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身体发肤,是极看重的。
尤其是读书人。
方继藩建西山书院,当然属于读书人了。
因此,在古代,有一种刑罚,就是割发,还有刺面。
方继藩吸了吸鼻子,沉痛莫名的样子。
朱厚照看不出方继藩的真假,不过,他不关注这些细节,却是道:“陛下这一个月时间,太仓促了。本宫怎么觉得,父皇像是疯了。”
“无论如何,试一试吧。”方继藩看了朱厚照一眼:“死马当活马医。”
…………
翰林院里已是沸腾了。
王不仕一到翰林院,顿时无数人围拢了上来。
有人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人跺脚,更有人发出了杀猪似得惨呼。
“王学士,王学士……你……你真是坑苦了大家啊。”
王不仕摘下了墨镜,看着众人。
他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为首的一人,乃是同为翰林侍讲的吴烨,吴烨捶胸跌足的道:“那幸福集团的股票,大家是看着王学士投了银子,这才放心大胆,纷纷去买了,现在好了,血本无归,血本无归哪。”
王不仕淡定的道:“可是,老夫也亏了。”
“哼……”有人冷哼一声,这是真的急了,他本想说,这肯定是你与人合伙做的局,坑害咱们的银子。
这翰林院里,清贫的人不少,他们见这股票挣银子,而且贪婪于新股的巨利,不少人,是四处挪借了银子去买的。
毕竟,当初买铁路局的大赚了一笔,买四洋商行的也大赚了一比,没有理由,幸福集团不会大赚。
可谁曾想到,这股价已是一泻千里,才短短几日功夫,当初许多人是一两三四钱银子买来的,现在却五钱银子抛售,都没有人肯接手。
现在翰林院里,谁还有心思当值办公,个个像丢了魂似得。
他们将王不仕围住,个个气势汹汹的模样。
王不仕淡淡道:“当初幸福集团涨的时候,为何你们不说,这都是托了老夫的福,让你们挣了银子,现在跌了,何以怪起老夫了?”
那吴烨急了,扯着王不仕的长袖:“王学士,你这做人,可要讲道理啊。当初,就是听信了你,大家才买,何以现在这样的推脱,呀,我不想活了,我去死去,我若死了,王学士你难辞其咎。”
说着,他便转头,奔着要去寻死。
大家便都拦着他,纷纷道:“吴学士,万万不可寻短见,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
“是啊,是啊,不能让恶心逍遥法外,不能让咱们老实人吃亏。”有人义愤填膺。
王不仕脸拉了下来,突然大喝道:“你们说谁是恶人?”
一下子,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王不仕严厉的道:“你们当初询问老夫股票之事,老夫一再提示,这新股有风险,何以现在,却又是这样的说辞?”
“……”
王不仕戴上了墨镜:“老夫也亏了,也就亏了两百万两纹银罢,老夫亏得起,愿赌服输,各位,让一让。”
众翰林们急了,却纷纷扯住王不仕:“王学士,王学士,你不能走,有事讲清楚。”
王不仕走不脱,心里却是寒透了。
他甚至心里想,若不是当初,自己因为那人间渣滓四字,想来……现在也和现在的他们差不多吧,这些人……真是一言难尽。
那叫吴烨的学士不寻死了,也拉扯着王不仕道:“要不,王学士,你家大业大,我们的股票,卖你如何,实在是卖不出去了啊,市面上一张股票都无人问津,咱们若是全砸手里,明儿,就真的完了。”
收他们的股票……
这幸福集团的股票,早已形同废纸,这个时候,让王不仕给他们兜底,王不仕心里想笑了。
“是啊,是啊,王学士,你收了我们的股票吧,现在市面上的行情是五钱银子,咱们都卖给你。”
王不仕淡淡道:“莫说是五钱银子,便是两钱、三钱银子,现在……只怕也没人敢收。”
这是实话。
历来人们都是买涨不买跌,现在持续的暴跌,虽只是跌到了五钱银子,可只是有价而已,却无人问津。
天知道,明日会跌到多少去。
这摆明着就是让王不仕来做这个冤大头。
王不仕淡淡道:“抱歉,不奉陪。还有,不要拦着老夫的去路,凭你们这些身板,受得住老夫身边百八十个护卫的拳头吗?”
王不仕终于理解,方继藩为何这样的野蛮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方继藩已成了知音。
他现在恨不得脱口而出,打死你们这些杂碎。
众翰林急了。
一见如此,那吴烨当先……竟是拜下。
其他人一看,也纷纷拜下。
王不仕怒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亏惨啦,要不三钱银子,三钱银子,王学士您将我们的股票收了,如何?”
“是啊,王学士若是不肯,我们便不起来,王学士,你有钱,你亏得起,我们……我们有为数不少,是拿自己的宅子去钱庄里做了抵押的啊,再亏下去,只好去死了。”
王不仕冷哼:“好啊,三钱银子,你们去取I你们的股票来,老夫统统收了,可是……这一次得说好,再不可反悔了,如若不然……”
王不仕眼里,也掠过了腾腾杀机。
戴着墨镜和大金链子的他,现在的脾气,也开始有些火爆了。
众人听罢,顿时欢喜起来。
虽然他们已是巨亏,可至少……没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统统搭进去。
这王不仕,他有钱,凭什么就不给大家兜底?
众人纷纷道:“好好好,绝不反悔。”
“王学士,我这里有三千七百股。”
“我这里比较多,有一万九千股。”
王不仕面无表情,只背着手,扬长而去:“下了值,去和我的小厮邓健去谈。我很忙!”
……
数不尽的物资,疯了似得开始出关。
虽说限定了一个月,可单凭这物资,抵达大漠,便已花了十三四天的功夫。
陛下所限定的日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王守仁已是召集了大漠诸部。
而后,下达了命令:“挑选三千精锐,立即北上,寻觅罗斯人,与之决战。”
“三千人……”
诸首领们个个目瞪口呆:“王先生……”
他们对于王守仁,是颇为敬重的。
这家伙,孔武有力,前几日,还和一个自称是大漠力士的人摔跤,结果轻轻松松,就将对方打趴下。
无论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又或者是乌斯藏人,此时……不得不服气了。
他们佩服这样的英雄。
大明的皇帝,一拳可以打爆突兀,现在这位王先生,一根手指头,可以让大漠中的勇士翻不起身。
“时间仓促,已经来不及了,运输来的物资毕竟有限,现在陛下已下了旨意,非要击溃罗斯人不可,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挑选三千精锐,每人三匹马,带齐足够的给养,千里奔袭,与罗斯人决战。”
首领们却觉得要疯了:“可是……”
王守仁淡淡道:“我亲自带队,以西山书院的操练的生员为骨干!”
一听到王守仁亲自带队,大家便没有什么说辞了。
无论是关内还是大漠,都佩服身先士卒之人,人家不怕死,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守仁道:“明日出发!”
他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的疑虑。
紧接着,王守仁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
萧敬躺在大帐里,又喝了个大醉。
他自知,自己完蛋了。
陛下彻底的抛弃了自己。
自己一个宦官,留在了大漠之中,名为奉旨巡大漠事,可实际上,这辈子,只怕都在这万里荒芜之中,了此残生了。
王守仁的帐里暖和。
而在这武力为尊的大漠里,大家对于萧敬都不太热络,甚是敷衍,以至于萧敬的帐篷,总是无烟煤烧的不足,而且……也没有好的酒水。
这里的人,都不讲道理的,好在,王守仁算是比较讲道理的一个。
萧敬醉醺醺的,见了王守仁回来,便笑嘻嘻的道:“王守仁啊王守仁,若是想当初,咱正眼都不会瞧你,可现在看看你……”说罢,萧敬哭了:“咱七岁入宫,先是在神宫监里打杂,此后去了内书房读书,有幸,能伺候陛下,这一伺候,就是四十年,四十年了啊……咱也知道,陛下对咱,是寒透了心,哎……”
王守仁凝视着他,没有说什么。
萧敬道:“想不到,咱会落到这个下场。伯安,来,陪咱喝酒吧,咱和你讲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你做事太刚直了,迟早要吃大亏,咱数十年大起大落,浮浮沉沉,人生经验多的去了。”
“没功夫。”王守仁从来都是一副臭脸。
可没法子,在这大漠之中,萧敬好歹也是体面人,他和其他的粗人,都说不上话,王守仁这个家伙,凑合凑合,又不是不能用。
萧敬一脸尴尬:“你瞧咱不起,是不是,你以为你是方继藩的门生,就可以眼高于顶啦,咱想在,好歹还是东厂厂公哪,名义上,也还在司礼监,你瞧咱不起,就是瞧不起皇上。”
说到皇上时,萧敬心里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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