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出了鸿运楼,看一眼已经昏黑的天色,就耷拉着脑袋往那新租来的院子走回去。杨平一边走一边思量着回去后怎么从江氏手里挖出点银子来,压根就没留心自己有没走对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走岔路的时候,杨平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曾经很是熟悉的赌档门口了。
说是曾经熟悉,因为那已经是他还留在杨府当日日花天酒地的杨三老爷的时候了,那时候不仅是杨府月钱足够,老太太和杨原两个为着他家所谓子嗣起见,对他也算得上出手大方,他身上就没缺过银子。尤其是老太太,见着杨重那不争气的样子,就巴不得他多纳妾多生几个孩子来重新挑个好的来养成个合格的继承人,因而杨平只要和老太太开口说要取个妾侍纳个姨娘什么的,都不需要动用公中的银钱,老太太就自有私房钱拿出来补贴他。
有了银钱在手,吃喝嫖赌谁还学不会谁还学不精加上杨平原本在农庄里头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小嫖小赌就压根儿没断过的,没出半月自是就把这些初级技能全升级成为顶级技能了。杨亭“病着”的那半年多,就是杨平这半辈子来活得最欢畅最舒坦的日子,可惜,这舒坦日子实在是太短了
杨平默默的回味了一下从前的好日子,又摸了摸空瘪的荷包,一时间只觉得如今的生活太过灰暗,简直是人生无望了杨平抬头看看曾经熟悉的赌场那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再无声的叹口气,摇摇头便转身离开了。
才不过走开了两步,就听见后头有人招呼道:“那个不是杨三老爷么好久不曾见您来了,今儿既是难得来了,怎么不进门和咱们叙叙旧,耍两把啊”
杨平不由自主的循声回头,原来这人却是当日和他混得挺熟的赌场小头目陶成,赌场里人人都喊他做“陶七爷”的。
陶成本是拉拢个老赌客,一直将人送出店门来的,送完客人回头便见杨平在那儿一脸怅然的楞楞站着,还又摇头又叹气的才转身走人。陶成便觉着这杨平大概又是勾起来赌瘾了,赌场最爱的客人莫过于这种了,便出声喊住了他。
“杨三老爷今儿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进里头坐坐好些日子不曾见您了,今儿难得,就是不上桌耍,进去喝杯酒看看热闹也是好的。”陶成见杨平那样子就知道他身上没钱,不过杨平家里必定还有钱的,好歹是个土财主呢,陶成那里会轻易放了他走陶成便一边热情的哄着他,一边就率先掀开了赌场门口的布帘子请他进去。
杨平讪讪的应道:“陶七爷盛情,我心领了,今儿一则是晚了些,内子还在家里等我的;二则是我才刚和人谈生意吃饭时出门匆忙,连钱袋子都忘在家里头了。如今就不进去了,下回再来,下回再来”他话虽是这样说,脚却是没有挪地方,眼睛还装作不经意的往掀起来的布帘子里头瞄了瞄。
陶成便放了心,亲亲热热的上来轻推了杨平肩膀一把,笑道:“看杨三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呢,就是没带钱又有什么打紧如今外头也冷起来了,杨三老爷权当进来和兄弟们叙叙旧,喝杯酒暖暖身子再家去得了。”说着又给店门站着的小厮使个眼色,小厮会意,也上来说了好几句话,边哄杨平边在后头推着杨平进了赌场大门。
杨平半推半就的,借着小厮的推动,也就厚着脸皮跟陶成一同进了屋子里头。虽是许久不曾踏足赌场了,但是那股子外头少有的热闹劲还是不曾变过,杨平看着满屋子围着赌台呼呼喝喝的大小赌徒们,眼里就忍不住放出异样明亮的光来。
陶成见此不由得暗乐,不过也没让杨平看见自己翘起的嘴角,只低着头殷勤的将杨平引到里头喝酒的长桌子里头坐下,回头喊伙计送壶温好的热酒过来。
待得斟上酒来,杨平才喝了两口,听着不远处荷官和赌徒们一阵阵的或笑或叹,心里痒得百爪挠心一般,那里还坐得住,眼睛都快黏在临近那张赌台上头了。
陶成最是知趣了,当即对杨平乐呵呵笑道:“杨三老爷也过去凑凑热闹吧,咱们开赌场的,客人赌不赌都不大打紧,人气够就好了。”
杨平便也就坡下驴的笑道:“那我去随便看两眼去。”说着就迫不及待的往最近的赌台上挤了过去。
这是赌场里头最常见的项目之一赌大小,基本上都赌红了眼的赌徒们手里紧紧捏着筹码,将这不大的赌台围了个水泄不通。荷官大声招呼着赌徒们下注,挤在前排的几个赌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的将筹码甩在了“大”字这一边,纷纷大声给自己鼓劲道:“这一盘就一定是大了”“对没可能连着七八盘小还不翻盘的”
荷官面无表情的巡视一圈下注的赌徒们,大声问道:“下定了离手我这就开了”赌徒们盯紧了荷官面前的色盅,一叠声的催促道:“开赶紧开”
于是荷官揭开色盅,大声报数:“四五六,十五点大”赌徒们顿时欢声雷动,声震屋宇,将荷官分派过来的筹码大把的抓起,呼朋引伴的大声嚷嚷着再来。其它赌台上的赌徒也被引了好些过来,二三十人一起将这赌台又再围了一个外圈,看着端得是一片热闹到不堪的繁荣景象。
趴在人群后头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前探的杨平看得甚是眼热,可惜口袋里是一枚铜板也没剩下了,不由得暗自深恨鸿运楼的何掌柜对自己太是手黑,又顺带恨了一把死抓着钱不肯给他的江氏。
陶成跟着杨平后头也看了好一会子了,这时候见着杨平现出那直勾勾盯着荷官手旁大把筹码的又是羡慕又是妒恨的眼神,便知道今儿这个套子不用人推动,杨平自己就一头撞上去了。
陶成便招呼一声杨平道:“杨三老爷,你且请过来,咱们说句话如何”
杨平念念不舍的将眼睛从赌台上拔了下来,怏怏的跟着陶成站到了相对安静的屋角,没精打采的问道:“陶七爷可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
陶成笑道:“杨三老爷可是看着别人下场大把赢钱手痒了”
“痒也这样,不痒也这样,谁叫我如今身上没带钱呢。”杨平说得死气沉沉的,“大概我就是没那个赢钱的命吧”
陶成便温声安慰道:“看杨三老爷您说的从前您也有大把赢钱的时候呢,怎么就没有赢钱的命了不过是现在您现钱一时不大就手罢了,何必这样灰心”说着就指了一个在赌台上最前头,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倾在那“大”字跟前的中年月白色衣衫的男子给杨平看,“杨三老爷,你可瞧见了没那个是城郊住着的孟老爷,他呀,原本也是家里夫人管得严,出门都带不了几个铜板,后来在咱们这儿混熟了,借了点儿银子当本钱。偏生他的手气极好,就这三五天罢了,竟是让他用三十两的本钱滚了好几番,不但把借来的钱都还了,手头上还留着上百两的银子继续玩呢这不,今儿他又是手气大旺啊,怕是还能拿不少银子回家呢”
杨平虽然贪财好色,不过却不是蠢得有人一给个棒槌他就会当针的人,听陶成这样说,便知道他是想哄自己去借高利贷了,原本狂热的心也顿时冷下来两分,只摇摇头道:“那是人家的运气我是羡慕不来的。天色也不早了,我在这儿干看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家去罢了。”
听见杨平打退堂鼓,陶成知道他还没全然被贪欲掩盖住理智,便笑着换了个方式去继续诱惑他:“哎呀,杨三老爷别急着家去啊,再坐坐也不迟。就是不下场,旁边看看也挺有意思的,家里何曾会有这样的热闹可瞧”
陶成边说边笑着去看杨平神色,见他稍微缓和了些后又试探着问道:“要不,杨三老爷看看这样可好您虽说是没带银子出门,不过表记什么的总是会有的,您且留个不值当的给咱们押着,换点儿散碎银子去试试手气,等赢了钱就来我这儿换回去,这样可好这样子嘛,您既是过了手瘾,又是对您没啥损失,咱们这里也算多了您捧场,这且不是大家都好”
杨平伸长脖子看看那边正热火朝天着的赌台,又看看笑眯眯的陶成,如是者两三回,终是没抵抗住诱惑,又自我安慰一番,这身上也没啥值钱物什,赌场应该不值当去算计这些最后只见他咬咬牙,从衣带上拆下来两个小小的玉坠角来递给陶成道:“行我身上别的也就罢了,估计你们也看不上,就拿这对玉坠角当抵押吧这东西虽小,成色做工却都是极好的,你们且看着给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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