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年中记事(一)

  打从进了腊月二十,陈竹觉得自己就忙的脚不沾地的。腊月二十二洗了一天的被子。腊月二十三把厨房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那些一年都没用几回的杯碟炊具也被她从老橱柜里面翻了出来。腊月二十四熬买麦芽糖。腊月二十五就是做炒米糖,这可是过年时候待客的重点,所以她一点也不敢马虎。腊月二十六炒瓜子,花生,还有炸虾片、炸熏鱼。腊月二十七则是煮肥肉,熬鱼汤做鱼冻。腊月二十八则是整个过年菜肴准备的重点了,陈竹在这一天做好了年糕和扣碗,将所有的凉菜都切好装盘放好了。

  等到全部完成的时候,已经是除夕前夕了。陈竹坐在火垅屋,累的话都不想说,但是又想着明天就是除夕了,所以强打起精神,问道:“添福,她大妈和幺妈怎么说的?明天怎么安排啊?”

  柳添福有些为难地看了陈竹一眼,沉声道:“她幺妈说年货没办齐,今年还是跟去年一样吃团年饭。”

  陈竹的脸色果然便的难看起来,嘴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言语也不免尖刻道:“年货没办齐?她幺妈天天在逛飞鹰厂,今天一背篓,明天一篓子的,之前还听说她买了一个野猪蹄子,前天我还看见她称了两斤新鲜黄牛肉。她那叫没办齐,那我们家的明天就不消上桌子了。”

  柳添福的脸色越来越差了,有心说两句,但是又张不开嘴,只好抽着闷烟。

  陈竹虎着脸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她奶奶怎么个说法?”

  柳添福道:“早饭晚饭在我们这儿,晚饭在大哥家。”

  陈竹气极反笑道:“大嫂身体不好,我就不说了,凭什么林霞就等着吃现成儿的啊?同样都是儿媳妇儿,你妈这心怎么就偏成这样了?”

  面对陈竹的愤愤不平,柳添福也无可奈何,原本他对林霞的推脱也是有些不满的,毕竟操持一大家子的团年饭并不是简单的事儿,但是七夕奶奶的默认让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只好闷声应了回家了。

  陈竹显然已经习惯了,都到今天了,总不能跑到林霞那里去闹一出,到时候不好看的总归是柳家人,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到底意难平,板着脸道:“明天你们三个都早点起来,柳远帮助你爸爸贴春联,柳池把家里的杯子都洗干净了,烧水把几个开水瓶都装满了,柳七夕明天帮我生火。柳添福明天早上最大的任务就是挑水,一定要把厨房和外面的两口水缸装满。”

  陈竹捶了捶腿,抱怨道:“我就是你们柳家的长工!一年到头了也不能休息一下!”

  众人自然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都不说话。陈竹又和柳添福商量了一下过年期间的一些细节,方才催着大家提前去睡觉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柳七夕起床后就发现整个仙柳村跟平时都有些不一样了。前两天剁肉的声音没有了,整个村子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几声稀疏的鞭炮声在大山的回音下显得更加响亮了,不少人家的烟囱也已经是炊烟袅袅了。

  柳七夕仍旧按着习惯去打坐了半个时辰,刚回房间换好衣服,柳家人就都已经起来了。洗漱完之后,柳添福就挑着水桶出去了,柳远也带着柳小三儿去火垅屋生火了,柳七夕则是按照安排帮陈竹生火。

  陈竹刚把饭放在蒸子里面,大妈祁田玉就过来了,道:“她二妈,我来给你帮忙!”

  陈竹忙开口说道:“这话说的,你去屋里坐坐,我跟七夕就行了,我这边就准备炒几个热菜就行了。”

  祁田玉满不在乎道:“行了,我帮你去洗菜吧!你也赶紧忙活其他的吧!“说着便拿起菜篓子到一边去择菜了,陈竹想着还有一堆的事情没做,也就不客套了,道:“那就麻烦大嫂了。”

  又转向柳七夕道:“你去看看你爸爸他们春联贴的怎么样了?还有小三儿的水烧好了没?要是烧好了,就赶紧泡茶。”

  柳七夕应了一声,就乖乖的出去了。祁田玉不由的心生喜欢,夸奖道:“七夕真是长大了!”

  陈竹谦虚道:“哪有什么长进啊?平时鬼心眼子不知道有多少。对了,老大那边是怎么回事啊?”

  祁田玉的情绪有些低落,道:“说是厂里留年就不回来了。”

  陈竹忙安慰道:“老大那个厂的效益那么好,留着那边老板怎么的也要表示一点,从广东回来路费也贵。”

  祁田玉勉强的笑了笑道:“那到也是!”

  妯娌两人又聊了些闲话,手上的活儿也差不多了。柳添荃带着儿子柳新和柳东过来了,柳添福和柳添荃虽是一母同胞,但是性格却是南辕北辙,还没进屋,柳添荃就打着哈哈道:“她二妈,你门口的那两个灯笼蛮好看的,看着喜庆!”

  陈竹笑着对祁田玉解释道:“之前几个孩子帮九哥卖灯笼,九哥送的。”

  “卖灯笼?这个我听说了,远子那几个孩子还真是了不得啊,据说生意火的不行啊!”柳添荃进屋说道。

  陈竹忙说道:“就几个孩子瞎闹腾。”

  柳东在一旁赞道:“幺妈,你们家窗户上面贴的窗花也好看。”

  陈竹心里也有了几分得意,脸上堆满了笑容,道:“这个是七夕她们手工课上学的,她剪的!”

  这下把在场的各位都震惊了,祁田玉羡慕道:“早知道,我就叫七夕给我剪几个了!”

  “大妈,我早就准备了,这是我和哥哥弟弟送给你们的过年礼物,本来想等下讨点压岁钱的!”柳七夕从外面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她一向喜欢大妈一家,所以说话也颇为随意。

  柳添荃乐呵呵道:“压岁钱可是要到明天你给我拜年了,我才能给呢!”

  柳七夕道:“那我等下先去大爹家帮你贴好,明天早上再去取我的压岁钱啊!”

  大家笑成一片,说柳七夕还真是个财迷,陈竹也笑斥她没什么规矩。

  说笑之间,陈竹就已经把菜都准备妥当了,因见着林霞、林奶奶和倩兰还没过来,心里也有几分不高兴,极力克制了几分,吩咐柳远道:“远子,去你幺妈那里看你奶奶他们怎么还没过来,去催下,就说我们都准备好了。”

  柳远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祁田玉皱着眉头道:“她幺妈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没来啊?都什么时候了?”陈竹也不答话,只在心里暗嘲道,不用她做饭她当然不用着急了。

  林霞家离这里并不远,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柳远就已经回来了,脸上明显写着不高兴,道:“妈,咱们也不用等了,幺妈他们已经在吃了!”

  “什么?”这下不光陈竹惊讶了,连其他人也都震惊了。

  “那你奶奶呢?”陈竹黑着脸问道。

  柳远小心的看了陈竹一眼,道:“我奶奶说,反正晚上还要到我们家,刚好一家一顿。”

  此时陈竹心里除了恼火就是难堪,这算什么,谁家吃团年饭吃成他们家这样的,长辈不来叫这些小辈怎么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苛待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她林霞自己说要过来吃的,现在又整成这一出,这是要给她难看呢!

  陈竹怒极反笑道:“她幺妈这是怕我们这么多人吃穷了她啊,得了,我整的虽然不怎么精细,还能吃,那咱们不等了,也吃吧!”

  说完,一边去灶台表上忙东忙西的,一边提高声音喊道:“柳添福,赶紧去放炮竹,咱们吃饭了。”

  祁田玉此时心中也是一阵叹息,这个婆婆一向喜欢会说好话的林霞,又因为柳添荃一向得婆婆喜欢,所以连带她也得了几分眼缘,二弟从小就少言寡语,又排行老二,所以一直没怎么入老人家的眼,偏陈竹又是个直肠子性子,再加上林霞时不时的挑拨两句,现在这两婆媳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要不是陈竹也是个好脸面的,又顾忌着二弟,恐怕早就闹开了。

  “他二妈……”祁田玉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陈竹。

  陈竹定了定神,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笑道:“大嫂,我没事,反正她们做的出来,我有什么怕的!今天新年大节的,咱们也犯不着为这事儿说什么。看着吧!”

  祁田玉见陈竹一脸平静,只好说道:“行,你别想太多了。”

  一顿早饭虽然有些疙瘩,但是陈竹一向性子活跃,与柳添荃两人你来我往的侃了几句,一桌子人的气氛也就又活络了起来。几个孩子更是十分的活跃,嚷着吃这喝那的,不一会儿这些不愉快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只不过柳添福却一直见不到半点笑意。

  柳七夕心中升腾起了一股怒气,之前因为挨打而对林霞有所记恨的她此时更是添了几分恨意。说起来,这也算是她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新年,本来因为见识到了这么多不同的民间过年习俗,也感受到了跟皇宫完全不同的富有人情味儿的新年,她对整个过年是怀有十分高的期许的,所以她才会那么积极的帮着忙前忙后,没想到这些温馨却让林霞和奶奶破坏了,即便现在气氛再好,也让一向追求完美的她有些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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