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贤玉这些天憔悴了许多。
白天,他强装笑脸和医院下属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和领导班子成员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即便是陈文忠和他讨论工作,他也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大概除了陈文忠,在整个江南医院里,没有人能知道他的处境,更不会有人去认真揣摩他的内心活动。
说来很奇怪,卜贤玉从到江南医院工作,就对白大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到了白大褂,他心里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激动,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是神圣的,光荣的。当他戴着院长的胸牌在一大群主任医生陪同下,穿梭于病房与病人之间,那种自豪感就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灵。记得刚参加工作时,卜贤玉就是带着一腔热血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他擅长研究医学理论,也注重临床经验的积累。他曾经在一年时间就熟读40本医学理论专著,写下了近50本读书笔记。这种爱读书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当上妇科主任为止。此后,卜贤玉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人生的航向,过去良好的读书习惯逐渐被灯红酒绿的生活所替代,使他保持多年的读书习惯成为花前月下逐风流的市侩,也让他“静坐罗汉”的绰号变得徒有虚名。
他和王翠花的婚姻是平淡的,平淡得让人窒息。他从骨子里热爱家乡那片土地,他从不否认自己是农民的儿子。无数次,卜贤玉都会梦见和童年的小伙伴在碧绿的田野里追逐打闹,那蓝蓝的天空,那白白的云彩,那泥土的芬芳,那明明灭灭的野花,那样真切地开在他的梦里。他时常会因思念家乡,思念童年的小伙伴而泪流满面。
他也会在梦里梦见他那白发苍苍的老娘,那个文盲的农村老妪。他有着许多男人都有的恋母情节,他经常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也常常会为这个念头笑出声来。真的,他特别想跪到母亲面前,像小时候那样,调皮地掀开母亲的衣襟,把头拱进母亲的怀里,去寻找那对rufang,那对溢满奶香的厨房。但是母亲老了,头发白了,皱纹爬满了她的脸,让她变得苍老而又了无生气。
王翠花很少在他的梦里出现。他对她从来没有产生过激情,从来没有。他娶她没有想过有什么理由,但他真真切切的娶了她。他在她身上找不到女性的温柔和妩媚,找不到自己心灵栖息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一直在不确定的地方飘荡。他在她和母亲之间很难找到正当的、能够说服她和自己离婚的理由。这是他孤独无所依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卜贤玉也说不清楚,自己忽然感觉王翠花才是自己内心深处最爱的女人。尽管她早已风韵无存,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点化自己,让自己突然有一种想回家的感觉。
他也知道,和一些女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一方面是寻求刺激,寻求让灵魂能够得到寄托的场所,或者说是对王翠花的某种报复。他更清楚,那些和自己纠缠不清的女人最终的目的只是和自己一样,无非多了个权力和金钱,没有这些,恐怕不会有哪个女人贴上自己。
他还知道,常相忆是爱自己的,希望能和自己相守一生。但在几次激情之后,卜贤玉突然发现,除了肉体上的满足,常相忆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女人。常相忆作风浪荡,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样容易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他卜贤玉绝对不会认可。之所以和她保持联系,说到底只是一种动物的本能,或者是相互利用罢了。
现在,卜贤玉和常相忆撕破了脸,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为了摆脱常相忆的纠缠,换一种宁静的生活,卜贤玉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这不是聪明人所为。他想,自己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些年,有不少自己的朋友,不可能帮不了忙,事情毕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既然还有希望,那就抓住机会。卜贤玉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几全其美的办法。
他让北帝李天锁安排人偷偷在牛百顺家安装摄像头的做法,总感觉是一步臭棋。作为一个堂堂省卫生厅副厅长,你在他家里安装摄像头意味着什么?不发现还好,拆掉就是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如果真的被发现了,估计很快就能查到他卜贤玉头上。卜贤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就安排李天锁立即拆掉摄像头。卜贤玉最担心,也不知道那个摄像头是否拆掉了,常相忆手里的那个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到手了。这两样东西一旦到手,常相忆再有能耐,再有牛百顺在后面撑腰,恐怕也奈何不了自己了。
该另想办法,以确保万无一失。卜贤玉这样想。
卜贤玉有了新的想法,心里亮堂了许多。就在昨天晚上领导班子会议上,他也是笑容满面,甚至表现出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的镇定和从容。卜贤玉清楚,尽管和他站在一个起跑线上的几个班子成员,对撤销采购部提出了反对意见,但那是根本没有结果的结果。他们只不过进行了一次软抵抗而已。在领导班子表决通过撤销采购部那一瞬间,卜贤玉倒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让他放松下来的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尽管微乎其微,但在整个长江市,甚至在全省,都能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如果能和他谈谈,说不定所有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所有的担心也都会烟消云散。到那时,不但常相忆搬不倒自己,牛百顺拿不下自己,院长的位置最终还会属于他卜贤玉。
早上,他闲庭信步,不知不觉转悠到了陆海军的楼下。刚好,陆海军一瘸一拐地下楼买早点,看见卜贤玉就过来打招呼:
“卜院长好雅兴呀,一大早就欣赏起红花绿草来啦?”
贤玉笑着打哈哈:
“你老陆疼老婆算是疼到家啦,买个早点还得亲自去啊?”
陆海军脸皮比较厚实,也不在乎,和卜贤玉并排着向卖早点的地方转悠过去。
“老陆最近科里忙不忙?脱得开身吗?”卜贤玉问。
“没啥大事。这几天不知道咋了好几个病人闹着要转院,新病人也不多。正闲得蛋疼。”
卜贤玉说:
“省医院有个讲座,骨科方面的,你是专家,我考虑很适合你的胃口。我想让你过去怎么样?”
陆海军一脸喜悦:
“好啊!正好我和媳妇顺道去看望一下老丈人,顺便蹭点好玩意儿。”
卜贤玉说:
“去孝顺是应该的,但不能老揩油啊!”卜贤玉扭头往回走,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了回来:
“对了老陆,我记得上次和你去省里开会,我们和你岳父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不知道他还能记得我吗?”
陆海军说:
“哪能忘记呢。我和他经常说到你,他对你印象很深的。”
“那行。你走前找我一下,请你带点东西给你岳父,东北三宝,正宗野生的。”
“好的。我代我岳父先谢谢卜院长啦!”
卜贤玉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
“大概下不来蛋了吧?”陆海军心想,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在卜贤玉头上再敲上一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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