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7章一欲窥破万物情

  ,诡三国

  真番陷落了。

  陷落的原因不是城池被丁零人强攻下来,而是因为城内混合编队的守军反叛。

  真番的弁辰人率先叛变了。

  弁辰人基本上就是三韩。

  乐浪郡以南,基本上都是后世棒子国的区域,而这些家伙之中,包括真番临屯甚至是扶余,都有很多是三韩氏的。

  三韩就是辰韩马韩弁韩,号称全宇宙的中心地带……

  嗯,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三韩的唯心主义倒是可以称之为巅峰级别的。

  半岛北部早期为汉四郡,当然现在剩下的是汉一郡了。其中扶余之中有一些是卫满朝鲜后人,当然,后世也有一些北棒子否认他们是卫国的后裔,说他们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棒子。

  三韩从汉代的时候就会吹牛了,甚至比西域三十六国还更强悍一些。马韩在西,号称有五十四国,辰韩在东,十有二国,弁韩在辰韩之南,亦十有二国,加起来是西域的两倍多,好厉害哦……

  在和中原没有什么文化交流的初期,也就是大汉当下,三韩人众基本上都是原始崇拜,类似于华夏的上古部落习惯。弁辰人一开始的时候,连建筑学都没有,掘土为屋,也没有什么长幼男女之别。邑落杂居,亦无城郭。作土室,形如冢,开户在上。不知跪拜。而且还认为头颅平扁为贵,便是小孩一出生就押之以石……

  文化,习俗,弁辰人都已经和汉人有了很大的差异,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公孙军本身就不是同一条心,在面临绝境的时候还可以抛弃成见抱团取暖,而一旦发现抱着反倒是风险更大的时候,这些弁辰人就立刻抛弃了公孙军。

  丁零人大统领大笑着,然后下令将公孙军全数拖去砍头,叫人把公孙康的脑袋做成酒碗,因为他觉得公孙康的脑袋很圆,很适合做酒碗,不像是弁辰人那么扁得跟个大饼似的。

  同时,大统领也觉得老巫师的方法不错,开始分批派遣人员,让他们带着弁辰人去到真番和临屯各地去招降,尽快获取更多的县城村寨。

  『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大统领问老巫师,他觉得老巫师似乎是通过这样的一个事情,展现出要怎样对付汉人的策略。

  老巫师点了点头,布满皱纹和色彩的脸上,似乎透露出一种叫做睿智的神色来。

  『可问题是汉人地盘上并没有弁辰人啊?』大统领回头看着那些若是插上一条尾巴,一定能甩得跟螺旋桨一样飞起来的弁辰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拓展思路,『难不成要把这些人派到汉地去?』

  『我的王……不一定要弁辰人……』老巫师笑着说道,『难道你忘记了,其实汉军里面,也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人……』

  丁零人大统领眼睛亮了一下,『你是说……』

  『呵呵……』老巫师摆出一副先知高人的样子来,略带一些矜持的笑着。

  『不对,这个似乎有些不对啊……』大统领发现了问题,转头看向了那些弁辰人,『我们能让这些家伙当狗,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在现在,比这些汉人要强大,对吧?所以这些弁辰人就来当我们的狗,但是在……那些地方,汉人,嗯……跟我们一样强大,所以……这是一个问题,对吧?』

  老巫师愣了一下,

  旋即装作没有被戳破虎皮,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大王你再好好想想……』

  老巫师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咕噜噜转动起来。

  大统领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管是在草原大漠,还是在这三韩之地,依附于强者,是一种生存的法则。

  偏向于原始水准的弁辰人也好,草原大漠当中的部落也罢,随意改换主子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主人够强大。

  匈奴强,他们臣服于匈奴,鲜卑强他们臣服于鲜卑,而现在三色汉人强大,他们也臣服于三色的汉人,都是同样的习俗和传统。

  『其实很简单……』老巫师依旧在嘴硬,『很简单……』

  『哦!我明白了!』或许是大统领的年龄比老巫师年轻,所以他先反应了过来,双手一拍,『就像是上次一样?』

  『上次?』老巫师咳嗽了一声,『大王你不妨说说看……』

  『汉人,并不是全部都是三色的……』大统领看着老巫师,认真的说道,『就像是你上次说的,敌人也不全部是敌人,朋友也不全部是朋友……』

  老巫师也同样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深刻起来,『我尊敬的王,睿智的王,你找到了汉人的弱点……我相信在王的带领下,我们一定会打回去的,回归我们的王庭……』

  大统领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心情舒畅的挥动着手臂,『没错!我们一定可以!一定!』

  在远处的弁辰人并不清楚丁零人大统领和老巫师在笑着一些什么,但是既然当狗,自然就是主人笑的开心的时候,狗也要笑的,于是便是恨不得将一旁的狗尾巴插在自己屁股上,将腰弯得更贴近地面,腆着一张脸,不停的陪着笑。

  ……c丿……

  暂且不管那些做狗的弁辰人,回过头来再看越来越有烟火气的长安城。

  在龙首原的青龙寺戏台上,围拢了不少的普通百姓。

  青龙寺之中,当然就是谈笑有鸿儒的辩论会场,但是那些辩论探讨的话题,当下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是无法参与的,他们听不懂。即便是偶尔一些能听懂的,让他们说,他们也无法组织起语言表达出来。

  因此,自从长安三辅开始流行说书之后,在青龙寺这里,自然也有了一块专门留给说书人的舞台,或者说,戏台。

  华夏的戏曲,其实从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了萌芽。

  当然戏曲比较成熟和发展的时期,是在元代。

  其实对于这个戏曲来说,相比较当时的汉人官吏而言,没有什么『文化』的元代蒙古人,对于戏曲文化的推动,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元朝之前是什么?汉赋,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唐诗,那是顶尖文人的装『哔』利器,为了推敲一字累吐血的都有。宋词,换成后世的话来说,那是小资,那是文艺,那是文人之间的小情趣。

  而以上这些项目,都和普通百姓距离很远。

  比如,班固抑扬顿挫的诵读着,『周庐千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q道而超西墉,浣ㄕ露连外属。设璧门之凤阙,上觚棱而栖金爵……』

  然后百姓瞪圆了眼,『这瓜皮在说个啥?!』

  『哦,他在说个房子。』有人解释。

  『啥房子?额听着怎么像是在说个锤子?』

  唐诗和宋词也差不多如此。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乖乖隆地洞,这韶得不得了,一句没听懂。』南宋百姓瞪眼。

  『哦,就是在说有女子怀春。』

  『嗨!那就直说发骚不得了?』

  大抵如是。

  直至元曲大成。

  老少皆宜,文雅具备,蒙古人看的哈哈笑,百姓也能听明白。

  如今斐潜来了。

  斐潜捣鼓了些东西出来了。

  于是更贴近于百姓的话本出现了,戏曲自然而然的也繁荣了起来,不仅仅只有了『傩戏』,还有着更让人听得懂,看得明白的曲目,虽然不多,但是在大汉娱乐生活及其贵乏的当下,无疑是非常吸引人的。

  再加上冬天农闲了,很多四里八乡的百姓卖了辛苦一年的庄禾,到了临近新年的时候,怎么也想着给自家添置些东西,而青龙寺的集会显然比长安要更大更热闹,人也更多,货物什么,从便宜到昂贵的,应有尽有,所以也自然吸引了许多普通的百姓前来赶集采购。

  这些普通的百姓虽然听不懂青龙寺内部那些学子儒生在讲一些什么,争吵着什么,但是他们能够在青龙寺的戏台上听到和看到一些『戏曲』,便是能让他们心醉沉迷,浑然忘我……

  虽然大汉当下的『戏曲』,很粗浅。

  如今非常受欢迎的话本改编的戏曲,有《少年神医》,也有《少年卫骠骑》……

  至于为什么都是『少年』系列的,大体上因为是人生就是一个桌桉,上面多半是摆满了杯具,有太多后悔的事情,也有许多遗憾,年岁约大,杯具就越多,所以就会想着若是自己少年之时,就能如何如何,像是那个神医,又或是像是卫骠骑,该有多好。

  今天上演的,就是《少年卫骠骑》。

  戏台之前,人头涌动。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扩音器,站得远一些的话就根本听不清楚在戏台上究竟在喊着唱着一些什么,但是并不妨碍着这些百姓一遍又一遍的看,然后等到那个扮演卫青的少年,在面对着豪奴的殴打欺压之下愤然反击,将那些豪奴打跑的时候,便是发出了热烈的喝彩之声,跟着戏子一起大喊,闹哄哄的响成了一片。

  『莫欺少年穷……啧啧……』

  杨俊喃喃的重复了这一句,然后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台下全是怒骂那些豪奴的声音,杨俊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那些百姓,他们都看得十分认真,有的是面带愤怒挥舞着拳头,有的则是给扮成卫青的那个小伙喝彩,有的则是张大了嘴似乎将自己代入到了戏台上……

  『骠骑真是好手段啊……』

  杨俊默默的心里面记下了这一条。

  他是来接桓典的。

  准确来说,算是『乞骸骨』。

  因为桓典的护卫牵扯到了长安谋乱,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愿意沾染其中,更不用说给送回豫州去了,而桓典家人也不敢轻易再涉足关中三辅,便是辗转求到了雒阳杨氏之处。

  杨俊奈何不了老友的情面,便是最终点头愿意出面走一趟。

  只不过,长安也是杨俊的伤心地。

  他这几天在长安四处乱逛,城中和陵邑之内几乎都走了一遍,文集武市都留下了他的足迹,然后越看便是越心惊肉跳。

  当年他被俘虏的时候,即便是最后被赎回去了,心中未必没有怨恨和诅咒,可是现在他发现,他的那些怨恨和诅咒,并没有留在关中,而是跟着他到了雒阳。

  雒阳这几年的变化并没有很大,除了雒阳周边的屯田比之前确实开拓了不少之外,其余的似乎也没有多少差别。处于关中和山东走廊的河洛区域,似乎什么都没有出产,本地物资相比较比较贵乏,甚至连雒阳周边集市上的物品价格,都要比长安的高不少。

  商品价格昂贵的原因是因为商贾提价,商贾提价的原因是因为雒阳本土不生产,并且还要抽税,所以自然就提价了。以至于河洛和长安虽然就是间隔一个潼关,但很有可能相同物资的物价相差较大。

  但是杨俊不懂经济,所以他认为河洛货物的价格高昂,是因为骠骑授意,想要让在雒阳的百姓痛苦,然后流窜到关中……

  甚至连这个戏剧说书,也是骠骑的一种手段,一种对付百姓的手段。

  这是在欺瞒士族学子,麻痹百姓!

  一看就知道,都是假的!

  卫青当年敢打豪奴么?

  敢放话叫板么?

  当时若是卫青多吭一声,多半就直接被打死了。公主家的豪奴打死个喂马的下人,能算是什么事情?

  『你在这里,将他们唱什么说的什么都记下来……』杨俊吩咐一旁的随从。

  随从点着头,然后拿出了木牍和墨笔,往前挤过去。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杨俊还是准备将这些都记下来,参斐潜一本……

  即便是只能恶心一下斐潜,也算是多少出了一些杨俊当年被囚禁的恶气。

  杨俊不想和那些普通百姓站在一起,觉得掉份。

  所以他让仆从去记录,然后他沿着人群外围走动,转过了几步便是一个小规模的集市,在集市上有售卖各种的杂货,都是一些普通百姓所用。

  杨俊来到一个担郎面前,摊子上是咸鱼。

  准确来说,都是一些破碎的鱼块,鱼头鱼尾什么的。

  杨俊微微拢着袖子,拿起咸鱼闻了一下,一股浓重的咸腥味直冲鼻端。他对担郎问道:『问一下,这鱼干怎么卖?是从哪里来的?』

  货郎抬头看了看杨俊,『这位老先生,你……这是都是鱼碎……好的都没有呢,要到城中才有好的……』

  杨俊笑了笑,『我自然是要买才问你,你放心,我等会家仆过来,就买上几斤。』

  那担郎眉开眼笑的站起来,『这位老先生好眼光,这虽然都是碎的,但是用的鱼和盐都不含湖!老先生不妨尝尝看!』

  杨俊抖了抖眉毛,然后放下了鱼头。麻麻皮,咸鱼头有什么好尝的,是跟咸鱼亲嘴么?

  杨俊问道,『我看到你这用盐不错,盐价不菲,用来腌鱼岂不是有些浪费了?』

  那货郎毫不介意的说道:『老先生有所不知,这盐不是从山东而来的,也不是从川中来了,山东盐和川中盐都贵没错,但是这是西域盐,从西域来的,据说那边有一个盐湖,满满都是盐,大车一车车的拉,都拉不完呢!』

  『西域?盐湖?』杨俊的眉毛又是抖了抖,『你去过西域?』

  『啊呀,小人要是能去西域就好了,据说那边满地都是金玉,河水里面都有金沙!』那货郎显然有些憧憬,也略带些懊恼的说道,『听说早些年去那边的,都发家了!军饷都是这个数!啧啧,哎,当时小人误听了一个穷酸说西域多可怕,风沙都能害人,去了就是死,然后没去,结果现在……嗨!后悔啊!』

  『那你现在不去么?』杨俊问道。

  『去不了了啊,那个时候小人还没娶亲,单身一人,去了也就去了,现在……嗨,有两小子等着吃,哪能说去就能去的?』货郎摇头说道,『只能是希望家里这两小子多少争些气,多学几个字,到时候即便是不能到西域去,去当个兵也好……』

  『嗯?你家儿郎还能认字?了不得啊!』杨俊有些惊讶。

  『哈哈,也就一般,一般……』货郎哈哈笑着,『多亏骠骑大将军仁慈,开了乡校,谁家小子想要学,一斗粟就可以学半年!我家两个小子,小的太小,人家不收,我把大子送去了,现在会写几十个字了,比我强!』

  提起自家儿子,那货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这时,戏台子下面忽然传来一阵热烈欢呼,几乎像是要将地皮都掀起来一样。

  杨俊不由得转身,往戏台望去,只见人头涌动之下,戏台上,一个背着三色旗帜的人正在台上和另外两个穿胡袍的人打斗,先是拳脚来去,然后拿了应该是木刀木枪什么的,转了几圈之后就将两个胡袍打趴下,摆出了一个架势来,顿时引起阵阵的叫好声……

  『啧……』

  杨俊见那个三色旗帜的人还从戏台上扶起了一个百姓装束的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像是饼子什么的给那个百姓吃,uu看书又是引得台下一阵阵的欢呼和掌声……

  『啧……真是无耻!骗子,都是骗子!』

  杨俊实在是看不下去,扭头骂道。他认为这些东西必然都是假的,骠骑根本没什么武力,一打三,哼哼,还分饼子,真他么的太假了!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一转头,杨俊却吓了一跳!

  因为他看见在身旁的货郎瞪圆了眼,一脸怒色的正死死盯着他……

  『汝欲作甚?』杨俊往后缩了一下。

  『你说谁无耻?!谁是骗子?!』货郎追问道。

  『不是说你……』杨俊指了指戏台上,『我说那些人是骗子……』

  『什么?!』货郎更加愤怒起来,一手抓住了杨俊的衣袍,『你竟然敢说骠骑大将军是骗子?休走!与我去见官!』

  『大胆!放开!』杨俊觉得自己被货郎抓住了,简直如同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挣扎之下,便是忍不住给了货郎一个巴掌。

  『艹!』货郎大怒,『还敢打我?!』

  杨俊便是见到一个拳头奔着自己颜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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