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俄国的冬天(一)

  1919年,十月革命节。

  “秦……请问你为什么会说德语?”

  科拉半岛超深钻探基地的营帐,工程师瓦西里正在审讯“地狱来客”。

  “我在中国天津的德租界长大,我的父亲在德意志银行工作。先生,如果您能找到一个中文翻译,我很乐于对您说中国话。”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

  这时候,秦北洋千万不能犹豫,否则会被判定为间谍。

  趁着刚才洗澡的空档,他已在心底编好答案——就算牺牲自己性命,也不能泄漏亚特兰蒂斯大陆和世界树的存在,万一引来地面上的人类,会给地下净土带来毁灭性的破坏。

  “两年前,中国参加世界大战,向欧洲战场派遣了几万名劳工。我才十七岁就到法国去修铁路和战壕。原本以为战争结束可以回家了,我又被送上一艘轮船,到了北极的摩尔曼斯克港,帮助协约国修建兵营。我的狗是在法国捡来的,我的刀是在摩尔曼斯克偷来的。我必须要有这条狗和还有这把刀,帮我逃出协约国的兵营。”

  “为什么要逃出来?”

  “因为我在法国修铁路时,听说了伟大的俄国十月革命,我非常向往革命。对了,我会说几句简单的法语,如果您不信的话。”

  他刚冒出几个法语单词,就被瓦西里叫停了:“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会在12000米深的地下?”

  “一个月前,我带着狗逃出摩尔曼斯克。但科拉半岛太荒凉了,我迷路了,不慎坠入一口深井。幸好中间有许多窟窿和缝隙,我和狗在半道找到藏身之处。但我无法再爬上去,只能下去寻找水和食物,否则我会渴死的。我很走运,终于找到干净的泉水,底下甚至还有蘑菇。对,非常可口的蘑菇,让我侥幸活下来。我一直坚持到钻头下来,瓦西里同志,感谢你救了我。”

  生死关头,秦北洋编起故事来面不改色,心里暗暗佩服自己。

  瓦西里表情严肃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这套神话吗?”

  气氛有些尴尬,秦北洋看了看九色,天还亮着,它无法变身幼麒麟镇墓兽。

  突然,他想起在日本京都第三高等学校,读过卡尔·马克思的德文原版小册子,他开始背诵著名的开篇:“enspensthtneuropasspenstdechtedesalteneuropahabenschzuenerhelnhetzjagdndesspenstverbundet,derpapstundderzar,metternchundguzot,franzsscheradkaleunddeutschepolsten.”

  瓦西里听懂了这段德语:“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都联合起来了。”

  记忆力和背诵的特长,终于救了秦北洋的命。

  “欢迎你来到苏维埃俄国。”瓦西里在文件上盖了一个决定秦北洋生死的图章,“苏维埃会给你安排一个适合的落脚点!”

  临别前,秦北洋又提了个问题:“瓦西里同志,您懂古希腊文吗?”

  “略知一二,我读过东正教的教会学校,学过希腊文本的。”

  秦北洋写下一行文字——

  Γνθσαutν

  当他在地下世界,度过地心海,来到连天绝壁下,发现一具古希腊骸骨刻下的。

  “erkennedchselbst.”

  瓦西里说出一句德语,意思是“认识你自己!”

  原来那位古希腊探险家先贤,也见过伟大的奥丁?甚至也窥探过宇宙的真相?

  “这是苏格拉底的名言,原本是在古希腊奥林匹斯山的德尔菲神庙上的铭文。”

  瓦西里又解释了一句,秦北洋微笑着摇头:“不,这是更古老的箴言!”

  走出科拉超深钻井的营地,九色正在等他。这头吞下大量重金属矿渣的小镇墓兽,也知道在雪地和枯草上反复打滚蹭干净,免得让主人讨厌。

  它看到了鹿。

  两个萨米人孩子的驯鹿,长着硕大分岔的鹿角,对九色尤为亲近,几乎上来跟它碰鼻子。两个孩子的眼睛,像北极冰海一样蓝,头发是几乎发白的浅金色,却长着类似蒙古人与俄国人混血的面孔,大脸盘,小翘鼻。这个种族来自亚洲,却生活在欧洲最北端,他们是金发碧眼的亚洲人,已在北极圈饲养驯鹿数千年,让他想起躺在冰棺里的奥丁。

  秦北洋贪婪地呼吸地球表面的空气,仰望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天空,抓起雪块擦在脸上融化。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如何才能回到两万里外的中国?

  他有一种预感,安娜还活着,她和其他人都已从北极冰海的孤岛逃生。秦北洋要回中国去找她。

  一辆卡车碾压过冰原,跳下来个穿军装的俄国人,此人会说简单的德语,将秦北洋和九色请上卡车。

  穿过俄罗斯北方的荒野,除了冻土地带就是大森林,偶见几栋小木屋。地广人稀的辽阔国度。颠簸了三天三夜,卡车在白雪皑皑中,驶入伟大的莫斯科。秦北洋从昏睡中醒来,看到冰封的莫斯科河,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尖顶,宽阔的红场,数颗洋葱头尖顶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

  卢比扬卡大街11号,一栋戒备森严的坚固大楼院内,秦北洋通过了“契卡”的审查。

  秦北洋被送上另一列火车,关在闷罐车厢,直到乌拉尔山区。

  俄罗斯内陆的寒冬,气温零下二十度,秦北洋穿着一件破大衣,冻得瑟瑟发抖,抱着他的九色,心中默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被下放到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无法与外界联系,否则早就给中国发一份电报了,至少想知道欧阳安娜与齐远山是死是活?

  地理书上说,乌拉尔山是欧亚大陆的分界线。他和九色住在废弃的小木屋,幸有壁炉烤火取暖。他每天跟农民们一起伐木劳作,努力学习俄语,成天“哈拉朔”、“死巴西吧”、“达瓦利息”、“多波雷金”……幸好他有德语基础,能轻松发出小舌音与大舌音。

  秦北洋有了一个俄国名字“格奥尔基”,就像他的德语名字马蒂亚斯。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方圆几百公里的无人区,不是冻死就是被狼吃掉。

  狼。

  这年冬天也是泛滥成灾,狼群的胆子越来越大,频繁地袭击村庄。就在秦北洋的小木屋隔壁,有户人家的小女孩被狼叼走。人们端着猎枪找了三天,才发现被狼吃剩下的小小骨骸。小女孩很喜欢九色,常跟这头“大狗”一起玩耍。

  九色的琉璃眼球放射寒光,悄悄告诉主人,它要为死难的孩子复仇。

  秦北洋穿着熊皮袄,头戴哥萨克帽,背着猎枪和五十发子弹,携带环首唐刀,踏入莽莽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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