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故事都是骗人的

  上山的过程乏善可陈,直到五龙庙在望,一路都很顺利。

  五龙庙败落已久,庙中无人打理,早就没了香火,这时节山上也基本上不会有人上来,因此庙中积灰满地,一片破乱。

  小庙供奉的是五方龙王,因此叫做五龙庙。五方龙王一身五首,泥塑的身躯上彩漆凋落,直衬得那五颗龙头格外狰狞,乍看去便似那噬人的怪兽一般。莫怪乡人们不愿意供奉,就是颜芷这个来自开放时代的灵魂见了这样的龙神,也会觉得这东西应该称妖而不是称神。

  二妞儿还是第一次到五龙庙来,远远看见五方龙王那狰狞的模样,她就给吓了好一跳,颜芷左安抚右安抚,她才磨磨蹭蹭地进庙,却只肯坐在门槛上歇脚,不愿意靠近那龙王神像。

  只要二妞儿人来就好,别的颜芷当然懒得介意。她叼了一块锅巴在嘴里,便迫不及待地围着神像观察起来。

  二妞儿撇嘴道:“大姐,这神像可难看了,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颜芷笑微微地说:“我瞧着还好啊,挺有意思的。你说这龙王为什么有五个脑袋呢?是不是很特别?”

  “特别?”二妞儿歪了歪脑袋,“是够特别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能长成这样。”

  “哈!”颜芷又被她逗笑,好险没被嘴里的锅巴给呛着。她使劲儿咽了咽,把锅巴全吞下去,忽就觉得手下敲着的地方感觉不对。

  “这里……”颜芷惊喜道,“二妞儿快来看!这地方好像有机关呢!”

  “什么?”二妞儿被机关吸引,也顾不得对龙王神像的害怕了,连忙就一溜小跑到颜芷身边,挤过来向颜芷手边看去。

  颜芷的手掌正按在龙身后面不起眼的一小块鳞片上,这块鳞片略微翻起,不注意的只会以为这是做工上的疏漏。二妞儿刚一过来,颜芷的手指就对着这块鳞片轻轻一扣。

  便听得一道细微的“咔哒”声响起,鳞片旁边弹开了一块摸约八寸见方的小盖子。原来这是一个嵌在神像内部的储物格,平常用外壳做掩饰,那块微翻的鳞片便是打开这个储物格子的机关。

  二妞儿很是稀奇地惊叹道:“原来这就是机关呀!跟镇上说书先生说的好像不是很一样啊!”

  “机关有很多种……”颜芷刚将那小盖子彻底拉开,手就忽然一顿,然后她的脸色僵硬了起来。

  二妞儿奇道:“大姐,你怎么啦?”

  颜芷扯了扯嘴角,要她怎么说?哦,处心积虑寻宝失败了,姐这是郁闷呢,能说吗?

  二妞儿还在惊奇:“真是有意思,原来这就是机关。不过……这个储物格子里面怎么没有东西?”

  “是啊,怎么没有东西……”颜芷叹了口气,只觉得脑袋里突突地疼,一股股晕眩感不受控制地向她袭来,就跟遭了那个晴天什么霹雳似的。

  “故事里都说,机关是用来藏宝的呢,这里面怎么没有宝物?”二妞儿还在好奇地用手指在小格子里胡乱戳着,“这个机关这么容易找到,也许里面的宝物早就被别人给取走啦。不过就算是有宝,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唉,故事其实都是骗人的。”

  是啊,故事其实都是骗人的。

  而现实,往往就像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有着不经意的残酷。

  颜芷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尾缺水的鱼,无论怎么蹦跶,也跳不回属于自己的那条河流。顶多,就是加速死亡罢了。

  奢求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是本来就不会有结果?

  我想改变命运,这有错吗?

  颜芷依稀记得原著里是这样描述的:“张加强本来是个山野村夫,他是望山镇下的张家堡人,有次上山打猎在小环峰上的五龙庙歇脚,无意中碰到神像上的机关,得了一本《五龙炼体诀》。他从此潜心修炼,后来一举突破炼体十二层,进入到通明境,倒是成了望山镇一带少有的好手了。只可惜此人性恶无德,练成功法后欺凌乡里,尽做些不入流的营生,却是白白浪费了他的奇遇。”

  ——当然,原文她肯定是不能背了,反正大意就这样。

  回到正题,话说张加强是萧瑾之打的第一个人形怪,也是他第一次杀人的对象。对于抢夺此人的奇遇,颜芷本来是毫无负罪感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没找错地方,却算错了时间。

  萧瑾之杀张加强是在他十九岁的时候,他比颜大花儿大六岁,也就是说他今年十八岁。而张加强总不可能今年得到秘籍,明年就能进入通明境吧?他又不是主角,哪来的这么天才?从这里来看,他得到秘籍的时间只会更久远。这笔时间帐如此容易算,颜芷却为什么一直看不清?她凭什么就认定了秘籍还会在这里?她哪里来的信心?

  或许,颜芷并不是有信心,她只是需要“有秘籍可捡”这么个念想,来抵抗这个陌生世界所带给她的最初的恐慌罢了。

  她根本就不去思索“秘籍已经不在”的这个可能,她不敢,她更不愿。

  二妞儿还在没心没肺地说着:“大姐,你说我们藏点什么东西进去,让后来发现这个机关的人以为这是个宝贝怎么样?”越说她就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还重重点头,“没错,就该这样。故事里都说机关后面是藏着宝贝的,这个机关里怎么可以没有宝贝呢!”说着,她干脆转身跑出小庙,想是去找她的“宝贝”去了。

  颜芷靠着后墙滑坐了下来,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那本书中的世界。其实若是拿“穿越到异位面异时空”和“穿越到某部小说里成为其中某个人物”这两个选项来做对比,后一个明显要不靠谱得多。

  “异位面异时空”什么的还可以用科学解释一下,例如宇宙存在万千位面,只要超越光速就能穿越,或者宇宙存在平行世界,打破壁障也能穿越之类的。而“穿越到某部小说里”这个设想——这不是搞笑么?你要是真穿进去了,那虚幻的到底是这个世界还是你?或者说,其实全部都是虚幻的?

  这个猜想如此可怕,可颜芷却宁愿自己穿的是第二种。

  对她来说,这第二种可能等于她有金手指,而第一种可能,她不敢想了……

  至于“世界本质究竟是什么”这种深奥的命题还是留给哲学家去研究吧,如果有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想要掺一脚,那也是他们的自由,反正颜芷觉得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不打算再给自己增加负担。

  或者,关于“这究竟是个什么世界”的问题,她应该去问问穿越大神?

  “大姐!”二妞儿手捧着一堆石头,从小庙外边兴冲冲地走进,“你怎么靠墙根坐着?当心凉呢!”

  “会凉吗?”颜芷依然歪坐着,她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你放一堆石头进去,就算是再笨的人,也不会把这东西当宝贝吧。”

  二妞儿却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听说书先生说过,有些石头如果砸开,里面就会藏着宝贝呢。那叫什么来着?”她苦恼道,“大姐,我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吗?”

  小姑娘无厘头的思维再度将颜芷逗笑,这次是真心想笑,她便带着愉悦,慢悠悠地说:“石中玉……”

  “对哦,就是石中玉,石头里边会有玉石呢!”二妞儿说着将石头塞进神像后的小格子里,便听得又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哎呀!这是什么!”她猛地惊叫起来。

  “什么?”颜芷慢半拍地转过头。

  “大姐大姐你快来快来看!”二妞儿继续惊叫,激动得连手脚都不会摆放了,“真的有宝贝!真的有!”

  “什么?”颜芷再次反问,身体却先于大脑反应,已经自发跳起,两步并做一步冲到二妞儿身边。

  只见之前打开的那个小储物格子底部再度裂开一个小洞,因为角度的原因,洞中见光很少,里面的景象并不能很清晰地呈现出来。但即便如此,凭着微弱的余光,也足够叫两人分辨出,里面确实是有东西的。

  颜芷的心跳无法控制地猛烈加速,这失落后的惊喜就像是一剂强心针,给她灰色的希望里注入了彩色。颜芷的手抖了抖,忽然一把拉住正要将洞中物件取出的颜二妞儿,紧张道:“二妞儿,要是……要是这里边的东西也是别人随便放进去的,就像我们刚才那样,怎么办?”

  二妞儿噘起了嘴:“那、那人真是太可恶了!”

  姑娘,您可真是神的思维——颜芷泄了气,手也不抖了,紧也不张了,不过她还是没让二妞儿直接伸手进去掏东西。

  “先用这个做试探,知道吗?”颜芷在庙门外随便捡了根枯枝,回到神像背后将枯枝伸进洞里,“故事里也说了,这种机关里面套机关的设定背后,通常都隐藏着一颗腹黑的心,腹黑是没有下限的,谁知道这洞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伤人的玩意儿啊!”

  “大姐你说话好奇怪。”二妞儿眨巴着眼睛,“可是这里面好像真的只有宝贝,没有别的了。”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颜芷用树枝挑出一个小布包来,小布包被放在地上,颜芷伸手解开,霎那间,便有一片玉润的光华从灰扑扑的布片下流泻而出。

  仿佛月华流辉,明珠出尘。

  姐妹两个都看呆了。

  “这、这……”二妞儿结结巴巴地说,“原来故事……也不全部、不全部都骗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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