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苏子曾听罢,心里更加紧张了,那就是和苏庆长回到莫城以及叶缇娜去世的时间相吻合了。老年人讲话时,总是边回忆边描述,语调和语速都不快,苏子曾虽然心里焦急着,想知道下文,却不敢中途打岔,只得又喝了口茶,将几欲脱口而出的疑问压了回去。
阴翳着的天空,飘起了如丝的春雨,裘老太房外的阳台,临近一颗百年老柳,绿枝摇摆,恍惚着老人的记忆。
“那时,姆森才刚在珠宝界成名,那套姆森的祝福也刚在国际珠宝展商亮相,但对于还未改革开放的Z国而言,那套珠宝的名气还不甚响亮。所以在姆森的珠宝刚进入市面时,并没有人特别留意,连我都看漏了眼。”说起这点时,裘老太还有些懊恼,如此稀罕的首饰在自己眼前错过,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
“但是,裘至手上不是就有一件青之恋么?”苏子曾并没有询问过那枚袖口的来历,但显然也是裘生珠宝从外采购得到的。
“是的,”裘老太既然有心要苏子曾做她家的孙媳妇,这会儿也不打算再隐瞒,“但那才是几年前的事情,是我从一名日本商人手上买到的。”
二十年前,姆森的祝福出现时,并没有引起Z国人的注意,但敏锐嗅觉的海外买家却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那套珠宝最后是被一名日本商人买走的。那名日本商人用了近一亿的巨款买走了姆森的祝福,从此姆森的祝福就再也没再市面上流出过,一直到了五年前。
“我听说先前收购的那位日本商人,经历了日本的泡沫经济后,宣布破产,他手头的姆森的首饰,才接连流传到了市面上,我知道消息时,已经是后期了,所以只能抢着买到了一枚袖扣。”裘老太当时真正想收购的是一整套姆森的祝福。但因为那名日本人的古怪条件,才只能买了这枚袖扣。
确实。光从钻石的大小和稀罕程度来说,苏子曾手头的这枚红之恋应该是姆森的祝福中,最贵重的一枚。裘至的袖扣比起来就逊色了不少。
“那其余的三件首饰现在在哪里?那名日本商人是否将剩余的都卖了出去?”据苏子曾所知,虽然渠道来源不清,但加上言无徐的耳环。裘至的袖扣,以及叶缇娜在玫瑰手札中提到的,留给了佩罗的镶嵌在了钢笔上的蓝之恋,那市面上应该还有三件首饰。
“据我所知。那名日本人手中,只剩下了一件首饰,并没有三件之多。事实上,二十年前,姆森的祝福刚出现在Z国时,就只有四件而已,而非完整的七件。”裘家老太回忆着。
“只有四件?”苏子曾吃了一惊。除去了她和佩罗身边的恋人石,应该是五件才对,那剩下的那一件又去了哪里?
“是的,而那名日本人手中留下的唯一的一件姆森的祝福,是‘黄之恋’。”裘老太说完这句话时。苏子曾手中的茶杯落到了地上,小巧的紫砂杯落下时。并没有破碎,而是滴溜溜地打起了转来。
居然是黄之恋,苏子曾的心狂跳不已,她居然比以前早了十几年,发现了黄之恋。她因为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裘至还在旁问着,“有没有烫着?”见了裘至的紧张样,裘老太也是眉开眼笑着,越看两人,越觉得他们登对。
“没事,”苏子曾捡起了茶杯,带着茶水余温的杯子被她握在了手里,“那名日本人不肯出让那条项链?”
十五年后,在苏子曾三十五岁时,黄之恋因为她和杭一邵的“窝里乱”,拍出了五千五百万的高价,那现在,这款项链的价格应该还是低不了。苏子曾很庆幸她能这么早就知道了黄之恋的消息,但这也只是空苦恼一场,她现在可没有五千多万去买一条项链。
“价格倒是其次,那个日本人也是个怪人,他说‘姆森的祝福’是带了灵性的,只能卖给有缘人,所以任凭我怎么软磨硬泡,他都不同意将项链出让给我们。”五年前,裘老太不顾七旬高龄,一路直奔到了日本京都,足足在那边呆了一个月,才摸清了那名日本藏家的脾气。
“我也听奶奶说过,那个日本人卖珠宝,还要批人生辰八字,奶奶将一家人的生辰都递了上去,他一直算到了我的时候,才松了口,”裘至也知道些当时的情景,说着,很是感慨的摸着袖子上的袖扣。
“有灵性?批生辰八字?”换做了其他人,就算是对珠宝再痴迷,也会对那名日本藏家的行为感到古怪。
苏子曾却没有再说话,“裘奶奶,你能将那名日本藏家的地址告诉我么?”苏子曾已经确定了她的苏比拍卖行的第一站,日本。
罗所长也曾说过,大革命胜利前夕,撤退的日军掠夺走了大批的珍贵文物。近几年邻国日本遭遇了泡沫经济,大批实业家宣布破产,两国地缘和文化上又是一脉相承,应该是最合适的货源地。
“那位企业家经历了破产事件后,手头的首饰原本是用来抵债的,但他拒绝上缴,为了避免法院和债务人的骚扰,就搬离了京都,居无定所,我也说不出个具体的联系地址来。不过他母亲是日本长野人,所以每年的春天他都会去轻井泽一带赏樱,”听完裘老太的话后,苏子曾立刻站了起来,口里碎念着,现在是四月,应该还能赶得上日本的晚樱。
“子曾?你要去找那位收藏家?”裘至和苏子曾认识也已经有两年了,苏子曾从最初的外界盛传的暴发户,一直到现在的雷厉风行,这过程中,裘至也难免受了些感染。
苏子曾将她的打算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裘老太,这是对于裘老太告知详情的一种尊重。听完了苏子曾和苏比拍卖行遭遇到的挑战后,裘老太一时也沉默不语了。裘至边听边思考着,他原本想说,苏庆长他们的决定是对的,但听完了苏子曾的打算后,他又有了另外的想法。他袖口的那枚青之恋袖扣,青光越来越清晰。
想不到,子曾比他要有勇气的多,她会和家庭抗争,甚至敢和自己的父亲相抗庭。裘至想到了这些,竟然产生比喜欢温麦雪时,更强烈的自卑感。对于温麦雪,他一直是带着崇敬的角度看的,从小就如白天鹅般的温麦雪,本就会让所有人产生卑微的感觉。
可是苏子曾不一样,裘至还记得在“伊芙舞会”上的苏子曾,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才刚入了社交圈子的菜鸟,对一切都是懵懂躲避着的。而现在,她却已经学会了正面迎击,越走越远。其实这种感觉,并不仅仅只有裘至,就是连杭一邵有一段时间都在为苏子曾的变化感到迷茫和害怕。
当一个人发现,和自己处在同一起跑线的人,不知不觉跑到了前头时,他都会有如此的感觉,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被他认为,要作为终身伴侣的人。
沉浸在自我思绪里的苏子曾并没有发觉到裘至的心理变化,但裘老太已经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对于身为长辈的裘老太来说,也是相当矛盾。身为长辈的,一心想求着小辈一世衣食无忧,但事与愿违,振翅高飞的苍鹰,又怎么能不遇见风浪。
等到苏子曾告辞后,裘至呆坐在了院落里,天空的小雨越下越大,他却没有多少反应。头顶遮了一把伞,裘老太打着伞,一脸慈爱地爱着他。
“奶奶,我想...”裘至一直以来欠缺的勇气,在今天突然全都集齐了,“我想开始认真学习股票。”说完后,裘至就低下了头,他知道他任性了,奶奶是绝对不会同意他的要求的。
“放手去做吧,”裘老太没有拒绝,她的乖孙总是要长大的,家族的萌护总有一天是会失去作用的,“只要有奶奶在的一天,我的乖孙就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裘至的变化,并不是一瞬的,这两年来,裘老太看着他变得开朗,看着他越来越明晰自己的目标。她感觉到欣慰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悲伤。但这些感情,都不该化作制约他成长的束缚。
“还有子曾和我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裘至感觉得到,苏子曾对他只有朋友间的情谊,没有残杂任何多余的男女感情。
“奶奶知道了,”裘老太叹了口气,将伞交到了他的手里。苏子曾不适合裘至,裘家需要的是一个温婉听话的女主人,苏子曾注定是要鹰击长空的。不过这并不碍事,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在身旁,对于裘至来说,是好的。
今天的这顿茶,喝得还是很有成效的,裘老太感觉到她正看到了年轻一代的崛起。她走到了裘家过世了的老太爷的灵牌前,叨叨絮絮地说着:“老头子,你要保佑那些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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