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老马缓缓的拉开了两个身位的距离,但是李怀宇和小桃红都没有什么动作,依然像刚才那般跑,甚至李怀宇慢慢地俯下身子,增加了小桃红承受的压力,小桃红心领神会,速度又慢慢由十成减到九成。轻松的飞过第五障碍,此时李怀宇已经被角川春树和那匹老马拉开了三四个身位,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
快了------李怀宇心想。下一个障碍,最高难度的障碍之一,第六道障碍著名的“毕氏溪流”。跨越障碍的难度在于:马在从另一侧起跳时并不知道障碍这一侧的落差高达2.07米,如果跨越时平稳性掌握得不好,就会翻倒。每年在“毕氏溪流”和“障碍椅”处折戟的马匹不计其数。偶然性成了英国国家大赛最吸引人的因素之一,能够连续两年夺冠的几率还不到2%。而李怀宇一共参加过两届比赛,他就是那百分之二。
这就是小桃红的原因。斯莱布尼尔的天赋,与生俱来的灵巧,变幻莫测的脚步,华丽的落地滑行。小桃红火力全开时的速度也不过是中人之姿。但它从不失误。在任何障碍面前,只要李怀宇能给它下达正确的命令,给它正确的信号,那它就永远不会失误。
而“毕氏溪流”,正是小桃红最大的优势所在,前面被拉开的距离,只要一道“毕氏溪流”便可以尽数追回。没有任何一位选手,任何一匹赛马,敢在“毕氏溪流”面前依然保持全速前进,丝毫不做平衡措施。除了李怀宇和小桃红。所以李怀宇很确信,“毕氏溪流”后,他将会反超角川春树。
可当李怀宇发现小桃红依然追不上那匹老马------角川春树没有丝毫减速。
真是个疯子。李怀宇看着依然在保持暴躁速度的那匹老马,心里有点不安。这只是一场再平常无比的较量,角川春树还没有带护具,若是生出些事故来,李怀宇也于心不安。在那匹老马跑到“毕氏溪流”前的那一瞬间,李怀宇几乎要闭上眼睛了。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这个速度冲过“毕氏溪流”,几乎是不存在平安通过的。
但经验总是用来被推翻的。
奇迹总是被一个又一个人挑战的。
角川春树没有任何减速的通过了“毕氏溪流”。面临着高达2.07米的落差,角川春树双腿一夹,那匹老马心领神会似的一跃而起,以一种轻缓却又急促的姿态闲庭信步似的跨过了被称为天堑的“毕氏溪流”。这种类似于滑行通过的方式,在正规的赛马比赛里是不会出现的。
因为一场赛马比赛会有四十匹马。以滑行姿态在半空中滑行稍久,便有被后来者撞翻的可能性。但是由于今天这场比赛只是为两个人准备的,所以这个老头子灵机一动,竟然真的,驾驭着那匹老马,完成了历来只有斯莱布尼尔能完成的闲庭信步。李怀宇看着眼前正在轻缓却又急促的滑行的老马,没有对小桃红做出任何指示。
小桃红轻车熟路的跃过“毕氏溪流”。但是李怀宇却觉得,那匹载着那个老头子的老马,才是真正的“天马”。这一刻耀眼的光辉,没有任何人能从它手中夺走。
三千六百米的第一循环很快就要过去。
角川春树一马在前,拉开了李怀宇足足一个障碍的距离。眼前还有最后一道障碍。
虽然还有三千六百米没跑。
但是李怀宇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虽然自己已经快一年没有上马了,但是这不是他可以慰藉的理由。
骑着斯莱布尼尔的奥丁。
多久没有失败了。
方方面面,只要李怀宇想做的事情,李怀宇从来没有过失败,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关于极限挑战上的,还是关于什么人,李怀宇只要想做就会做得到。
甚至有时候李怀宇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甚至自诩为英雄------勉强算他是一个。
很多年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了。看着那道起起伏伏的,越来越远的身影。李怀宇露出了一丝有些苦涩的微笑。
小桃红似乎感觉到了李怀宇的心情,已经提到了十成的速度竟然又疯了似的加快了一丝。李怀宇感受着小桃红肌肉紧绷的那种跳动,轻轻地顺了顺小桃红的白色长鬃。
“嘶------嘶------”
“小家伙。输了就输了呗,输给他们,不丢人,不丢马。”
“嘶------嘶------”
小桃红一边奔跑着,一边继续发出阵阵低嗥,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速度没有丝毫减慢,如果不是李怀宇已经放松下来,不再认真追赶,可能都听不清小桃红的低嗥------那速度快的,连声音都要消失在空气里似的。
“别闹了,小家伙。”李怀宇伏在小桃红颈侧,用脸轻轻的蹭了蹭小桃红的脖子。
小桃红这才缓了缓速度,绷得死死地,甚至开始跳动的肌肉渐渐恢复平静,以一种均匀的速度跟在角川春树身后,陪着这个老人跑完了整整7200米的赛程。
……
在角川春树冲过终点线的一瞬间,那匹老马便直愣愣地栽倒了下去,幸好角川春树身手还算矫捷,速度也已经缓了下来,再加上……角川春树自己心里面也对此有所估计。角川春树有惊无险地侧滚了三四圈,借助马场地面的抓力停了下来。一旁的保镖急急忙忙的冲了上去,把角川春树缓缓扶起来。
只是那匹老马再也没有站起来。
李怀宇不紧不慢的骑着小桃红,颇有些姗姗来迟的意味。
角川春树被扶起来之后没有去看自己身上如何,只是盯着那匹老马。
“小时候我就贪玩。”
“最喜欢的就是马。马这东西,可比人知情味儿是什么。”角川春树一边走向那匹老马,一边缓缓开口。像是讲给李怀宇听,又像是单纯的呢喃自语。
“每次一看到什么人骑着马的样子,就像被勾了魂儿似的。”
“后来长大后索性就去赛马了。什么家族,全然是无所谓的。”
“漂泊过多少山水,到最后也不过是个跑马的。世人说我纨绔,说我疯癫,我说是不在意的。但又哪能不在意呢。”
“那件事情之后我便放下了赛马,专心经营起这样一个角川家。”
“跑了小半辈子马啊。又跑出个什么怂样,最后还不是回来了。”
“就这样糟践了自个儿半生,怪谁?还不是怪它。”角川春树说怪这匹老马,可竟然笑了起来,语气之间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倒是像和爱人开玩笑似的。
“这七老八十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死皮赖脸的要它陪着我做什么呢。”
“都不如去吧。”话音刚落,角川春树脸上的笑容全然不见。
李怀宇看着那匹老马,和那位老人,话也说不出,满脑子只剩下一句可惜。
东京午后的阳光格外的烈。
李怀宇一辈子也忘不了角川春树放声大哭的模样,嚎啕的就像当年被爹娘拦着,不准去参加赛马比赛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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