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医府邸

  6太医府邸

  令狐团圆一路睡到了盛京,她清醒的时候少,完全不知路上又发生了什么。她只知万福来过,镇缓了她的内伤。原本她只要一醒,浑身就巨痛,无处不痛,经过一股阴凉又浩瀚的内劲在体内循环十二周天后,她再苏醒就没那么痛了。

  等她醒着的时刻多了,已身在盛京。她听到一把苍老的嗓子浑浑道:“若非小姑娘底子好,又身强体健,不然她受那样的伤不死,也被你们半途折腾死了!”

  令狐约称是。潘岳刚想开口,老者就替他说了:“我也没说咱们潘家的家医处置不对,他的方子我看了,还成,路上灌的汤药也不错。可问题在小姑娘的体内多了两股气劲,一股庞大性阴,一股虽弱却阳,即便这两种气劲同出一脉,也是一脉相冲!真不知道那两人如何作想?原本小姑娘早就该醒了,被他们这一折腾,硬生生地昏睡了一路。须知,多睡无益,更伤元气!”

  潘岳哑然。令狐约问:“依潘太医所言,小女该如何调治?”

  潘太医捋须道:“你且把她留下,等老夫调理完那两股气脉,再遣人送回就是。”

  “这就有劳潘太医了!”令狐约作揖。

  潘太医又与潘岳说了些话,潘岳与令狐约等人才告辞。

  令狐团圆听明白了,她伤重,又被万福和另一人的两种不同气劲调治,所以才总是迷睡。现在她父亲找对了医师,她可不日而愈。

  潘太医潘怡和的金针手段了得,两人走后,他当即针刺少女周身十二脉穴、六十四命穴,将她体内淤血化出。

  令狐团圆成了个金光闪闪的红刺猬,偏生一点不好笑,她只觉浑身被刺穴位酸麻难当,体内气脉还隐隐作痒,抓又抓不得,挠又无处挠,好生难挨。她苦苦的忍了半个时辰,潘怡和才收了针。六十四枚金针,转眼间被他收了个干净。少女周身一轻,夸词还未出口,一口淤血便吐了出来。

  潘怡和以袖口擦去额间细汗,沉声道:“明儿得刺足一个时辰!”

  令狐团圆顿时觉着太医府的家具布设,很无趣。太医府的侍女扶她下房休息,少女问明了潘怡和的来历。原来这位潘太医乃潘家旁支,与潘岳早年间并不亲近,等他荣升太医后,这才得了潘家的重视。

  “我家老爷荣辱不惊,素来只专注医道,心无旁骛。令狐小姐你得了他的医治,保管很快就好!”

  令狐团圆身在屋檐下,什么话都答“好”。光凭潘太医下慢针,起快针的手段,她就知,这个医师再治不好她,天下也就没人能治她了。

  这般三日过去后,令狐阿文前来报了一回信。令狐族人入住了令狐绅的豪宅,令狐约携两子入宫觐见了陛下。戚夫人因令狐团圆重伤,身子也跟着不好,一直由潘家那位家医调理。再问阿文什么,小厮也答不上来,只说些宽慰话,叫小姐安心静养。

  令狐团圆无话找话,与阿文扯起了太医很严肃,侍女们很有礼,侍卫们很沉默。她叨叨地说了半日,阿文听懂了言外之意,小姐很寂寞,需要有人相陪。也是,小姐一直好动不安分,如今伤得像只偎灶猫,又待在人头不熟的太医府,忍耐呐,本身就是寂寞。

  最后阿文保证了,等公子得空,他准把公子带来看望她。令狐团圆这才放他回了。

  然而令狐团圆没等来无缺,却先等来了潘微之。陈留潘家主营医药,潘氏的药铺遍布大江南北。玉公子带来了大量珍贵药材,绝大多数送入太医府的库房,另有少数补血养气的上品药材,说是拿来给她养身。

  时值炎夏午后,潘微之一袭月白,手执淡色折扇,丝毫不见汗涔涔的窘迫,倒似月下出来的。他言语不多,寥寥几句向令狐团圆说明了来意,便告辞离去。

  好人公子有些内向了,令狐团圆未及多想,跟着又有人来看望她。来人还未进门,娇脆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令狐小姐,你好点了没有?”

  令狐团圆一愕,一个上半截鹅黄下半段葱绿的少女自来熟地步入了她的房间。

  “你来了那么多日,我早该来看你了,无奈爷爷布置的课业多,今儿我好不容易做完了课业,这不,立刻来看你了!”

  少女眉娇眼媚的,可惜脸型有点饼。令狐团圆问:“你是……”

  “我叫潘静初,潘怡和那是我爷爷。”潘静初好奇地端详令狐团圆,“姐姐的衣裳红艳艳的,可惜脸色白了点!”

  令狐团圆无语,赞衣贬人的词儿,她与无缺操练了好些年,早就玩腻味了。

  潘静初坐到她身旁,使唤侍女送茶。房里只剩潘静初和她两人后,潘静初才说出了真正来意:“前头我见玉公子送了好些药品给你,令狐小姐与我们家玉公子相熟吗?”

  “还好,他与家兄一向走动。”

  潘静初眼一亮:“你说的是优渥公子吗?”

  “正是。”

  潘静初转眼:“我家的玉公子和你家的优渥公子,还有颂歌公子纳兰公子,现如今齐聚盛京,你可知那场面有多轰动?”

  令狐团圆心想,怪不得无缺来不了,原来被人抓去凑桌了。潘静初兴致极高的与她说了,这公子如何那公子如何,众人又如何,换个场景再来一遍。

  见她两眼贼亮,令狐团圆很为她默哀。男人好看能当饭吃不?何况这四公子再好看又如何?只要她师傅一显身,天下就安静了。

  “令狐小姐怎么这般无趣……”潘静初撇嘴,她说了那么多,只换回“嗯”啊,“哦”啊的音。

  “我知道了!令狐小姐一定有了婚约!”潘静初装作老成地道,“这有婚约的女子就是和我们这样未定亲的不一样!”

  令狐团圆好笑了一声:“不知潘小姐芳龄几何?”

  “十四,哦,不,十五了!”潘静初笑道,“年前有人来向爷爷提亲,给我爷爷一口回绝了!”

  两人正说着话,侍女进房送茶,捎带了一句话:“小姐,老爷命你吃完茶就回,令狐小姐还需休息。”

  潘静初敛了兴头,悻悻地呷口茶,起身而去。她走后,侍女又道:“令狐小姐,粱王殿下前来复诊,老爷请小姐多待片刻,稍后会来为小姐走针的!”

  令狐团圆心下一乐。她每日饱尝金针之苦,如今有人来陪了!

  但是潘怡和并没有扎针粱王,他为粱王号脉开方后,施施然的来扎令狐团圆。六十四针不多不少,令狐团圆又吐出一口淤血。这回血色颇红,潘太医满意地道:“到底你底子扎实,这旁人至少得挨十天半月的针,你居然五日就够了!你父亲说你皮实,还真没说错!接下来,就跟粱王殿下一样,只需汤药料理,推宫过穴即可!”

  令狐团圆垂首,憋气道:“多谢太医了!”

  潘怡和睨她半响,又道:“我那孙女性纯率真,一直关在府内没见过世面,言辞不当之处,你且包涵!”

  令狐团圆这才知晓,敢情四公子如何如何,都是小姑娘道听途说来的!她真正见过的恐怕只有她本家的兄长。

  “太医见外了!潘小姐年少情怀,说的都是真性情,团圆喜欢这样说真话的人!”

  潘怡和叹了声。一样十五六岁,令狐氏族的女儿就是不同。他一心栽培孙女医道,无奈孙女不是那块料,这样十几年一晃而过,反弄得潘静初人事不通,一派天真。

  日落西山,入夜后令狐团圆服食了汤药,正打算就寝,潘静初又跑了来。白日介春guang明媚的饼子,晚上却蔫蔫的。

  “令狐小姐……”

  令狐团圆放她进来,带上了门。

  坐下后,潘静初不时盯看令狐团圆的脸,一阵长吁短叹。

  “你怎么了?”

  潘静初凝视她道:“我下午又见着了粱王殿下。”

  令狐团圆不明白了。见着那人又如何了?

  “殿下说你为救他而负伤,给你送来了千年玄参。”

  令狐团圆一怔。

  “那可是皇家才有的药材,珍稀之极,便是寻常皇族都享用不了。粱王殿下受伤,陛下拿给他的!”潘静初一字字道,“可是他分毫不用,全拿来给你了!”

  “哦。”令狐团圆寻思,总算恶人还有点良心。

  “你怎么听不明白啊?”潘静初急道,“玉公子来向我爷爷求教医术,粱王殿下好端端的宫里不找我爷爷,却跑我家来了。”

  令狐团圆越发不解。潘微之向潘太医求教医术,那叫合情合理;粱王亲自莅临太医府,那是尊敬潘太医。至于药材啊参啊也就是他们顺手捎带的,何况两人一个匆匆来见,撩话就走,另一个压根儿没见她,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待你好?”

  令狐团圆笑了,道:“潘小姐,我三哥也就是优渥公子曾与我道,这人情交往都是利来利往互通有无。你看你爷爷位居太医,多少人来巴结他?他又得还多少人情?今儿的事也是如此,我父亲乃令狐氏族族长,一路对粱王殿下颇多照应,其实真正救了殿下的人不是我,而是家父。至于我们南越两大世家,长年就彼此守望。所以我没觉着何处不妥,来送礼的我一概收下,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哎哟,千年玄参,好东西呢!”

  潘静初“你”了半日,“你”不出词来,气呼呼地甩门走了。

  令狐团圆合了门,心道:太医很严肃,侍女们很有礼,侍卫们很沉默,后头还得加一句,小姐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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