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各色影帝人物的精彩表演,这些演技平庸的小戏已经不能入李默的法眼了。让李默感到欣慰的是长安人的口中北伐的主角由他变成了宁是敬,是皇帝不辞辛劳,御驾亲征,深入草原万里,打的突厥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里没他李默什么事,他的重要性跟傅西山、邱清泉、宁全忠这些人一样,方面大员而已,只是皇帝驾下的一员战将。
李默想这才是他应有的位置,功高震主的蠢事能不做还是不要去做。
宁樱领衔府中女眷、孩童到正门迎接,李默一眼望去花团锦簇的一大片,不觉十分欣慰。
抚慰了妻妻妾妾和孩儿们,来到正堂,这是武定郡王第一次回府,一些仪礼上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郡王跟国公毕竟还是有所区别,国公是外臣,郡王却是皇家自己人。
宗正卿宁杨派了使者前来,礼部也有人来。
礼仪上的事丝毫马虎不得,这里没有讲条件的余地,李默按照规矩做了个全套,一板一眼,一丝不苟,一样不落。
天气太热,这一整套走下来,已经汗透了衣衫。
宗正寺和礼部的官员们也热的够呛,所以拜领了赏钱和郡王所赐,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留下吃饭了。天太热,回家歇着是正经。
李默其实很羡慕他们的生活,简简单单,安安稳稳,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但他也知道这些东西距离他已经很遥远,高处不胜寒,人生没有回头路。
回后宅洗了个澡,换了便装,接受家人们的贺喜。
热闹了一场,众人散去,房中只余王妃宁樱。
李默拉着她的手,唏嘘道:“瘦多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宁樱道:“辛苦的是你,万里北伐,冰雪严寒,可惜,已经没人知道了。”
李默拍着她的手道:“这不是很好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宁樱道:“你这人,还学会作诗了。”
李默道:“家里都还好吗?八娘的事不能怪你,是她命浅福薄。”
说到箠青的死,宁樱的神情变得沮丧,自年初箠青患病以来,她想尽了办法,却还是没能保住她的性命。
未能替远征的丈夫照顾好家人,宁樱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信没有封口,显然不是箠青给宁樱的,她跟宁樱关系一般,谈不上多少信任。这封信应该是她留给李仙儿的,李仙儿把箠青临终前留给她的信转交给宁樱,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李默把信看完,心情愈发沉重,对宁樱说:“我想去看看她。”
宁樱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李默道:“不必了,我去去就回。”
箠青病逝后,停棺在城郊的提兰寺,准备择日运回宁州长陵县安葬。
人不能无根,李默祖籍冀州,但据他自己所言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冀州,此后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所以对冀州那个故乡谈不上有感情,当年收复河北时,地方官请他回乡祭扫,李默反问地方官回去祭扫谁,他父母的坟墓早已渺无踪影,他的根已经不在了。
宁州长陵县是李默的发迹地,他视那里为自己的根。他百年之后的归属已经选好地址,墓室主体工程甚至已经启动,妻死后合葬也是礼数。
箠青在信中说她早年沦落风尘中,为了姿容,服食了大量药物,这些药物在体内日积月累,变得剧毒无比,终于借着一场风寒发作起来,半道含恨离世。
她感慨自己福缘浅薄,不能伺候李默终身。
她感谢夫人宁樱和姐妹们在她病重期间对她的照顾。
她恳求李默能在她死后,好好照顾女儿阿枝。
则她虽在九泉也无憾了。
李默在她的棺椁前坐了一个时辰,回忆了很多过去的事。
回城后,李默没有回郡王府,而是去了卫府。
他找来范栗,阴沉着脸问道:“箠青到底是怎么死的?”
范栗垂首不敢言。
李默道:“她只是李仙儿的婢女,又兼天生丽质。‘体内积累的毒素发作’,亏她们也能想得出来。你说,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顾忌。”
范栗道:“如夫人的确是被人害死的,但害死她的人我不敢说。”
李默道:“你说,随她是谁。”
范栗道:“下毒害死如夫人的人叫薛孔忠,是府上厨娘薛妈的内侄。”
李默道:“薛妈是文芫引进府来的吧。”
范栗道:“正是。”
李默道:“是我太纵容她了。你把证据做实,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
次日李默应邀去卫王府饮宴,卫王宁世让强势归来,受命重建东二院,并执掌监察院,成为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宁是敬手中的一把利刃。
多年磨折后,宁世让变了很多,棱角磨平,八面玲珑。
席间他亲自向李默敬酒,表达了和好之意。
他主动示好,李默也只能暂时接着。
宁世让一时感慨地说:“你的爱妾病死了,我很难过,我不瞒你,她没进你府门时,我是打过她主意的。当年李仙儿红遍了长安城,我自觉高攀不起,不敢奢望,但她身边的人我总有资格捞一个吧,结果呢,被你这家伙捷足先登了。主仆一起收了,我也只好干瞪眼。如今她死的不明不白,你可要为她做主啊。”
李默道:“卫王听到什么了吗?”
宁世让打个哈哈道:“你手里管着卫府,还需要向我打听消息?”
李默微微一笑,举杯邀饮。
饮宴之后,李默又去了卫府,范栗已经把证据给他带来了,薛孔忠和他的供词。
薛孔忠承认他受姑姑薛妈的指令在箠青的汤药里下毒,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积累到一定程度会腐蚀人的心肺。
箠青重病之后备受折磨,临时的时候面目全非,正是拜这剧毒所赐。
薛孔忠只能指认他姑姑薛妈,至于是他姑姑擅做主张还是受人指使,他就说不好了。
李默就问薛妈在哪。
范栗道:“一天前忽然离开长安回长陵老家,没出京兆府就被人杀了,现场伪造成一场普通的抢劫案,手段十分高明。”
“不过。”范栗见李默面色不善,忙拿出自己的大杀器来。“我找到了另一个证人,此人姓张,是潞州的一个牙婆,当年郡王镇守潞州时,府中缺少佣人,曾聘张氏奔走采买。据张氏供述,当年二娘和七娘同时怀孕,二娘先生,生的是个女儿,七娘后生,生的是个儿子,二娘就夺了七娘的儿子做自己的儿子,却把自己生的女儿给遗弃了。”
小七叫道:“你这话不对,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她为何要遗弃自己的女儿?跟文翠交换不好吗,既能争宠,女儿也能留在眼面前。”
范栗道:“她本是有此打算,后因有人说了句‘这孩子眉目像她母亲’,引得她的猜疑,为策万全,所以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遗弃了。做这事的也是薛妈,因为薛妈是外地人,对潞州不熟,所以就央求张氏帮忙,许以重金酬谢,可笑薛妈贪婪,承诺的好处未能兑现,张氏一怒之下就把这件事捅到了四娘那,四娘心地善良,暗中命张氏将这个孩子收养,每年给她一根金条作为开支。”
“四娘后来迁回长安居住,张氏来府中讨要抚养费,一来二去就被二娘识破,二娘就雇了杀手去杀张氏,却误杀了张氏的妹妹。”
说到这,李默叹息了一声,一时苦笑不迭。文芫要强争宠他是知道的,当年夺文翠的孩子他也略有耳闻,可惜文翠咬死不说,他查无实据也奈何不得她。
但她遗弃他的女儿,又向李仙儿下毒,这就不能原谅了。箠青是替李仙儿挡了刀,她真正要杀的是李仙儿!
张氏大难不死,向潞州大户徐文胜求救,徐文胜让她改名换姓,养在府中,一面派人寻找被刺客劫走的文芫女儿,却没有结果。
这件事因为牵扯到文芫,且又只有张氏一面之词,徐文胜没敢张扬,一直在暗中查访,结果铁血忠义社跟卫府方面产生了误会,两批人马互把对方当成凶手,狠狠地掐了一架。
这之后,范栗就和徐文胜联起手来,二人商定等李默北伐归来,便向他禀报整件事,听凭他的裁断。
这就是整件事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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