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发现鸡心杯可能是钧瓷之后,俞飞白的动作也变得格外小心谨慎,慢慢的把杯子移到柔软的沙发上空,这才仔细观察打量。这一看,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俞飞白这才吐了口气,把鸡心杯放了下来,然后闭目养神,似乎是在回忆分析。
旁边,王观顺手拿起了鸡心杯,好整以暇的研究起来。
说实在话,宋代五大名窑的地位,已经被收藏界,或者拍卖市场无限的提高了。似乎只要是五大名窑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万金难求的宝物。
不过,王观却是知道,其实这是有失偏颇的谬论。实际上,只要对陶瓷有些了解的人都应该清楚,每个窑口的东西都有精品,也有普通的次品。
比如说明清的御窑厂,每年不知道生产了多少瓷器。除了需要上贡的精品,以及一些不能在民间流通的特殊瓷器外,那些次等的瓷器,未必都会砸烂。相反,有许多瓷器直接买给商人,让他们帮忙销售出去,以收便回成本。
不要把皇帝想得太蠢,所谓御窑厂的瓷器,宁愿全部砸了,一件都不许流入民间,那只是商家用来忽悠人的幌子而已。
何况,宋代五大名窑,除了宫廷的用瓷以后,在民间也广为流传。受到了文人雅士和王公贵族的喜爱,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当然,流传再广的东西,经过了几百年的岁月流逝,加上兵荒马乱、朝代更迭的原因,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了。东西稀少,自然没有多少人见过实物,所以只能从史料的记载之中,领略到五大名窑的风采。
不过,史料是士大夫们书写的。然而作为达官贵人的士大夫们,平时接触的瓷器。肯定是最上等,最精美的东西。那么在他们的笔下,自然是各种华丽的词汇。
所以大家不能以偏概全,认为只要是五大名窑的东西,都是难能可贵的宝贝,却忽略了在精品之外,还有普通的瓷器。特别是宋代名窑,也不是单一的窑口。而会形成了一个窑系,钧瓷就已经成为了一种艺术形式,而不仅是一种瓷器名称了。
这个时候,王观仔细观察鸡心杯,感觉这东西如果是真品,那么也算是质量上乘的钧瓷。不过他也不会贸然下诊断,又继续研究其中的细节。
欣赏钧瓷,自然是看釉色,就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窑变效果。现在这个鸡心杯就是这样,蓝中带着红色,颜色在灯光下闪烁让人心旌动摇的绚丽色彩。
这种窑变的效果。根本没有多少规律可言,好像是风中的云烟,妙趣横生,变幻莫测。下一秒你根本不清楚会产生什么样的形状,所以更增添了钧瓷艺术震撼人心的魅力。
不过,王观也没有被这种绚烂的色彩迷惑,更加专注的观察杯子的每个细节特征,也是过了十几分钟,这才把鸡心杯放下。一脸的若有所思。
“看完了?”秦老笑道:“和刚才一样,把心得体会写下来吧。”
随之,两人各拿了一张白纸,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不久之后,两张答卷就交到了秦老的手中。然而。他根本没看,只是把答卷倒扣案上,随后轻笑示意道:“现在可以说了,谁先来?”
“我吧。”
俞飞白抢先走出来,免得王观全部说完了。他在旁边干站着。
“嗯。”秦老点头道:“那你就说吧,大家听着呢。”
“首先,我可以确定,这是钧瓷。”众目睽睽之下,俞飞白没有迟疑,肯定道:“绝对不是现代的赝品。”
“然后呢?”秦老不动声色追问起来,让人摸不准他的心思。一边,其他老人也是笑容可掬的模样,根本没有显露出内心的想法。
“不过,这不是宋代的钧官窑或民窑的鸡心杯,而是清代的仿品。”
俞飞白分析道:“宋代钧瓷最大的特征,应该是蚯蚓走泥纹。釉中呈现一条条逶迤延伸、长短不一、自上而下的釉痕,如同蚯蚓在泥土中游走。不过,这个鸡心杯上的釉料,却没有这样的表现。所以这个杯子,基本上可以排除是宋代钧瓷的可能性。”
“你这只是排除了宋代而已,还有元明两个朝代呢。”秦老轻笑道:“那你是怎么肯定这东西就是清代的仿品?”
“还是排除法。”俞飞白笑道:“宋代的钧窑,在北宋灭亡之后,就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尽管后来金元时期,钧窑也恢复生产,但是技术和工艺已经无法和宋代相提并论了。”
“况且,元代的钧瓷一般较为粗糙,胎骨厚重,釉厚欠匀、色暗而多棕眼,釉法堆积如蜡泪,品相称不上多好。至于明代的钧瓷,只是生产一些日用瓷器,而作为观赏瓷的钧瓷却没有复苏。”俞飞白摇头叹道:“就是这样,钧瓷艺术销声匿迹几百年,直到清代才算是恢复一些生机,能够烧制出比较精美的钧瓷来。”
秦老又笑了笑,好像不置可否,同时继续问道:“你说是清代的东西,范围有些大了,你能够确定具体是什么时期的吗?”
“光绪年间的东西!”俞飞白稍微迟疑起来,少了几分底气。
“怎么说?”秦老饶有兴趣道:“光绪年间,那已经算是清末了。”
“没错,就是清末。”
俞飞白点头道:“其实各位前辈应该更加明白,自从宋代钧窑遭受破坏以后,接下来各个朝代的钧瓷,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仿钧。真正恢复钧瓷艺术,那是在光绪年间,禹州的卢氏在仿钧的基础上,经过反复试验,还原了宋代古法,才成功地烧制出窑变钧瓷。”
“至此,钧瓷窑变艺术才算是得以重生。只有那个时期的钧瓷,才会这样的形象逼真,釉质莹润,达到乱真的效果。至少在我看来,已经不逊色于宋代钧民窑的东西。”
这时,俞飞白拿起了鸡心杯,放在灯光的底下,只见一抹青蓝色的乳浊光亮充满了含蓄的光泽和优雅的质感,又由于少许粉红色的窑变,让整个杯子多了几分妖艳浮光。
“说完了?”
与此同时,秦老微笑道:“还有补充的吗?”
“没了。”俞飞白摇头,直接看向王观道:“你呢,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
王观皱起了眉头,然后迟疑道:“这是赝品。”
“什么!”
俞飞白惊叫起来:“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王观轻轻摇头道:“你光顾研究钧瓷窑变了,却是忽略了一个最大而且最明显的破绽。”
“什么破绽?”俞飞白追问道,有些忐忑紧张。
王观没答,指着鸡心杯问道:“这是什么?”
“钧瓷……杯子……鸡心杯!”俞飞白一连换了三个答案。
“既然叫鸡心杯,不仅是指它的造型小巧玲珑,也说明了它的分量不可能很重。”
王观解释道:“可是刚才拿起杯子的时候,你不觉得压手吗?这是鸡心杯呀,不是压手杯。另外,你要知道古代的钧瓷,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有胎厚但重量轻的特征。只有现代的仿钧瓷,普遍存在厚重较过的问题。”
“而且,一开始的时候,秦老的动作就太过夸张了。”
王观摇头道:“如果这是真正的宋代钧官窑瓷器,那么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可是这件东西明显没有达到这个标准,那么就说明他老人家故意在迷惑我们了。之后,又不断的在故意误导你,让你在错误的道路上陷得更深。”
“说不定,你口头述说的答案与你在纸上写的结论,已经截然不同了。”
听到这话,俞飞白脸红了,神态有些尴尬,貌似被王观猜中了。
“飞白啊,叫我怎么说你好……”
与此同时,张老拿过了俞飞白的答卷,稍微打量几眼就叹气道:“且不说你的答案准不准确,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鉴定师,最忌讳的就是首鼠两端。开始鉴定的时候,就算错了,也要先坚定自己的立场,哪怕最后发现真是自己错了,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就很难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但是像你这样反复无常,都不敢相信自己判断,就算掌握的知识再多,理论再丰富,也不会有任何进步的。我敢肯定,你以后一定还会在同一个坑里摔跟头。”
“张老,是我错了。”俞飞白很羞惭,感觉丢脸极了。
“老张,情况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这时,秦老笑着说道:“他不过是把雍正仿品改成光绪年间的东西而已,实际上还是属于清代的范畴。而且,说实在话,这件东西就是按照这两个时期的钧器仿做的,也包含了这两个时期的特征,也难怪他判断错了。”
“而且这件东西,属于比较成功的高仿品,本来就是打算刻意刁难王观的,没有想到小伙子也撞枪口上了。”旁边,田老也轻笑道:“所以说,小伙子能够罗列许多理由,看出鸡心杯上雍正、光绪年间的时代气息,也算是具备了初级陶瓷鉴定师的水平了。”
张老轻轻点头,也不打算让俞飞白太尴尬了,随即不留痕迹的转移话题道:“既然王观通过了测试,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和他说那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王观愣了一下,敢情这场测试还有其他目的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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