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李正道出殡那日下了场鹅毛大雪,之后便都是晴朗天气,正月初一的太阳升得格外早,红彤彤的一轮挂在天边,和煦的暖阳,让节日的喜气越发浓厚,隔着几堵院墙,都能听见外头孩子们的嬉闹声。
院墙这端却是另一番景象,丫鬟仆役们一律穿着素色的旧衣,个个神情肃穆,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也有几个小丫鬟,有些心不在焉,望向院墙外的天空,听着外头鞭炮声、欢笑声,便情不自禁地露出羡慕神色。
“嗳……你说,咱们今年还能有开门红利么?”
“不清楚,没听说,可能没有吧!”
“哎!今年不仅没有新衣裳,什么赏赐都没了……”语气里掩不住的失望。
“快别说了,夫人可从没亏待过下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年级稍大的丫鬟出声阻止她们继续讨论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大家这才又低头干活。
一个婆子走进来,吆喝道:“大家手里的活先停下,赶紧都去抱厦集合。”
丫鬟们面面相觑,大年初一主子就要训话啊!
大厅里,慕婉端然而坐,若兰捧着名册,先点了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妈妈。七八个人鱼贯而入,给小姐行了礼,就垂首立于堂下。
慕婉目光温和的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温婉的语声中带了一丝感伤,唠家常似的说道:“今儿个是大年初一,原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可因为老爷的事,每个人都高兴不起来,有些人甚至还有些惶惑,也是,老爷不在了,这个家的顶梁柱倒了,以后的长房还能风光下去吗?我这个从未当过家主过事的小姐能挑起这副担子吗?”
慕婉话到这里,顿了顿,目色一凛,口气陡然变得坚定起来:“现在我来回答你们,这不是挑不挑得起的问题,而是必须挑起来,从今以后,这个家就由我来当家主事,为了让你们能尽快习惯我这个新当家,我先把我的处事风格在这里说一说,第一,令出即行,我不喜欢敷衍了事,互相推诿之人,吩咐你做的事就好好做,该你做的事就你做,有违者罚;第二,洁身自爱,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喜欢偷闲躲懒,没事好吃个酒,摸个牌,一张嘴也没个把子,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听说道,若是叫我知道了,也要重罚;第三点,也是最要紧的,希望你们认清自己的主子,别身在曹营心在汉,要叫我抓到把柄,对不起,到时候别跟我说看在老奴多年伺候的份上这种话,没用,该怎么处置还怎么处置。以上三条,你们可都听清了?”
底下一干人连忙诺诺,刘管事和陶妈妈是见识过小姐的厉害,神色倒也坦然,别看府里现在平水无波,可其实人心不稳、危机暗藏,小姐这样严厉地敲打一番很有必要,丑话说在前头,要再犯了事那就是活该了。
但其余几位管事和管事妈妈神色不免复杂,有敬畏、有惶恐、也有不屑,慕婉一一瞧在眼底。威慑过后,慕婉面色缓和下来,又道:“我也不是一味严厉的主子,有罚必有赏,只要你们认真办差,好好管事,约束自己约束下人,我也会酌情嘉奖,总之忠心又勤恳之人,我不会亏待,反之,我也不会姑息。好了,今儿个是初一,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希望各位好自为之。”
众人齐声道:“奴才……奴婢……记下了。”
慕婉这才展颜,笑微微地说:“记得以往这时候,老爷和夫人都会给大家派利是,慰藉大家一年的辛劳,我原是想等老爷七七过后再行奖赏,不过,还是按老规矩办吧!算是讨个彩头。”慕婉侧脸喊雪雁。
雪雁端了个托盘上来,盘子上七个青色荷包,若兰帮着一一分发给诸位管事。
“从今年开始,大家的利是将不再一样,做的好的拿的多,做的不好的没有也是可能的,但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们每个人都能拿到更多的奖励。”慕婉莞尔道。
大家惦着手中荷包的分量,有几位管事眼中就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以往,只要级别相同,不管谁干的多谁干的少都拿一样的钱,自然要生出怨怼,凭什么我作死做活,你偷闲躲懒却是一样的待遇呢?谁不知道享福?小姐这话说的好,这样才算公道,她们这些勤恳之人心里也能安慰些。
慕婉坐姿笔直如松,抿嘴含笑看着众人,这才是她要的效果,其实她也不懂如何当家,一直都是靠着总结娘亲的失败来摸索当家之道,当家不外乎两件事,管好做事的人,理清家中的账,要管人,首先就得规矩严明,奖罚分明,让能者当起位得其所,让懒惫心术又不正之人不敢犯错,要管账,就得开源节***打细算,该花的银子一分不能省,不该花的就不花,银子是个好东西,只要用在恰当之处,有时候比什么严苛的规矩都来得有效。
“陶妈妈,你辛苦些,把这些拿去分发给底下的丫鬟仆役,再将我刚才说的话传达下去。”慕婉指着案几上几封铜子。
陶妈妈出列领命。
在外面等候的丫鬟仆役初时听的里头小姐严厉的话语,还道今儿个就是来听训的,谁知陶妈妈出来发赏钱了,顿时欢喜起来,个个不敢大声笑,只抿了嘴,眼底眉梢全是笑意。
慕婉遣散了众人,带着雪雁回汀澜轩,走在曲折回廊,但见廊檐下整齐摆放的茶花开得娇艳,庭院中的西府海棠也在暖阳下舒展着枝叶,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心底有种情绪,像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蓦然苏醒,努力的想要破土而出,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一个崭新的开始,她要复仇,但复仇不应该是人生的全部,她更要好好的生活,这样才不枉重活一世,慕婉嘴角扬了扬,脚步轻快往前走。
没多久,若兰回来了。
“小姐,不出您所料,那项妈妈一出去就跟管针线的田妈妈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都很气愤的样子。”
慕婉蹙眉道:“项妈妈管着库房,田妈妈管着针线,都是要职,若靠不住倒是大麻烦,你先暗中查查,看能不能拿到什么证据,没有最好,有的话,这两人必须换掉。”
若兰愣了下,有些吃惊:“小姐,您让奴婢去查?”
慕婉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唇,说:“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做丫鬟?”
若兰嘟了嘟嘴,低低说:“奴婢本来就是丫鬟啊!”
慕婉又好气又好笑,郑重了神情说:“若兰,你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丫鬟,就好比夫人和俞妈。”
若兰似乎有些明白了,可依然不敢相信,不能确定,小姐这是要抬举她做管事妈妈?
“俞妈年纪大了,陶妈妈又缺乏魄力,其他几位管事能守好自己的本分就不错了,我总得培养几个可靠又能干的,将来也好接她们的班,当然,你若没这个心思,我就只好另做打算了。”慕婉淡笑着瞅着她,这个没追求的若兰啊!
若兰心跳异常的快,一直以来她只想着尽心尽力伺候小姐,从没想过小姐会这样看重与她,将她比做俞妈,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做管事妈妈,府里的丫鬟到了岁数,大多都放出去配人,或是配给府里的小厮,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现在小姐的话,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一个她喜欢的未来,若兰嘴唇阖动,眸光渐渐地明亮起来,殷切地说:“小姐,奴婢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只要能伺候小姐,奴婢愿意一辈子不嫁,和俞妈一样。”
慕婉嗔笑道:“谁让你和俞妈什么都一样,我只要你和俞妈对夫人一样尽心就好了。”
若兰微红了脸,羞赧道:“奴婢也不想嫁人。”
慕婉打趣道:“这话你留到三年后再来说。”
若兰的脸更红了,羞的一双手都不知该放哪,支吾着说:“奴婢去看看午饭准备好了没。”说完赶紧溜了。
慕婉一脸黑线,这才吃过早饭她就去催午饭,要遁也找个合理的借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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