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欢 第九章 提督府内一场戏

  毫不令人意外,本来就已经变得安静无比的提督府内,此时变得更加安静了。满座官员瞠目结舌望着门口的范闲,那几位水师的将领更是下意识里抿了抿嘴唇,嗅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味道,整个场子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与隐藏着的对峙气氛之中。

  对峙的深处,其实是那些将领们的恐惧,因为天下人都知道范闲的身份,知道监察院是做什么的。堂堂监察院提司,会奉旨前往边远水师之郡查案,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那件事情一定不会太小。

  水师将领们掩着眼中的忧虑,悄然互视一眼,都在猜测着莫不是东海上的事发了。

  而与这些将领官员们不同,那些被喝斥到一旁的歌伎舞ji们却是双眼放光,盯着范闲那张俊美的容颜看,一来小范大人这种神仙般的人物不是那么容易见着,二来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位小范大人如今乃是行内的领军人物,若得这位大人物看中ri后的ri子可就美着只是姑娘们不是蠢货,感觉着厅内的古怪气氛,自然知道今天没有什么施展美人计的机会。

  将领官员们在稍稍一愣之后,终于醒了过来,那位水师副将党骁波在常提督不在的情况下,隐隐然成为水师一方的代言人,他微微一笑,起身相迎,与胶州知州并排站着,对范闲行了一礼。

  所有的官员将领们都不敢再坐在座位上,有些害怕地站了起来,对范闲行礼请安。

  “见过提司大人。”

  “见过钦差大人。”

  因文武不同,心思不同,水师与胶州州府方面对范闲的称呼也不一样。

  “免了。”

  范闲下颌微动,点头示意,目不斜视,便在官员们的拱卫中往上走着,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本属于水师提督常昆的椅子上

  他身后那八名监察院官员也跟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厅内所有的官员。

  有点嚣张了,不过他有这个资格。

  党骁波见这位大人物做状,面sè微有不豫,心里却是暗自高兴,但凡这等跋扈之辈,可要好对付的多,看来传闻中小范大人的yin刻深密并不见得都是事实。

  他轻咳一声,拱手问道:“下官见过提司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来胶州办理何案。”

  “你是水师副将,我院中便是办案子需要人手,也不可能找你去调。”范闲平静说道,转身对胶州知州说道:“今奉旨办案,身边带的人不足,麻烦吴大人把州军调一营给我。”

  胶州知州姓吴名格非,乃是旧政时中的三甲,也曾经走过林相与范府的门路,今ri骤一听小范大人居然知道自己姓什么,心头一热,只觉浑身上下无不舒泰,笑眯眯应道:“尽请大人吩咐。”

  这位吴大人有一椿好处,就是该贪的银子一定会贪,但不敢动的心思一定不动,为人最是“老实本分”,反正胶州这个破地方,处处被水师众人压制着,许多政务不协不说,便是有什么大好处也轮不到他,反而落了个干净。

  吴格非早就想调到别的富州去,只是在京都里没有什么说的上话的大人物帮衬,今儿听着小范大人那语气里的亲热,早已高兴地忘了自己娘姓什么,也忘了监察院如果调兵是需要院里与枢密院的手令,便直接对师爷说了几声什么,那师爷领命而去,也不含糊。

  水师副将党骁波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头微惊,暗想提司大人初至胶州,什么分数都未言明,便要向胶州地方借兵,这是准备做什么但想了想后,他旋即稍安,胶州地方官势弱,就算是州军也不过区区几百人,而且向来训练极差,哪里是水师官兵的对手,如果监察院真的是来找胶州水师的麻烦,范提司断不可能就带了七八个人进来,也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去调州军才是。

  所以党骁波并不怎么害怕,只是有些疑惑,监察院今天究竟想做什么

  “提督大人呢圣上有旨意,他怎么还不来接着”范闲皱紧了眉头,询问道。

  党骁波面sè一窘,也自觉着奇怪,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提督大人怎么还没察觉就算您老人家在后面玩女人,这时节也该出来了,真得罪了范闲,谁都没好ri子过。

  他苦笑着向范闲解释了几句,一使眼sè,便让提督府的亲兵入后园去通知提督。

  范闲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暗自计算着时间。

  三息之后,提督府内响起一声极凄厉的惨叫,声音直接划破了安静的胶州夜空,传的老远。

  厅内众人猛然一惊,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于案几之下胡乱抽出兵器,便往园后跑了过去。虽然没有人敢相信堂堂胶州提督府内会出什么事,但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却不是假的。

  党骁波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没有走,只是古怪地盯着范闲。

  范闲却是看都没有看他,皱着的眉头里涌现出一丝极浓重地担忧,说道:“难道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着哇哇乱叫的胶州知州吴格非,身形一飘,便与那些惶急的水师将领们,一道来到了后园之中。

  后园之中一片血泊。

  七八名提督府亲兵惨卧血中,有的尸首分离,有的胸口血洞森然。

  那些胶州的文官们见此场景,不由吓得双腿发软。

  而水师的将领们却是死死地盯着血泊之后的一个黑衣人,表情激动无比,似乎恨不得冲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吃了,但他们只是惶急着,愤怒着,却根本不敢有一分异动。

  因为那个蒙面黑衣人的手中,正提着胶州水师提督常昆大人的身体

  一道鲜血缓缓从常昆的身上流下,滴在地上,而这位胶州土皇帝的头却是低着的,不知道是生是死。

  看着满园死尸与提督大人生死未知的身体,水师众将眼眶yu裂,早已红了眼,这些常年在海上杀人的强悍将士们哪里想到,居然有刺客敢在胶州行刺,敢当着自己这么多人的面,杀死了这么多兄弟

  “放下大人”

  “你个王八蛋,把剑放下来”

  众将官吼叫着,将那个黑衣人围在了当中,但所谓投鼠忌器,自然是没有敢动的。

  范闲冷漠地将胶州知州吴格非放下,望着场地里的黑衣人,似乎是自言自语说道:“果然到的比我早。”

  党骁波在震惊之后,已经醒了过来,他深深地感觉到这件事情里有古怪,为什么监察院提司大人会亲至胶州为什么会直闯寿宴而不是暗中办案为什么范闲先前的表情似乎表明了他知道有人要来暗杀提督大人为什么刚才范闲说对方到的比自己早

  他的脑内在快速的转动着,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与东海上那座小岛有关,只是他不是常昆,他不知道君山会这个存在,只是隐隐知道自己的提督大人是为某个组织在效命,于是听着范闲那些刻意做出来的话语,不免陷入了一个荒涎的想象之中。

  党骁波有些着急盯着那个黑衣人,看着他手中的提督大人,太阳穴有些红辣辣的痛,暗想难道是朝廷要调查那个组织,所以那个组织要杀提督大人灭口,这才引得小范大人屈尊亲自前来不然范闲先前为什么那般着急

  只是这个想法还不足以说动他,他的心里对于监察院也存着一丝怀疑,此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范闲。

  范闲双眉紧锁,看着血泊之后的黑衣人,说不出的忧虑与担心,还有一分沉重感挥之不去。

  “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他。”黑衣人嘶着声音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厉狠与自信。

  水师提督,这是一方大员,他的生死必然要惊动朝野,而且会影响到胶州水师的所有人物。所以此时园内一干水师将领虽然着急,却是根本不敢怎么动,生怕那个黑衣人的手稍微抖一下,常大人的头颅便会被割下来。

  提督府外面的水师官兵早就已经围了过来,占据了院墙的制高点,纷纷张弓以待,瞄准了园中的黑衣人。

  被军队包围了,黑衣人还能怎么逃

  只是也没有人敢下令进攻,水师的将领们都不敢担这个责任,极恼怒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胶州知州一眼。

  至少从名义上讲,这是发生在胶州城内的事件,理应由胶州知州处理。

  胶州知州被这些狂热的目光烫的一惊,从先前的恐惧与害怕中醒了过来,开始在心里骂娘,心想你们这些狗ri的水师,平ri里根本瞧不起自己,这时候出了大事,却要推自己到前面去挡箭,自己才不干。

  胶州知州咬着嘴唇,此时园内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那位刚刚闯进寿宴的监察院提司大人范闲。

  于是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范闲,水师将领们却是有些害怕,这位小范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不热爱生命,挺看重朝廷颜面,如果他让水师儿郎们放箭提督大人可活不下来了。

  范闲却依然是眉头紧锁着,往前站了一步,盯着那个黑衣人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暗杀朝廷命官,已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我叫范闲,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我今天放你走了,可我依然能查到你是谁请相信我,只要让我知道你是死,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儿女,你的朋友,你幼时的同伴,你的乡亲,甚至是在路上给过你一杯水喝的乡妇我都会找出来。”

  他的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而且我都会杀死。”

  场内一片安静,只隐约能听见官员们急促的呼吸声,与院墙之上弓箭手手指摩擦弓弦的声音。

  一位水师将领心中大骇,心想紧要的是救回提督大人,范闲这般恐吓能有什么后果,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党骁波皱眉示意住嘴。

  党骁波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范闲的侧影,知道范闲这一番言语乃是攻心。

  范闲望着黑衣人缓缓说道:“放下提督大人,交待清楚指使之人,我便只杀你一人。”

  “你也可以杀死提督大人,然后我会杀了你,同时杀了先前说的那些人。”范闲盯着他说道:“这个世界上但凡与你有关系的人,我都会一个一个地杀死。”

  党骁波心头稍定,知道提司大人这个法子乃是绝境之中没有选择的办法,就看那个刺客心防会不会有所松动。

  “小范大人”黑衣人嘶声笑道:“真没想到你会来胶州,这次有些失算了。”

  “和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我不在,你也逃不出去。”范闲冷漠说道:“倒是本官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这么快动手。”

  黑衣人顿了顿,忽然冷笑说道:“不要想套我的话,我只是来杀人,我可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这位提督大人。”

  “是吗”范闲又往前走了几步,微笑说道:“你和云大家怎么称呼”

  云大家东夷城剑术大师云之澜四顾剑的首徒园内众人面面相覤,怎么也没有想到范闲的这句话,尤其是水师的将领们更是心中震惊无比,胶州水师一向与东夷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东夷城为什么会做出今天这种事情

  不过能够在提督府外的重重保卫下闯入府内,并且就在离正厅不远的地方杀死这么多人,确实也只有东夷城那些九品的刺客才做的出来吧。

  将领们对着黑衣人怒目相视,但碍于范闲与监察院的人在身边,根本不敢骂什么。

  党骁波依然不相信自己潜意识里的那个判断,依然不相信那名黑衣人是东夷城的人。

  果不其然,那名黑衣人冷冷说道:“我不是东夷城的人,云之澜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四顾剑那条老狗,更不要在我的面前提。”

  就算对方想隐瞒身份,如果真是东夷城四顾剑一脉,也不可能当着众人之面称四顾剑为老狗。听着这话,众人都知道范闲的判断错了,这名黑衣人一定另有来路。

  范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似乎想不到黑衣人竟然不是东夷城的人,轻声自嘲笑道:“看来与我抢生意的人还真不少。”

  黑衣人冷漠嘶声说道:“放开一条道路,在城外三里处准备三匹马与三天的饮食清水,我就把手上的人放下。”

  “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人是死是活。”范闲说话的语气比他更冷漠,显得更不在意常昆的死活。

  黑衣人愣了愣,也许是知道在言语和谈判上不是监察院的对手,干脆闭了嘴。

  “你不怕我在饮水之中下毒”范闲继续冷漠说道,“还有先前的威胁,看来你是真的不在意。”

  “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要杀死提督大人便杀吧,与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知道范闲是在攻心,但党骁波看着黑衣人手中的提督大人,依然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而那些水师将领们更是着急地乱叫了起来。

  黑衣人看了四周一眼,冷笑说道:“你不在乎,有人在乎,至于你先前说的话我是个孤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我好过,所以我不在乎你事后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杀死。”

  范闲微微低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对面那个黑衣人自然是影子,只是这一番谈判下来,倒似乎越演越像真的了。

  “小白脸,快些下决定吧。”看出了园内众人无法对付自己,黑衣人冷漠地下了最后通知,手中的冷剑贴着手中常昆的后颈。

  “你把那三个字再说一遍”范闲双眼微眯,一股寒光shè了过去,一根手指头冰冷而杀意十足地指着黑衣人的脸。

  黑衣人张唇,正准备说什么。

  范闲伸在空中的手指头微颤,袖间一枝黑弩化作黑光,无声刺去

  黑衣人怪叫一声,根本来不及用常昆挡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往后一仰,身形极其怪异地闪了两闪,躲过了这一记暗弩。

  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范闲早已欺身而前,手指一弹,正弹在他的脉门之上,手腕一翻,便握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甩

  用大劈棺之势,行小手段之实,范闲自己都很满意这一招,整个人的右臂一抖,便将常昆的身体拉了回来,紧接着脚尖一点,与黑衣人收缠到了一处。

  不过片刻功夫,两个人便从园内杀到了墙头,化作两道恐怖的黑影,以奇怪的速度厮杀着,剑出无风,拳出无声,却是劲力四溢,将墙头那个弓箭手震开了一个缺口。

  墙内党骁波早已扑了过来,接住了水师提督常昆的身体,监察院八名官员也不去相助范闲,而是紧张无比地挡在了党骁波身前,生怕再出几个刺客将常大人杀死,那种紧急之意,十分明显。

  党骁波看着墙头的两道黑光,惶急喊道:“范大人退下,放箭放箭”

  不说范闲才将将把水师提督救回来,单以范闲自己的身份而言,这庆朝的军士们也有人敢向他放箭。

  墙头一声暴喝,范闲肩头中了一重,一口血喷了出来,而同时间,他身子一缩,靴中黑sè匕首出鞘,直接插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胸口

  而此时,那些弓箭手却很奇怪的阵形一乱,似乎有人在里面捣乱,将那个缺口变得更大了些。

  那名身受重伤的黑衣人捂着胸口,快速地掠过,挥剑斩了数人,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几名水师将领正要带兵去追,却发现胶州黑夜深沉,哪里还有刺客的踪迹。

  范闲捂着自己的左肩,有些恼怒于影子居然下手真的这么重,咳了两声,咳出些血丝来,用厉狠的眼神望了四周一眼,说道:“都回来,不要追了。”

  此时水师将领们有些不安,有些后怕,却都看着党骁波。

  党骁波眼神微闪,皱眉说道:“提司大人有令,谁敢不听”

  听了这话,水师众将才讷讷然地停止了追击,赶紧过去看常昆常大人的伤势。

  范闲自然也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常昆胸前的伤口有些宽阔,不想可知,影子动的手脚肯定将自己留下的伤口遮掩的极好。此时的常昆早已奄奄一息,有进气没出气,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只是不知为何,偏偏还没有死透。

  “都让开。”范闲厌恶地看了这些将领一眼,走了过去。

  党骁波看着老上司惨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小范大人还有个身份乃是神医,心中便顿时多了几分指望。

  范闲稍一查看,又搭了个脉,最后摇了摇头:“还活着,救不回来了。”其实哪里需要搭脉,人是他自己杀的,最后吊命也是他自己吊的,常昆的情况他最是清楚不过。

  场中众将如遭雷击,却知道小范大人定不会说假话,不由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党骁波的身体摇了一摇,脸sè惨白,很勉强地稳住身形,却悄无声息地唤来一名亲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让那名亲随赶紧出城,调水师营中的官兵前来。

  此时场间异常诡异,党骁波虽然也很感激监察院的帮忙,但依然觉得事有古怪,强打着jing神,对范闲行了一礼:“大人千金之体,下官感沛莫名”

  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是截道:“先前刺客逃走的时候,是怎么了”

  党骁波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水师内部也有刺客的内应

  范闲转身对惊魂未定的吴格非冷冷说道:“让你调的州军呢马上关城门,大索凶手,同时将这宅子包围起来,所有的水师士卒下弓待审,不准一个人出这宅门”

  “大人”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吴格非是很快意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而党骁波却是从范闲的这句话里感到了极大的不安,想出言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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