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有消息,朱厚照立即打起了精神:“快说。”
“这几日,宁王都往绳金塔礼佛,想来是因为他自知罪孽深重,心里惶恐不安。当然,这不是最紧要的消息……卑下听说,最近有宁王的护卫们,都在绳金塔准备,好似……宁王要召南昌府中驻扎的官员一起参拜塔中的诸佛。”
朱厚照撇撇嘴:“这有啥关系?”
张晋眯着眼,虽是面上有鲜红的巴掌印,可锦衣卫就是锦衣卫,他道:“殿下有所不知,宁王和城中驻扎的江西布政使司巡抚、布政使、提刑等人,关系紧张,就在去年,江西巡抚还参劾了他一本,宁王早已怀恨在心,今次,却突然邀他们礼佛,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卑下认为,此前宁王派人与鞑靼人接触,已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再加上刺杀失败,他在京中,有不少的眼线,朝廷暗中的许多平叛准备,他怎么会不知?”
“你的意思是……”方继藩在一旁呷了口茶,道。
张晋目中掠过一丝精光。
“这就如一个茶壶,茶壶外头,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可在这茶壶里,却是沸水翻腾,无论是宁王自己,还是朝廷,大家对外,都是风平浪静的模样,可在内里,却都已明白,生死只在眼前一线之间了。”
“他会在这一日,杀江西巡抚、布政使、南昌知府等官,谋反?”方继藩似乎觉得这是可能的。
“正是。”张晋颔首:“这是卑下从诸多蛛丝马迹中,得出的判断。”
“什么时候?”
“打听来的消息,说就这两日,卑下不敢让人细细的去打探,毕竟……太引人注目了,一旦打草惊蛇,我等便死无葬身之地。不过……这倒可以猜测,宁王既摆出了样子,要礼佛,那么势必,要选择吉日,殿下,明日就是吉日。”
“时间呢?”朱厚照激动起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不过,明日?若是明日的话,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错过了,一旦宁王宣布谋反,杀了南昌城内朝廷派驻的诸官,接下来,他势必要带兵顺江南下,一个移动的目标,靠飞球来击杀,实在有点天真了。
必须得在绳金塔里,杀死他!
可是……具体时间呢?
“宁王的车驾,势必要从宁王府,至绳金塔,相距数里,不过他在车中,又不断移动,想要寻觅到目标,有些困难。可明日的良辰,卑下已算过了,是在明日午时二刻,这是最好的时辰,哪怕宁王预备谋反,也势必会在这良辰时,下了车驾,徐徐过绳金塔外的凭栏,步入绳金塔中,因此……卑下根据宁王从前至绳金塔的时间来判断,明日午时二刻,宁王需步行半盏茶功夫,从山门入塔!”
半盏茶功夫。
朱厚照看了方继藩一眼:“老方,干不干?”
方继藩目中掠过幽光,他有点紧张,他生平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不喜欢打打杀杀,可是……来都来了。
“干!”
朱厚照激动的道:“那就宰了他。”
“我们这儿,距离绳金塔不远,咱们的大宅,又有几处高大的亭台,外人,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在午时,我们就必须准备好飞球,午时一刻,飞球腾空,而后……舆图呢,舆图……”
朱厚照大声咧咧。
杀死宁王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了这个最佳的时机,那么,再想刺杀,就难如登天了。
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对着舆图,一遍遍的进行计划和布置。
到了次日。
众人吃饱喝足。
紧接着,飞球挨着附近高大的亭台,开始充气,杨彪显得有些紧张,毕竟太子和都尉,非要上飞球一同行动不可。
话又说回来,飞球上,确实安全一些。
不过……既要击杀,就必须保证,飞球低空掠过,不可升的太高,这就必须讲究技术了,既要能躲过地上的箭矢,又要能杀人,得拿捏住分寸。
张元锡到时有点都不紧张,他一瘸一拐的收拾了弓箭,他被幽禁的太久,自以为,只要跟着恩师和叔父,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怿很激动,他如出笼的猛虎,成日用他努力都只能张开一条缝的眯眯眼,不断的练习,今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沈傲擦拭了自己的佩剑,一遍又一遍,似乎已打算好了,一旦出事,或者飞球出现问题,落地时,索性杀一个够本。
午时。
飞球已经充气。
朱厚照和方继藩毫不犹豫的钻进饿藤筐里,那张晋在藤筐之外,朝朱厚照和方继藩一礼:“殿下,都尉,飞球腾空之后,附近的叛军,势必会察觉到蹊跷,飞球是在这宅院里腾空的,他们势必赶来一探究竟,所以……卑下和这里的校尉,不可久留了,必须撤走,转移至下一个安全的地点,卑下在此告辞,殿下和都尉……保重。”
朱厚照一挥手:“滚吧,宰了宁王,算你一功。”
张晋心说,能不能活到有功劳的时候,还不知道呢,他嗖的一下,带着一干原本驻在此的锦衣卫,飞快撤了个干净。
接着,所有人上了飞球。
“现在是什么时候。”
“时候差不多了。”
朱厚照目中掠过一丝精光:“起飞,出发,拿舆图来。”
杨彪深吸一口气,取出了利斧,剁了藤筐附近的几根缆绳。
随即,飞球开始徐徐的升空,每一个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谁也不知,升空之后,会遭遇什么。
哪怕是胆大包天的朱厚照,也不禁脸色有些苍白。
于是,他笑嘻嘻的道:“咱们七个人,也算是共患难了,老方,对不对。”
“是六个。”方继藩道。
一……二……三……四……五……六……
朱厚照脸色一变:“刘瑾呢?”
“……”
藤筐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方继藩道:“要出发的时候,我瞧他去厨房了。”
“……”
“他有没有可能,和张晋一起撤走了。”
“……”
飞球之下,一个人嗖的从厨房里背着一个包袱冲了出来,他眼睛左右四顾,没人了。
张晋他们呢?
太子殿下呢?
刘瑾一脸迷糊,抬头,看到了天上冉冉腾空的飞球。
刘瑾神游了片刻。
接着发出了哀嚎:“殿下,殿下,奴婢在这儿呢,奴婢在这儿呢。”
听到了吼叫。
朱厚照身子探出了藤筐:“去找张晋,跟他们一起撤,下不来啦。”
“……”
哗哗的泪水,自刘瑾的眼眶里肆意奔腾:“张晋不见啦,一个人都不见了,殿下……”
“自求多福,下不来啦!”朱厚照朝他大吼。
方继藩忍不住探出身子,朝刘瑾鼓励:“要坚强!”
……
飞球已飘的越来越高,朝着南方,徐徐而去。
刘瑾绝望的手一哆嗦,身后的包袱便掉下来,一地的炒黄豆、鸡腿、肉干自包袱里滚落出来。
这………好像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记忆。
这种感觉很不好。
而此时,显然附近的叛军,已经发现了蹊跷。
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飞球,这飞球就是自这宅院里腾空的,有人看了个真切,于是乎,无数的叛军,自四面八方而来。
“你去后门。”
“将门撞开!”
“要小心……”
咔擦……咔擦……无数的靴子声,自四面八方而来。
刘瑾打了个哆嗦。
忙不迭的胡乱抓了一把鸡腿和黄豆重新塞回包袱里,他如热锅蚂蚁,茫然的疾走,却发现,无论可去。
须臾功夫。
便已有人冲杀而来。
他们看到了刘瑾。
刘瑾也看到了他们。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刘瑾偷偷的将一个鸡腿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双膝软下,啪嗒跪在地上,包袱又重新散落:“我是……良人!”
………………
杨彪不断的掌握着火油罐子里的火候,飞球不能飞的太高,否则会引起全城的注意,最多,就是下头的街坊,能察觉罢了。
而下头,无数人察觉到了飞球的存在,有人觉得异常,火速朝着宁王府或者绳金塔方向狂奔而去。
可是……南昌城里街道密布,他们跑的再快,岂有飞球的速度。
这些人,都可以不理会。
而沈傲,则是熟稔的操控着飞轮,按着舆图,调整着方向。
两个人,都是飞球老手,这飞球,在他们手里,无论是高度还是方向,都可做到精确。
且飞球已几经改良,再不是当初只能升高和降落这样简单了。
在下一刻,他们将抵达指定的地点。
宁王会不会出现,会不会从车驾里走出来,步行往绳金塔,会不会他提前收到风向,在那里,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谁都不知道。
方继藩有点激动。
朱厚照也很紧张,他脸色铁青,拍了拍张元锡道:“你不要紧张,知道吗?”
张元锡一脸平静,双目如古井无波,道:“不紧张呀。”
“……”
拿着望远镜,不断搜寻的李怿,突然道:“那就是绳金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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