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懂行,打眼很正常。”
这个时候,张老随口道:“说实在话,古琴的收藏也是近些年来才慢慢兴起的,但是真正收藏的人也不多,主要是好琴难求啊。”
“这话说得没错。”
旁边有人说道:“传说,琴的发明,是伏羲看到有凤来仪,飞坠在一株梧桐树上。然后把那株三丈三尺高的梧桐树,按照天、地、人三才,截为三段。再把中间的那段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对应七十二候之数,然后拿起来阴干,最终斫制成琴。”
“斫琴的时候更加讲究了,琴长三尺六寸六分,按三百六十六日;前阔八寸,按八节;后阔四寸,按四时;厚二寸,按两仪。另外还有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
说到这里,那人叹道:“最开始的时候,琴分五弦,外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内按宫商角徵羽五音。直到后来,文王悼子加一弦,武王伐纣又加一弦,一文一武,号称文武七弦琴,才算是彻底成型了。”
“所谓古昔凤凰绕梧桐,三皇削桐镶玉珑,瑶池涘畔飞天舞,仙音绕梁抚弦琴。”张老深以为然,赞同说道:“一把好琴,从选材到制作,绝对不能马虎,而是要精益求精。”
“这把琴不仅是马虎,纯粹就是敷衍了。”与此同时,有人摇头道:“要是给古代的斫琴大师看见,说不定立刻挥斧子砍了。省得碍他的眼。”
“白老,没有那么严重吧。”
王观慢慢走了下来,含笑招呼道:“张老、秦老、田老……”
“王观,辛苦你了。”
适时,几个老人家脸上都露出和煦的笑容,显然是对于王观新加坡之行的结果很满意。本来以为线索中断了,没有想到他居然又找到了另外的线索。
虽说不知道西雅图的线索管不管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吧。
“谈不上辛苦,反而觉得长了不少见识。”王观笑道。
“不仅长了见识,更搜刮了不少好东西。”俞飞白笑眯眯道:“当然。其中可不包括眼前这张破古琴。”好不容易发现王观也看走眼一次,他肯定是揪住不放。
王观自然不会介意,反而笑道:“古琴嘛。不破一点,怎么能够称为古琴。”
“你呀,就嘴硬吧。”俞飞白撇嘴道:“我看你修理琴的钱,足够你再买一把好的古琴了。最重要的是,就怕你把琴修好了,音质效果却非常差,更加亏。”
毕竟,一把好琴,不仅是要看斫琴的年代,以及斫琴的工艺。最终还要以音色来衡量。古琴本来就是乐器,如果弹不出美妙动听的音乐,绝对不能称为好琴。
“飞白说得有道理。”
适时,张老在旁边笑道:“王观,如果你真喜欢古琴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古琴藏家,他们手头上尽管没有唐宋珍贵名品,不过也有一些明代的好琴。”
“当然,如果你是偶尔玩玩,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收藏了。”
田老笑着说道:“古代流传下来的古琴数量很少,保存得好的更少。物以稀为贵。就算是明代的琴,现在少说也要一百万以上了。不是特别喜欢古琴,没必要玩这个。”
“我的看法却不同。”
旁边,秦老微笑道:“我倒是建议王观玩琴,他还年轻,现在学琴还来得及。我听人说,古琴这一行入门很简单,只要有一把好琴,一个好老师,认真弹上几个月,就可以登堂入室。之后,琴技的提高,就要靠自己深入到古代传统文化中去寻找灵感了。”
“这样的话,确实是可以试试看。”
其他几个老人家听了,倒也觉得秦老的提议不错。在他们看来,在过去几十年中,中国传统文化出现了断层和流失。如今人们在物质层面富足起来,是时候拣回丢失的东西了。
“王观,你真心想学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见几个好师父。”白老兴致勃勃道:“不仅是当代古琴名家,而且更是古代琴派的正宗传承人。”
“白老,你不用费心了。”
这个时候,俞飞白笑嘻嘻道:“如果王观想拜师学艺的话,肯定不需要什么琴派传承人,他有更合适的人选。这琴,本来就想买来做拜师礼……”
“别胡说八道。”
王观当然知道俞飞白想说什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忽然走到茶几旁边,把那张残旧的古琴立起来,再随手拿起一条干毛巾,然后按在琴身上用力一擦。
“哧!”
一声微响,古琴表面斑驳的漆皮,好像是雪花一般,纷纷洒落下来。
“王观,你这是干嘛。”俞飞白有些吃惊:“就算是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也没有必要发泄在琴上啊。”
王观置若罔闻,没有理会俞飞白的叫嚷,把毛巾揉成一团,不断的在琴身上抹搓,只见片片漆皮飞溅,轻易在琴上剥落了下来。
“咦,好像不对!”
刹那间,几个老人家眼睛微眯起来,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正经。
话说几个老人家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自然能够看见漆皮脱落之后,琴身上竟然泛出一抹深沉的幽光。
见此情形,俞飞白也不说话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古琴,心里隐隐约约感觉,这件东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片刻之后,王观才算是把整张古琴身上的粗糙漆衣擦去了,琴身马上焕然一新。只见琴面呈粟紫亮色,那是纯鹿角灰漆胎染刷之后,经过长时间沉淀才产生的色泽。
另外。在粟紫亮色之下,却是清晰可见的纹理。这些纹理非常漂亮,就好像是龟背的纹理一样开片细密。
“这才是真正的古琴断纹啊。”
这个时候,几个老家人情不自禁的凑过来观赏。忽然之间,张老指着琴尾,惊声叫道:“大家快看,这是什么?”
众人立即朝琴尾看去。发现琴尾的色泽更加深沉漆黑,但是颜色却和琴身大部分地方有明显的差异。微黄透乌的颜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好像是被烧焦了!”
良久之后。田老眼中透出一股惊骇,声音颤动道:“烧焦的痕迹,就算琴尾刷了漆。也一样能够看见焦痕。”
“老田,你看清楚了没有。”张老睁大眼睛,不仅整个人哆嗦,连声音也在哆嗦:“不要看错了,这可不能开玩笑的。”
平常时候,听到张老这样质疑,田老肯定不客气的反驳,然而现在却犹豫不决,声音彷徨道:“我眼花,不敢确定。老秦。你怎么看……”
“不知道,我在看……”秦老的表现更加不堪,一脸激动的神色,不断的眨眼,凑近琴尾观察。脸孔就好像要贴上去了。
“什么焦了?”
俞飞白非常迷糊,他被挤在了最外面,根本看不到古琴的具体细节。
此时,张老无意识的答道:“琴尾焦了。”
“琴尾怎么可能焦了,又不是烧火的木柴……”俞飞白才说着,忽然反应过来。脸色立即一变,以堪比海豚音的高声惊叫道:“焦尾琴!”
“什么焦尾琴?”王观感到十分错愕。
不要怀疑,这不是装的。在寺院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及时细看古琴,就被半山和尚请房间了,之后就是坐飞机回来,又睡了一觉,根本没有时间观赏古琴。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才把古琴表面那层伪装的漆衣擦去,就被几个老人家挤去一边。古琴具体的细节,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完全不清楚。
“焦尾琴啊,怎么可能是焦尾琴,不是说那琴已经毁了吗?”
这个时候,俞飞白非常的震惊,再也顾不上尊敬老人了,仗着自己年轻力壮,连忙挤了进去,仔细打量桌子上的古琴,立即看到了琴尾那抹焦黄泛黑的痕迹。
“真的有点儿像,不过会不会是仿制的?”
一瞬间,俞飞白自然而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仿的?”
刹那间,几个老人也纷纷清醒过来,恢复几分冷静,感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要知道古琴的仿造,就古代就已经开始了,甚至连断纹都能够伪造。当然,伪造的断纹与自然产生的断纹,肯定有一些区别。
“看琴背!”回过神来,张老急忙说道:“琴背应该有款。”
说话之间,张老连忙伸手把古琴翻了过来,仔细的观察打量。一般来说,名琴的仿造也分成两种情况。一种是单纯的仿古,另外一种就是造假了。
然而,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可以在落款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焦尾!”
当张老把琴翻转过来的时候,旁边众人连忙集中注意力观看,马上就在龙池上方,也就是琴头略宽的方位,看到了两个篆书铭刻。
另外,在龙池的左右,也分别刻了桐薪鸣灶四字。
桐薪鸣灶,就是焦尾琴由来的典故了。传说焦尾琴是东汉末年的大书法家蔡邕,在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发现这琴的声音果然优美动听之极。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
这个典故可以说是流传千古,而且可以考证这是真实的事迹,不需要怀疑,现在唯一要辨识的就是这琴的真伪了。
到底是后人仰慕焦尾琴,所以自己仿造了一把。又或者说,这把弦轸俱失,岳山崩缺的残旧古琴,就是当年蔡邕的遗物?
在场众人之中,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疑虑,又充满了期待,更加希望这是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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