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是数字,或者是个数,或者是位序。
皇家寺庙里的四个和尚还是第四个和尚?薛青默默的好奇,略扫了四周一眼,并没有人好奇,看来这个大师大家都很熟悉。
“这些事本无须告诉你。”宋婴的声音响起,“至于手书,秦潭公,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拿到,难道还不明白吗?”
宋元亦是道:“秦潭公,你带着你的假皇帝痴缠四大师这么多年,四大师不收其为徒,连留宿都不让,更没有落笔提字在手书上认证皇帝天子身份,可见皇寺知道你狼子野心,也知道小皇帝是假的。”
原来一直认为是因为小皇帝还小,皇寺四大师不收为徒教导,当然也不会给手书,现在再想就意味不同了,很明显,皇寺是不认这个小皇帝的。
牢房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薛青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感叹原来还有这种操作,再感叹这么多人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
秦潭公道:“皇寺知道是假的,怎没有拨乱反正?”
宋婴道:“你不用挑拨孤质疑皇寺和四大师,父皇说过皇寺不参与皇家之事,世外旁观,四大师不认乱就是已经扶正。”神情淡然看着秦潭公,“还有,孤可以告诉你,孤已经收到四大师的回话,会在这个月十五相见。”
这个消息在场的人也不知道,闻言惊喜不已。
陈盛道:“什么时候?”
宋婴道:“昨夜,孤正要歇息,季重拿了纸条进来。”
宋元道:“真的是四大师吗?”
宋婴笑道:“除了四大师,谁还能在皇宫自由进出,连季重都没有看到影子,只接住了一张纸条。”
皇寺一向神秘,能教出先帝一身好功夫的四大师自然也不凡,在场的人纷纷点头,那边薛青也跟着点头,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附和什么。
“孤找出了当年父皇时留的四大师的真迹对比了,确认无误。”宋婴说道。
宋元看着秦潭公,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你等了十年,四大师都不理你,帝姬殿下才归朝四大师就亲自来见,这说明什么,皇寺一直在,四大师一直看着呢,知道谁真谁假。”
秦潭公点点头,道:“是啊,我等了十年,做了那么多事,原来不过是一场空。”说罢笑着摇头,锁链晃动发出哗啦响,铁笼也跟着摇晃,站在左右的人不由后退。
宋婴也被围住,季重守在她身边,皇城司的侍卫们上前,将手中的长刀对准了铁笼。
宋婴依旧站着不动,看着铁笼里的秦潭公,道:“你为什么要杀父皇?你杀了父皇也做不了皇帝,这种事也不会永远欺瞒天下,父皇母后都说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天子正统,大周传承,就算秦潭公大权在握,也不敢背负谋逆之名,还是要挟持天子令天下,也依旧要被文臣挟制,而这些文臣不会受小皇帝制约,秦潭公反而不如当初先帝在时权盛自在。
秦潭公神情平静,道:“因为他该死,三十万大军战功赫赫,他说定罪就要定罪,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结果呢?我们击退了西凉人,他却要以违背圣命来罚我们,目的是为了抚慰西凉人以顺利谈和。”
说到这里,他慢慢的站起来。
“天理难容。”
伴着这句话,绑缚手脚脖颈的锁链绷紧,发出更剧烈的响声,然后他迈步,上下左右的锁链齐齐的摇晃,铁笼几乎要裂开,地面晃动。
这一次不由分说宋元等一些官员护着宋婴后退,侍卫们齐声呼喝将长刀刺向铁笼。
“坐下!”
秦潭公没有坐下,神情依旧平静,道:“他不过是要夺我军权,要威慑我带出的兵马,用这种手段,不是明君。”
陈盛拂开侍卫上前,怒声喝道:“秦潭公,为什么定你们的罪,你心里不清楚吗?你们在边境滥杀无辜,屠村灭户,非人所为!陛下替你们掩藏罪行,以议和为掩护,不惜背负满朝争议,压下对你的弹劾,你不知恩竟然还私怨!”
锁链哗啦响,秦潭公在铁笼中再次迈步,站到了铁笼正前方的栏杆处。
铁笼锁链都在晃动乱响,但他本人却温和淡然而立,声音温和:“替我们掩藏罪行?那叫什么罪行?那些久居边境的村民早就成群结伙家家户户做奸细,有奶便是娘,根本就不是配当我大周子民,毒瘤不除边境不稳。”
说到这里透过铁笼锁链看着诸人,平静的神情带着几分冷酷。
“如果这叫罪行,这罪行是我们为了皇帝犯下的,为了他的四方疆土,为了他丰功伟业,那这也是他的罪行。”
王烈阳也站出来,喝道:“秦潭公你休要狡辩,你暴虐酷杀贪功霸权,因为陛下削你兵权便谋逆弑君,十恶不赦!”拔高声音,“退下!”
侍卫们齐声高喝:“退下!”长刀刺入铁笼中,密密麻麻如林。
秦潭公身上白囚衣顿时渗出血,上下左右皆是。
他依旧稳稳站着,不躲不避,不急不怒不悲不愤,似乎无知无觉。
“我为什么暴虐酷杀?我为什么贪功霸权?我是为了我吗?是我想这样的吗?”
“我本是秦家普通一儿郎,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个侍卫,守个家产,娶妻生子。”
“是他要我建功立业,要我封侯加爵,要我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我不负他的看重。”
因为长枪穿透铁链刺入铁笼,四方用力,铁笼摇晃,铁链响动如雷,整个牢房都震动起来,似乎铁笼下一刻就要断开,里面的人要跨出来。
官员们后退,薛青早就跑到人群最后的地方,就等着有人带头就拔脚冲出去.....殿下未走,谁敢先行。
“殿下,不用问了。”宋元劝道。
“是啊,殿下,这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陈盛亦是说道。
宋婴看着秦潭公。
秦潭公也看着她。
“我杀他,是因为,我不服。”他道。
宋婴拂袖转身,陈盛宋元等人拥簇宋婴向外而去,诸人也忙忙的跟随,身后秦潭公的声音还继续传来。
“他要我生,我就生,他要我死,我就死。”
“他说我有功,我就有功,他说我有罪,我就有罪。”
“就因为他是皇帝,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内。
薛青挤在官员中乱乱向外走,忍不住回头,秦潭公的视线忽的看向她。
“我,不服。”他温和一笑,说道。
脚步匆匆狭窄的通道渐行渐远,身后的牢房被抛在身后,秦潭公爷消失在眼前,薛青收回视线将斗篷裹紧。
你不服,不关我事啊。
......
......
凌冽的寒风夹在着雪花扑面,猝不及防的诸人不由打个寒战,瞬时窒息。
那个薛青说得对,牢房里很暖和。
大家不由都冒出这个念头,但下一刻又忙摇头,荒唐,再温暖的牢房也不如寒风里的自由。
太监们用力的举着黄伞替宋婴遮挡风雪,宋婴走的很快,可见情绪有些激动,大家都能明白,安静的跟在身后,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那个,哎。”
谁?喊谁呢?大家停下来循声看去,见裹着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的薛青站在后边。
“喊什么!”宋元皱眉道。
薛青道:“我是想问问,还有别的吩咐吗?”
疾步向前的宋婴停下脚,转过身来,平复脸上的神情,道:“我失态了。”
薛青嘿的笑了,又忙收起,道:“还有别的事吗?”
宋婴道:“没有了,不过,你可以跟着来上朝。”又微微一笑,“今日朝议你封号。”
宋元已经跟她说过要封薛青为公主。
薛青道:“还是改天吧,我刚送葬完,不太合适。”
宋元道:“那你就回去吧。”
宋婴看着她道:“你先回去歇息,家里也有很多事要做,封号的事就由我来做主吧。”
宋元道:“这本就是殿下做主就好。”
薛青道:“那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有两个太监回过神忙跟上去相送,斗篷在风雪中飘动又裹紧,人摇摇晃晃很快走远了。
宋婴矗立目送,黄伞遮不住,风雪在她一侧衣袍上铺盖,神情出神。
还是在想方才先帝遇难的场景吧,虽然早知道被害,但亲耳听到具体的细节,还是很难以接受。
官员们都陪侍在旁没有出声催促。
静立一刻后,陈盛上前道:“殿下,秦潭公的罪已经清清楚楚了,请回朝堂宣告吧。”
朝堂里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伤心啊,宋婴对陈盛点点头,道:“上朝吧。”转身向大殿走去,诸官跟随。
脚步比起先前轻松了很多。
秦潭公认罪了,当年的事真相大白,谋逆之臣当诛九族,纵然曾经军权在握,忠兵良将众多,也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秦潭公的详细罪数皇城司宣告天下,宝璋帝姬登基,登基之前还要见皇寺四大师,论功行赏,整肃朝堂后宫等等事情还有很多啊。
诸人的脚步又变得匆忙。
......
......
一天风雪直到夜里才停,地上屋顶铺上厚厚的一层,夜色铺盖天地,灯光照耀下白闪闪一片,俯瞰整个府邸像一副水墨画,静谧。
“姐姐,姐姐。”
直直的喊声打破了这静谧。
薛青有些恼怒的探头向下看去,道:“喊什么喊!”
高楼下宋虎子被七八个小厮围着仰头看,薛青随着探头,将身边的灯笼拎过来,可以让宋虎子看到她不耐烦的脸。
宋虎子嘿嘿笑了,抬袖子擦鼻子,道:“姐姐。”
薛青皱眉道:“我在赏雪呢,你先去睡吧。”
宋虎子没有吵闹,似乎已经相信姐姐不会离开,高高兴兴的应了声,甩着袖子蹦蹦跳跳的带着小厮们走了。
薛青收回身子,将灯笼扔在一旁,看向前方,宋宅很大明明暗暗的护卫一层又一层,但如果她想出去这些都不是问题,念头闪过,薛青的脚一点,人便向另一边飘去,沿着屋檐滑向另一座房顶,夜色里有雪雾扬起,但屋顶上的积雪却并没有留下脚印。
起起落落很快就到了宋宅大门,薛青落在门楼飞檐处停下。
出去以及不出去,从来都不是因为宅院。
就算现在她出去了,又能到哪里去?
薛青看着远处的街道,宵禁的京城大雪夜里更加安静,远处有光亮闪闪,紧接着乱乱的马蹄声传来,是宋元回来了,今天秦潭公一认罪,这些大人们忙坏了啊。
薛青懒懒未动,看着如火龙般的人马渐渐走近,一层层侍卫如盾甲,居高临下还是可以一眼看到走在其中的宋元。
大黑斗篷,遮盖了头,握着缰绳身子轻轻摇晃,头随之微微点动,好似困极打瞌睡。
很快到了门前,原本紧闭围绕四周的侍卫们分列散开,门已经打开从内涌出侍卫相迎......
一散,一迎,一片空地呈现....
门前墙角厚厚的积雪似乎被脚步马蹄震动的微微颤动.....一块黑石猛地弹出来,扑向正被一个侍卫扶着下马的宋元。
.....
.....
我去!
薛青半眯着的双眼顿时瞪圆。
黄居,这小混账!厉害了啊,竟然连她也没发现!
这是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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