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我想家

  程昊把初步分类之后的留言条目交到梁凡手里,大概还有三四千条。为了尽早把雨姐交待的人物完成好,节后休闲浪漫的小情调没有继续,梁凡几乎一下班就奔回家里,除非张文起到了学校里来才一起吃顿饭,也是匆匆吃完饭就赶紧回家做数据。到后来,张文起干脆也做起了梁凡的小助手,一下班两个人就开始读留言,并在表格里留下详细记录。这样忙了差不多五六天,总算有了一个定论:大部分对专栏和图片中的小物件、好吃的都只是出于一种吃货的本能关心,真正有强烈购买欲望的还是少数,大概只有一两百人,而且这些人当中,需求也很分散。按照梁凡这段时间读进去的一些东西,她觉得这个结果应该可以归为“伪需求”,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个菜鸟,统计和分析做完赶紧发到了群里,给雨姐和耗子哥哥参考。

  因为张文起刚开始了解她们的网站,做统计的时候一问一答,不免又折回去重温了许多内容和情思。分享完统计结果已经夜深,窗外的街灯一盏盏暗下去,只有偶尔一辆摩托车加大油门闹轰轰地过去。陷在这种情思里的梁凡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游走,开始了一篇新的专栏:

  《我想家》

  “每当夜深人静困倦的时候、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的时候、在其他地方受尽委屈的时候,我都会想家。

  我想念家乡的山,想念春山含翠,四五月被映山红点染的娇艳;想念蝉声不绝的夏天,远远近近的凑成天然的多重唱;想念叶染寒霜,各种各样的果子在枝头炫耀;想念白雪覆盖的冬天,白茫茫一片却反射着太阳光。

  我想念家乡那条淹没我所有暑假的小河,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小鱼苗怯生生的出来张望几回又快速的游回石缝里去,螃蟹偶尔举着钳子出来游行示威一番,还有长着各种长度的尾巴的蝌蚪……可是它们啊,再怎么小心翼翼或者趾高气昂,都抵不过一个竹篮或者一件衬衣,轻而易举的被我们擒获。

  我想念门前肥叶浓荫的芭蕉,新发的嫩叶顶上能拉出绵长的丝,挂在树枝子上就是很好的‘店铺’装饰,轻盈的,透亮的,就那样断断续续的绕着整个童年。高山的芭蕉长不大,最可爱的是包着玉米粑粑,上了蒸屉……

  我想念家乡的老屋,从这头绵延到那头,一溜儿瓦屋,在高大的柿子树下有说不完的故事。从这头到那头,住着一大家子人,今天舅舅家的盆子掉地上摔掉了瓷,明儿我和表姐偷偷把抽屉里的鸡蛋都拿出来办了‘假饭’……板壁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是哪个娃的发萌之作?

  我想念老屋的灯火,从楼板上一直垂下来的电灯和灯绳上都挂着塘尘,灯泡被灰坑里的烟熏得半黄,倒有几分腊肉的气色。停电的时候,就从柜子里拿出煤油灯来点上,煤油燃烧的味道合着黑烟从透明的玻璃罩里飘散出来……

  可我最想念的,是老屋里倚门待儿归的父母。春天,映山红开了,他们却带着草帽忙着采茶;夏天知了叫了,他们还顶着烈日在挖洋芋,谁叫他们养了一个洋芋客呢;秋天果子熟了,他们便晒了一铺板又一铺板的柿饼、红薯干;冬天下雪了,终于可以拥炉取暖,他们却还要去地里拔萝卜……当我们偷偷藏起作业在小河里捉鱼的时候,蓦然发现,他们拿着小竹条怒气冲冲的站在路口;当我们撕扯芭蕉的嫩叶,他们却在把刚成熟的玉米磨成粑粑……

  小时候,我们不懂事;长大一点,变得任性;再大一点,离开家远了……可是心中有委屈的时候,觉得累了的时候,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家。回到家里,不管多大年华,总还是个孩子。

  我想家,我想爸爸,我想妈妈!”

  这一次梁凡写得格外顺畅,她盯着这篇发自内心深处的小文看了又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一键发送了,一个哈欠毫无防备的袭来,她这才发现已经快1点了,赶紧关了电脑去洗澡。

  梁凡躺在床上,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手机,这才发现张文起发了好几条消息,大概以为自己累得睡着了,所以后来终于也安静了。梁凡心里有点甜甜的,恨不得马上解释一下自己为啥没有理他,可又怕吵醒了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个晚上梁凡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见她带着他一起回到了家乡,在山林里穿行,拿着丝网粘知了。转瞬间,又端坐在堂屋里,四四方方的红漆方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猪蹄汤正在兀自冒着泡泡,顶得锅里的葱花蒜苗上下翻飞。他说着普通话,她夹在他和爸爸妈妈之前充当翻译。又好像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她在笑,爸爸妈妈也在笑……

  俗话常说“一觉睡到大天亮”,梁凡也不知道这一觉是不是这样,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满心里甜甜的,感觉就闭了一下眼睛啊,怎么就第二天了。梁凡又暗暗笑了几回,这才把昨天晚上写文章写太晚的事情向张文起说了。

  “忙这么晚啊!写了什么快发来我看看。”梁凡的信息刚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还躺在床上的她睡意突然又减了几分,然而从睡梦中醒来时带的憨甜却没有丝毫减少,于是顺手回了一句“你在啊!”

  “你不是也在。”张文起说道,“快把新作分享一下,看你写什么写的这么忘我呀!”

  梁凡找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发过去,也把昨晚刚刚完工的专栏文章链接发了过去。半晌张文起都没说话,梁凡以为他去刷牙洗脸去了,也没在意,然后也从被窝里面钻出来去洗脸了,结果回来一看发现张文起把她大大夸奖了一番,说什么“好戳心”“肯定会火”之类的,不过最让她心头一热的是,他最后说“看了这篇文章,好想去你家看一看”。梁凡想起昨晚的梦,毫不犹豫的回复“那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玩呀!”发完之后又有点后悔,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但又想着“没事的,反正是他先提起的。”令梁凡没想到的是,张文起竟然一口气答应了,看样子真的有什么时候就要去一趟的决心了。

  另一边,看了《我想家》的沈修雨和程昊也觉得这篇文章不错,分享出去应该会给网站带来不错的点击量。一大早上也在群里说了不少表扬恭维的话。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过去了,不一样的是梁凡比往常哪一天都更高兴。到晚上的时候,一向稳重少语的程昊突然在群里发声了:“你们有没有看今天的数据统计,爆了!”

  “什么爆了?”正在和张文起聊天的梁凡问道。

  “就是你昨天发的文章呀,网站突然增加了好多访客”程昊说道。

  “早上还说文章会火,这会儿就爆啦?”沈修雨也加入到对话中来。

  “这不是网站被攻击了吧?”梁凡虽然对自己的文章挺满意的,但是听他们这么说还是有点小怀疑,“这篇文章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效果吧。”

  “数据到现在还在不断的增长,我一开始也考虑了是不是被别人恶意攻击了,还专门查看来着,并不是。”程昊说。

  “干得不错啊!”沈修雨连发了一串6。

  “不过我担心,再这么涨下去我们的服务器扛不住啊!”程昊说,“最近我们网站访客本来就比以前多,加上多了很多留言,之前的服务器上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再遇上这样的猛涨,有点悬。”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可能这次有我朋友帮忙传播,所以比平时多一些。”梁凡说道。

  “朋友?什么朋友哦。”沈修雨本能的反问了一句。

  梁凡脸一红,想着还好她是在微信发问,又没在跟前,于是放下紧张的心,掩饰道“还不是上次五一出去玩的朋友。今天聊天聊到了,就帮忙分享啦。”

  “看来你的朋友不错啊,随手一分享就能带来这么大的增长。”沈修雨说,“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呗!”

  “认识还不是迟早的事…”梁凡打了一半,又把话给删除了,发了一个表情。

  “希望服务器没问题啊,胖妹你真是越来越牛了!果真当初拉你入伙没有错。”沈修雨本来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这时候又回到了网站的事情上,终于又把话题拉远了。

  “对啊,我朋友圈里不认识的人都在转发这个链接,我都觉得好骄傲。”这话要是梁凡自己说她觉得很自然,可是从程昊嘴里说出来她可觉得一点儿也不自然,不过她还是挺高兴的。

  她们的话题刚刚结束,陈青青她们几个又开始了另一轮的激烈讨论,也无非是说“这篇文章很感人,让人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最关键的是恋家这种感情人人都有吧”之类的话。收到了闺蜜们的夸奖,梁凡自然十分高兴,虽然闺蜜的夸奖从来一点也不难得到。梁凡和他们高兴的说着文章,突然觉得有必要告诉她们有关他的事了。于是她在群里清了清场面,说道“大家安静下来,我有一个重大的事情要和大家说!”大家看梁凡这么一本正经的开场,也猜到了八九分,却不像之前那么各种猜测,只是突然安静了,等着梁凡天大的消息说出口。梁凡见清场面果然有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了又想,把对话框里的字删了,发了一张两人的合影。在照片发到群里的同时,群里闹开花了,有人说“凡凡,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然不告诉我们”,有人说“哎呀,好帅呀!”,又有人说“难怪最近都不理我们,原来重色轻友啊!”……总之,群里是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在闺蜜群里公布了消息,梁凡想想好像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郑重的挑了几张五一的照片,上传到了自己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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