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玎铭往事

  13玎铭往事

  翡翠玦仿佛永远都攀爬不上去,白衣修罗一次次在玦上以竹剑敲打她,将她打落山崖。翡翠玦仿佛是一环长满绿色锈斑的巨大枷锁,她怎么跑怎么闪躲都无用,它冷冷圈住了她所有的出逃方向,而唯一的缺口上,绝世修罗负手睥睨着她。

  令狐团圆在梨迦穆手中睡着了。她的气脉刚经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身体其实很累,重叠的回忆更累。

  梨迦穆长年冰冷的面容,有了一丝凉的温度。他提起她的一瞬间,就查晓了她的状况。十六岁打通全身所有的重要气脉,比起当年的他,少女已青出于蓝。

  梨迦穆带着少女,几个纵身后停在了潘太医府邸,最高的房宇上。明晃晃的圆月在他身后,却不及他白衣皎洁。

  令狐团圆再次被潘怡和苍老的嗓子吵醒。

  “她的内伤还未痊愈,任、督二脉倒打通了!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见识过的武者也不少,还没见过她这样的案例!”

  潘微之问:“那令狐小姐有危险吗?”

  “危险倒不至于,但观察调理是万万不可少的。你最近住我府上,正好看我如何调养这样的病人。医理之重,不在于救死扶伤,而在于将可能发生的病情扼杀在襁褓中。微之,我曾与你说过,所谓治病就是将病人的身体调理到正常状况。现在这个小姑娘的情况很有趣,她看似很正常,打通任、督二脉后,连以前的内伤都不药而愈了,可正是这样的状况,才叫不正常。”

  潘微之点头,见到令狐团圆眯开一眼,他有些好笑,也没说破她。

  潘怡和又道:“小姑娘很不错,既能吃苦又会忍痛,上回扎她八八六十四针,她一声都不吭,非常配合。这回你来试手,不要怕,她皮实着,多扎几下,扎错了也没关系!”

  令狐团圆当即弹身而起,见老太医捋须而笑,方晓老太医早知她醒了。

  “能不扎我吗?”

  潘怡和摇头道:“得扎九九八十一针,还得针针慢捻!”

  令狐团圆苦着脸问:“为什么啊?”

  潘怡和笑望潘微之,后者沉吟道:“增加针数,是因为你打通的气脉也多了!之所以下慢针捻入,也因你身强体健,只有慢针下去,才能察觉细微处的状况。”

  潘怡和颌首补充道:“有病扎针,针到病除;无病扎针,通脉强身!扎扎没坏处,换了外人,老夫才不用那么多针,随便扎两下就是了……你且放宽心,微之替我扎你也是一样,虽然才学了几日,手法却是极好。”

  令狐团圆悲哀地望着潘微之。才学了几日,要扎她八十一针!

  ***

  盛京宫廷,昌华宫。

  万福踏步于清冷的白玉阶,两旁的宫女纷纷弯身行礼。他灰黑的身影很快隐入了雍帝的寝宫。

  偌大的寝室内,一盏青灯孤寂,青幽的光线朦胧了房间内的所有。看不出本色的帷帐只能分辨纹路,九龙盘旋散射出层层玄光。

  万福拱手伫立于帐前,低声道:“穆已到盛京,一如陛下的预见。”

  过了片刻,帷帐后传来雍帝轻飘飘的声音:“他呀,就是那样的一人,你越不叫他来,他就越会来!”

  “陛下说的是!”万福微笑道,“我们也没不准他来!”

  “呵呵……”

  万福道出“七月”之事后,雍帝却沉默良久,说了段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藐藐昊天,盈盈仙子,又岂知佳期如梦,翻成云愁雨恨?”

  万福揣摩了一番后道:“陛下,依老奴所见,令狐团圆的性情倒有三分像粱王,直性的多。”

  雍帝轻叹道:“天赋奇高之人,多持有一颗赤子之心。穆是,玄浩也是。至于团圆,还是再看看。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再等一阵。”

  “陛下所言极是。”

  ***

  “啊……”

  “酸!”

  “啊……”

  “麻!”

  次日上午,潘静初在厅外听令狐团圆不停叫唤,而潘微之却始终不发一言。她明知他是在为令狐小姐扎针,可还放心不下。

  “这里不行!啊!受不住了!”

  听到这句,潘静初再也忍不住,跑入了厅堂,眼前的一幕却叫她大吃一惊。

  令狐团圆一臂上扎满金针,可潘微之的一臂同样也扎满了金针。潘静初如何不懂,这是他先在自己身上试针,才扎到令狐团圆身上。

  “你叫什么叫?没见我哥都没吭一声吗?”

  令狐团圆愁眉苦脸地道:“我要告诉他针下去什么滋味,他好记下回头请教太医。”

  “换条胳膊!”潘微之平声静气地道。他的额间沁出细汗,如玉的肌肤泛出桃粉色,潘静初看得更心酸。令狐团圆还未换手,她就冲上前去,一把夺过潘微之手中的金针,大声地道:“我来扎她!”

  令狐团圆一抖,若被潘静初扎了,估计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潘微之不肯,但他素来不喜和人拉扯,又如何能夺回金针?

  潘静初正得意呢,瞄着令狐团圆坏笑,却听厅门口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什么事这么有趣?”

  令狐团圆顾不得一臂的金针,箭步嗖一下窜到了来人身旁。无缺瞟着她那胳膊,继续悠闲地道:“你若能每日带着臂饰回家,也算赚着了!”

  潘静初一怔,随后掩嘴而乐。

  “三哥!”

  无缺一笑,径自入内,与潘微之道话。令狐团圆不敢离他太远,生怕潘静初来扎她。但这时候的潘静初已成了贵族淑女,她收了针后,安静地坐着,只眼珠子有些不淑女。

  无缺寒暄了一句后,就取笑潘微之的“臂饰”。

  玉公子温和地道:“初学怕扎错了令妹。”他顺手取下臂上金针,无缺既然来了,这针便不好下手。无须潘微之吩咐,令狐团圆跟着也拔了金针。

  无缺微微一笑,转了话题,谈起了朝政之事和盛京官僚。他与潘微之谈得投机,令狐团圆听得生闷,潘静初却听得津津有味。

  无缺一番话说完,已将两位少女的表情尽收眼底。潘家的小姐他不便置词,只能打趣团圆:“不喜欢听吧?要说什么才喜欢呢?大侠仗剑天涯,还是小姐巨眼识英雄?”

  “都不喜欢!”令狐团圆左顾右盼后,摇头道,“我就弄不明白了,你们两个分明看着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话却说得那么无趣!”

  潘微之听不懂而问:“愿闻其详。”

  令狐团圆振振有辞地道:“潘公子,你看,你家行医营药的,而我家是卖酒的。你和我哥撞一堆了,你们两个就该研究,如何把药弄到酒里一起卖了,这才叫前途!”

  潘微之哑口无言,潘静初惊异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爷爷把你家的酒做成了药酒?”令狐约委无缺送的百坛火烧云,潘怡和收到后就开始着手制作药酒。

  令狐团圆赞道:“还是潘太医前途大好!”

  无缺只是笑。团圆的插科打诨说得很明白,这也正是世上绝大部分的人的心思。政谋啊,局势呐,都不是寻常人的志向所在。

  无缺见过潘太医,与潘府中人一起用了午膳后,逗留到傍晚才走。令狐团圆送他出府,听他道:“梨先生不便抛头露面,你自个留在太医府诸事留意。昨儿那些人短期内不会再来找你,他们得换本营了。”

  “我不明白,那脸上好大一条疤的究竟何人?”

  无缺眸光缥缈,道:“他和梨先生一样,他两人的姓名对寻常人而言,就是禁中语。”

  直到走到门口,无缺才解了她的疑惑。

  “他曾是泉州驸马,亦是我朝的第一位将军,镇国将军楚长卿。”顿了顿,无缺又道,“他的结发之妻并非公主,玎铭公主你见过。当年西日玎为了下嫁于他,杀了他的原配。他自毁容貌后,西日玎还要嫁他。”

  令狐团圆惊愕。“西日玎?西门玎?我师傅……”

  无缺幽静地道:“凡是被西日皇族不耻,或要自行脱离皇族身份的人,都会改姓。你猜得没错,玎铭公主就是梨先生的妹妹。”

  令狐团圆大骇,她竟杀了师傅的妹妹,而更叫她惊骇的是无缺最后一句。

  “玎铭公主的那条手臂就是楚长卿斩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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