左右而严他,但是个人都知道他是拖不了多久的,因为这件事已经彻底被推上了台面。

  多日博弈之后,刘未屈服了大选选妃的要求,正式下了诏令,从冬至起,禁止民间和官宦人家婚嫁,各地开始为了选妃做准备,凡三品以上官员的人家,必须送入入选。

  选妃一定,储君的事情暂时被压了压,刘未还没松口气,沈国公进宫了。

  沈国公进宫,自然是为了刘凌所告知之事,和刘凌只是得到消息不同,戴执和戴勇都是思虑周全之人,一旦开始调查,自然是遍访各地,向好多巨贾讨教,又悉心收录了这几年来粮价和马价的价格,这才上呈御览。

  这其中的门道,连刘凌都看的懂,更别说是刘未了,他当时就差点掀翻了御案,心中明白此事已经避无可避,唯有你死我活而已。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刘未自然也不会客气,一边下令让各地的军队戒备着可能发生的动乱,一边下令对关中受了旱灾的地区减免今年的赋税,又召了户部官员入宫,准备等冬天一过,就对各地的粮储情况进行彻查。

  就在刘凌还没松一口气的时候,朝中出事了。

  先是以方孝庭为首的吏部官员纷纷称病拒不上朝,而后各府衙的实缺官职都有称病的。

  还有“告老还乡”的,请求“辞官回乡”的,一时间,早朝上居然有近半的官员罢朝了。

  “什么中书侍郎遇刺”

  刘未倒吸一口凉气。

  “天子脚下,居然会遇刺你这个京兆尹怎么当的”

  “陛下,卢侍郎为京郊的亡父扫墓,刺客藏于坟茔之中,暴起伤人,这种事情,怪不得京中防卫不利。”

  冯登青也是委屈无比。

  “谁能想到会有人这般下手”

  “他如今伤的如何还能上朝吗”

  刘未五内俱焚,中书侍郎乃是宰辅,中书省负责掌管机要,发布诏书,如彻查粮仓也好、减免赋税也好,都需要加盖御印和中书省的印记才能发布各州各府。现在正是需要卢侍郎的时候,他却遇了刺,其心可诛

  “肩部、胸部和腹部各中了一箭,凶手在极近的位置用手nu行刺,能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京兆尹低下头,“臣入宫也是为了此事。我朝律法,nu与nu箭不得私下使用,私藏nu与nu箭者视为谋逆,如今京中出现了这等兵器,还用来行刺中书侍郎,臣担心是有人蓄养了死士。”

  “死士”

  刘未脸色阴沉。

  “正是如此。所以臣请陛下暂停冬日的一切祭祀和庆典,上元节宫门城楼前与民同欢今年也请歇止。如果陛下真的不能停下这些,可以请两位皇子代为祭祀和出面。有些死士善于易容改扮,陛下不能冒这个风险。”

  京兆尹冯登青跪求。

  “朕不能冒这个风险,朕的儿子们就能去”

  刘未蹙眉,“你可吩咐四门戒严,多方搜查刺客reads;异界之娱乐工业”

  “可是陛下,如今正是年底,京中多有返京过年的商人和官员,加之京中人口庞杂,想要找到一名早有预谋的死士,无异于大海里捞针。这样的死士,即使被抓到,也是立刻自尽在当场,不可能查出什么端倪。”

  冯登青壮着胆子直言。

  “陛下是万乘之尊,有心之人自然愿意花费极大的心血图谋不轨,可如果是两位皇子,就未必会用上所有的本钱了。”

  在众军保护之下刺杀一个皇子和刺杀一个皇帝的难度一样大,养士不易,不见得就会用来刺杀皇子。

  刘未心中挣扎了一会儿,在儿子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之中衡量了半天,最终壮士断腕般说道:

  “既然如此,今年的迎冬之祭和明年的春祭,都让老二刘祁替朕去祭祀。上元节灯会登楼会万民之事,交由老三刘凌代为出面。”

  春祭和冬祭都在城外的社庙之中,相比宫中登楼,危险更大。但刺客十有是方党蓄养,他们想要扶植老二刘祁,相比之下,他主持祭祀的危险要比刘凌小的多。

  登楼观灯是在内城与宫城之间,又是在高楼之上,刘凌有少司命保护,应当安全无虞。

  冯登青听到皇帝做出了决断,舒展开了眉角,连忙领旨。

  皇帝一旦在宫外出事,就该他丢官丢命了,他当然比所有人都要慎重,甚至比皇帝自己都怕出事。

  “我将两个儿子的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了”

  刘未压下心底的不安。

  “如有不对,你提头来见”

  “保护两位皇子的安全,臣万死不辞”

  冯登青重重顿首。

  东宫。

  “什么让我和三弟主持今年的祭祀和登楼”

  刘祁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虽说祭祀需要穿着重重的祭服奔波辛劳一天,但除非皇帝老迈,又或者久病在身,否则哪任皇帝都是亲力亲为。

  更何况冬日主“杀”,所以冬祭一个重要的内容便是祭祀亡灵,尤其是为国捐躯的将士,如此,冬季的休养生息才会安稳,这让迎冬之祭有别于其他几个季节的祭祀而有了一丝庄严的含义。

  往日刘祁也跟随父皇陪祭过,但陪祭和主祭相差极大,刘祁不过是个连戴冠都没有的少年,乍听得自己要代替父亲去北郊主持迎冬祭礼,顿时瞠目结舌。

  “登楼不是帝后亲临吗我一个皇子去为百姓祈福,真的合适”

  刘凌比刘祁也好不了多少,眨了眨眼。

  来传旨的薛棣笑了笑,为两位皇子解释。

  “陛下的头风到了冬日更容易发作,太医们都建议陛下冬天不要着风。冬祭正在北面,冬日多挂北风,陛下如果吹上一天,恐怕头风要加重,因为太医局苦苦力劝,陛下只能择一皇子主持冬祭。”

  薛棣给刘祁带了高帽。

  “三皇子从未陪祭过迎冬之礼,陛下怕他去会有差错,便点了二殿下您主祭,三殿下陪祭reads;暗夜蔷薇。二殿下,京中您如今居长,为陛下分忧责无旁贷。”

  刘祁听到又是因为头风的缘故,不由得升起焦急的表情。

  “父皇头风又犯了吗”

  “那倒没有,但是小心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薛棣耐心地回答。

  他又偏过头,细心为刘凌解释。

  “至于登楼,往日都是陛下和贵妃一起在上元节会见百姓,共赏花灯,但今年贵妃娘娘薨了,陛下未免有些触景伤情之感,竟不愿形单影只的登楼了”

  薛棣言辞感叹地说:“登楼会见百姓,原是为了向百姓展示帝后和睦,朝堂安稳,但如今是多事之秋,两位殿下也知道,前朝百官为了立储之事,竟罢朝了过半,也不知上元节登楼会有多少官员前来。如果到时候楼上只剩陛下,楼下官员稀稀拉拉,未免难看,请三殿下主持登楼,也算是好看一些。”

  至少可以对外宣布今年陛下触景伤情,不愿单独登楼,所以派了三皇子前往,既然不是皇帝亲至,百官来的少些,在家中和家人共聚,也是正常。

  刘凌看了眼二哥,好奇地问:“那为何不让二哥主持登楼赏灯”

  薛棣看了看刘祁,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以开口。

  刘祁看了看刘凌,再看了看自己,突然了然了原因。

  只是这原因太过伤人自尊,所以他只是冷笑了一下,便摇了摇头,直率地跟薛棣说道:“劳烦舍人亲自过来传旨,既然立冬的迎冬由我主祭,那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了,恕我先行回殿,好生安排一下主祭的事情。”

  别的不说,至少精气神上不能弱于刘凌

  “殿下请慢走”

  薛棣躬身相送。

  等刘祁走了,刘凌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突然恼了,不由得满脸疑惑。

  薛棣看到刘凌这个样子,哑然失笑,凑近了他的身边,小小声的解释着:“登楼观灯,自然是要站到高处,让百姓们看到楼顶之人的英姿。殿下从小身量便比同龄之人高大,又长相不凡,替陛下主持赏灯,百姓一见殿下如此俊朗,自然就对皇家生出敬畏之情”

  他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二殿下长得也十分清秀,但,咳咳,总而言之,倒不如殿下适合登楼。”他顿了顿,又悄声透露了个消息:“您可能有所不知,往日陛下登楼,为了显示自己威武过人,鞋底比旁人要垫高些许,连冠冕都选择通天冠,您明年登楼,最好也和陛下做一样的打扮”

  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稚嫩。

  刘凌恍然大悟,又有些啼笑皆非,连连向薛棣道谢,谢过他的提点。

  东宫里的人来来往往,刘凌想要再和薛棣说说话,无奈薛棣人才相貌太过出众,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走到哪儿,无论是宫人也好、侍卫也罢,甚至连官员们都喜欢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做不到低调,更别说私下密谈。

  刘凌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才用了一个没那么蹩脚的理由,缓缓道:“我这几日练字总是不得要领,薛舍人的书法是连父皇都夸奖过的,能不能向薛舍人要一纸墨宝,让我回去临摹”

  “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从小苦练罢了。”薛棣顿了顿,笑着说道:“陛下还等着下官回去覆命,不能在东宫久留,这样吧”

  他看了眼刘凌身边的戴良,“劳烦戴侍读将背借给下官一用,在下以指当笔,给殿下写几个字reads;综好男人。”

  刘凌知道他是要用无色水给他传达什么消息,连忙点头,吩咐了戴良靠过来,弯下腰将背让给薛棣用。

  薛棣从腰上取下一个鎏金的墨盒,在怀里掏了一会儿,苦笑着说:“殿下,下官的墨块用完了,盒中只余一点清水,我给您写几个字,你看我如何运笔,至于字帖之事,下次下官有时间,再给您认真写一副。”

  什么连墨都没有,用水

  戴良苦着脸弯下腰弓着背,只觉得那位薛舍人用手指沾了一点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的背上指指画画,痒的他不住的抽抽,又不敢动弹,只能咬着牙坚持。

  “您这位侍读大概是在抽个子,老是抖。”

  薛棣写了一会儿,挑了挑眉打趣戴良。

  “戴侍读多喝点骨汤,也许这种情况会好点。”

  你才老是抖

  抖你个大头鬼啊这大冷天你用冷水在背上写写看试试

  戴良背着身,龇牙咧嘴。

  “殿下可看明白了”

  薛棣打趣完,收回了手。

  刘凌面色已经渐渐严肃起来,慎重地点了点头。

  “是,谢过薛舍人,我已经看清您是怎么运笔的了。”

  戴良闻言大喜,直起身扭了下脊背,只觉得冷风一吹,后背凉飕飕的,自己身体中的热量既像是被背上的水字给吸走了似的,让他十分难受。

  薛棣没有多耽搁,也没和刘凌多做攀谈,写完几个字便施施然带着几位宫人回去覆命了。

  刘凌送他到了门边,直到他和宫人都没了影子,才领着戴良回了自己的寝殿,对戴良抬了抬下巴。

  “脱”

  “什什什么”

  戴良张大了嘴。

  “你身上的外衣啊”

  刘凌有些郁闷,怎么这般没有默契

  “殿殿下,这这不太好吧”

  戴良看了看四周。

  “这是冬天呢”

  “你外衣上有薛舍人的墨宝,我要看”刘凌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脱不脱你不脱我就动手了”

  “啊是这样可殿下,他只是用手指蘸了少许的清水,这外衣给我穿了这么一会儿,水迹早已经干了,我脱下来您也看不到了啊”

  戴良一边唠唠叨叨,一边顺从地脱下外衣。

  “薛舍人的字到底哪里好了,看着跟老树枯藤似的,您和其他人一个两个那么宝贝”

  “总比你的狗爬要好”

  刘凌嗤笑着接过他的外衣。

  “话说字如其人,你那字才是要好好练练,日后出去说是我身边的侍读,我真丢不起这个人reads;将军夫人的当家日记”

  “您又笑话我。”

  “你这外衣便给我吧,回头我让王宁取一匹贡缎还你,就当是补偿。”刘凌看了看他的外衣,笑着说道。

  “好歹薛舍人在这上面给我赐过字,我留着做个纪念。”

  “疯了,你们都疯了”

  戴良喃喃自语。

  “不过就写了几个字”

  刘凌可不管戴良怎么诧异,提着那外衣就回了自己的主殿,命王宁守着门外,自己小心翼翼地打开外衣,仔细看着背上的水迹。

  确如戴良所言,他身上的温度已经烘干了水渍,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想了想,点起一根蜡烛,将衣服小心的在上面烘烤了一会儿,果然显出清晰的几行字迹。

  “宰相遇刺,陛下心忧。

  方党难除,天下将乱。

  小心自保,出入慎重。

  静观其变,切莫妄动。”

  刘凌看完这几行字,心头犹如坠了一块巨石,手中的外衣一时没有拿稳,掉到了蜡烛上,火舌舔了一下那件衣衫,顿时烧出了大洞。

  刘凌想了想,干脆看着那火烧了一会儿,将写着字的部分烧了个干净,才对着屋外叫了起来:

  “来人伺候我不小心把衣衫烫了个洞”

  不止宫中暗潮汹涌,朝堂上剑拔弩张,就连国子监中也比往日更加喧闹不堪。

  国子监的徐祭酒压下了一批又一批想要去宫外“叩宫门”的学子,早已经是疲惫不堪,连脸色都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去把陆博士叫来。”

  徐祭酒吩咐身边的司业。

  没一会儿,陆凡翩然而至。

  “你究竟想做什么”

  徐祭酒叹了口气:“我年纪已经大了,唯有的心愿便是教书育人,保护好国子监中的学生,实在是不愿意这么折腾。”

  “祭酒,雏鸟总是要学会飞的,老虎也不能一直困顿于围墙之中,如今有了合适的机会,您应当高兴才是。”

  陆凡知道若不能说服这位老者,自己想图谋之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你入国子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这里留不住你,可我却没想到,你志不在朝堂,竟在这国子监一留就是二十年。我原以为你和我一样,不喜欢权谋争斗,只想要教书育人,继承薛家的门风,还想着再过几年,便请陛下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授之于,你却没想到你竟是以退为进”

  他的眼神中露出失望之意。

  “你煽动那些不知世事的学子,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在下对功名利禄,确实没有兴趣。”陆凡眼神灼灼,“但在下不认为今日策动之事,乃是一桩罪过reads;综改名子是人家的外号嘛。在下在做的,正是为陛下排忧解难才是”

  “叫国子监的学子们去叩宫门,请求再开恩科,是排忧解难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徐祭酒怒喝道:“如果天子震怒,你是想宫门前血流成河吗”

  “祭酒,朝中已经有过半官员罢朝了如今朝官罢朝,各地必定有地方官员纷纷效仿,文官一旦不作为,便无人治理国家,到时候代国将陷入一片混乱”

  陆凡毫不退让:“那些文官为什么敢如此逼迫陛下,正是因为他们笃定了自己无可替代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并不是只能靠他们才能治理国家,又有几个人会冒着真的丢官的危险继续罢朝”

  从地方官一级一级爬到京中,如果不是蒙荫入仕,至少要用上十几二十年,罢朝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可如果假借罢朝让皇帝能顺理成章地借机辞了官,还有谁甘冒这个风险

  方党势力再大,那也是以利惑人,如果丢了官,一切都是白搭,还有什么利益好谋取

  “就凭国子监那些年轻人,能够治理国家”徐祭酒痛心疾首,“所谓老成谋国,不是一群空有抱负而无经验的太学生,恐怕为一吏都不合适,更别说替代这些官员了”

  “在下知道,所以他们并不是去求官,而是去求恩科。”

  陆凡意气风发,傲然应道:“只要开一场恩科,天下学子和有识之士便会纷纷应科入仕,就算不能填补高位,但如县令、县官、吏胥之流总是能解燃眉之急。以此为机,在对官职由下到上的进行调整,或许能暂解吏治之危。”

  “更重要的是,太学生中不乏朝中官宦子弟,即使为了这些荫生的安全,朝中也不会对这些太学生施加毒手,此时除了国子监,再无更好的对象来振聋发聩了”

  “吏治之争,朝中自然会有办法。六部之中,并不是人人都屈从方党的威逼利诱,只要再等些时日”

  “等不及了,已经有太学生告诉我,家中有长辈在密谋着弹劾门下侍郎庄骏,让他为陛下顶罪,换取暂时平息局面。如今中书侍郎遇刺生死不明,门下侍郎再要下野,两位宰辅便都成了方党的囊中之物,陛下和朝廷也会变成方家的傀儡朝廷,到那时,除非杀一个血流成河,再不可能有所转机”

  陆凡捏紧了双拳。

  “徐祭酒,你是知道的,以陛下的性格,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开杀戒”

  “方党等着的,就是陛下将屠刀对准自己的臣子所谓杀士不祥,一旦这般杀伐开了头,那才是真的大厦将倾了我代国历朝历代,除了先帝之乱时局面无法控制,何曾有过皇帝大量弑杀臣子之时”

  徐祭酒赫然起身,顿时明白了陆凡说的是什么意思,满脸不可置信。

  陆凡从未如今日这般慷慨激昂,他一直是漫不经心的,放荡不羁的。

  可现在,他的眼神中爆发出强烈地斗志,一股绝不会为任何人让步和低头的坚决。

  “徐祭酒,你们都以为方党发动百官罢朝是在借机在逼迫陛下低头,我却担心方党是在一点点抹灭天下人对刘氏皇族的信任。这个头一开,日后无人再敢出仕了”

  他言语间有些咬牙切齿,在徐祭酒看来,陆凡的面容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狰狞之色。

  陆凡就这么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喝问:

  “当年高祖为何而起义百姓为何揭竿而起纷纷归附不正是因为暴君弑杀高祖之父,弑杀了自己的臣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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