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县城和耀州之间的距离,实际只有短短的几十里地,路程虽短,却隔着一座算得上“雄伟”的高山。
都亭岭,山高几百米,如果放在长安城南侧的秦岭北麓,连一个山丘都算不上,但在一望平川的关中平原上,却明显透着郁郁葱葱。由于少人开垦,更兼没有什么猎物,此山连人迹都少有。
大雨刚刚过后,山坡上一棵棵粗大的斜叶楝挺着滴水的枝条,昂扬着脑袋,迎着晨阳,怒放着生命韶华。由南向北飞奔来一匹战马,临近谷口忽然嘶鸣起来,却忽然变得安静。远方似乎有战马的声音齐嘶,响应着这匹马儿的振奋。
一千五百骑辽人铁骑踏碎了黎明的宁静,踩踏在泥水的洼淖中,溅起的泥花让小径两侧的树、草变得灰蒙蒙的,偶尔夹杂着黄色泥浆,如同小孩信手涂鸦,透着随意和神秘。
“萧将军,我们为什么要北上?如果耶律将军真的被困耀州城,此时已经凶多吉少……如果他们一千多骑突出城来,也早应该过了此地……”
“妫先生,难道你怀疑那个报信的……你为什么不早说……”萧耶古眼睛里闪烁着一股莫名的烦躁,语气却格外尊敬。这个妫汤财仅仅是一个秀才,却在入潼关以前就攀上了公主耶律柳烟的关系,更深得副元帅耶律田机信任。
最主要的,萧耶古此次县城被围,一举一动完全被同行的妫秀才料中。如果萧耶古当时不是鬼迷心窍,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的劝告,绝不会将五千精锐折损一半:现在,剩下的一千多辽军押着在富平县城抢到的财物、粮食,等候在黄泥河畔,他则带着一千五百“惊魂未定”的手下驰援耶律田机。
妫秀才脸色变了几下,语气中透着落寞,有着一点点不甘心:“萧将军,那个报信的辽人我看不出破绽,但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
“哪儿不对?妫先生,那个百人长我认得,而且他手执将令,描述得又详实准确,怎么会不对……莽古阿娃,你先停下来,过来!”
随着萧耶古的大喝,奔跑在前方已经快要没入都亭岭的年轻辽将忽然转身,轻轻拱手:“萧将军,要快点啊!虽然耶律将军还剩下一千多人,可是南唐李煜手下可也有几千骑军呢!万一耶律将军不测……”
萧耶古心头颤抖起来:如果真如这个莽古阿娃汇报的那样,整个耀州城有数万“天义军”,还有一万多兴唐军的话,耶律田机凶多吉少啊!
做为辽军中少有的猛将,萧耶古一向刚愎自用,但在雁门关外,他被杨业带人深深打痛了——后背那几道刀痕和箭伤,是杨家将留给他最好的教导!
从此后,他不再吹嘘,开始正视起汉人中的猛将和名将。正是这种谨慎,才让他从一名带领千人的猛汉,渐渐成长为独领一军的大将。
李煜?这个熟悉的名字,每一个辽人都深深记得。
正是这个弱冠少年,打破了辽军铁骑不可战胜的神话。正是这个少年,在晋州城差一点将辽军前锋官击杀!最近,传遍辽军的一个“大胜仗”——辽军千骑在鸣月峰伏击李煜将其重伤,这个消息让辽人振奋,却又显得苦涩!
用一千精悍辽军围攻处于弱势的兴唐军将其重伤都是一种胜利,都得到了草原皇者耶律述律的重奖。由此可见,李丛嘉让辽军的恐惧。
低头沉思的萧耶古犹豫思考间,自然地愣怔了一会儿,前方探路奔跑的莽古阿娃已经闪进了深山之中,只听得见马蹄响,却不见人影了!
萧耶古转过头,盯着妫汤财:“妫秀才,你感觉……”
“是福不是祸!李煜小儿只有两万多精兵,要守鄜、丹、坊三州及周围数十县城,谅他无多少兵马增援耀州城,更不可能布下埋伏!或许是我多虑了!兵贵神速,既然决定驰援耶律将军,咱们还是快点……”
他信心的坚定,一下子带动了周围辽军的情绪,呼喝着,千余人冲向了狭窄的山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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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山岭最深处,一处高岩映在乱树丛后,数十人隐在其中,提刀契剑,却静寂无声,连周围的蝉鸣声似乎都畏惧起来,半天无语。
一个老者峨冠束顶,青衣皓发,脸上皱纹有些沉重,握着铁扇的手掌有些颤抖。他身后,同样是一个老者,不过头发还算乌黑,腰下一枝长剑,紫冠玉面,几绺长须正被手捋着,一幅得道高人的样子。
“三弟,咱们不用提醒一下这些辽人?就让他们这样钻进李煜小儿的埋伏圈?”
“二哥,他们的死活,管咱们什么事?当务之急,是说服蓝关守将,让三万周军进入关中……我已经让人说服了武关的刘喜,蓝关的这个朱涛是李守贞的死党,实在不行,就一刀两段……”
“不行!三弟,什么时候你能改改动不动就武力解决的毛病?咱们想用刺杀的办法武力解决李煜,结果怎么样?他越来越强大,防守越来越严密,武林中那些走狗争先恐后地跑到他身边护卫。别说他了,还是说蓝关的事情吧。蓝关的朱涛治军有方,是关中通向荆襄之地最重要的一支精兵。算起来,这支军队的建立还有咱们的功劳呢!如果朱涛被杀,这支军队会不会投了辽人……”
两个老者身后,一个青年人躬身道:“宋二伯,我还是没听明白,咱们为什么不戳穿李煜小儿的把戏?让他的计划破灭,这样一箭双雕,既报了他在南唐坑害大伯的仇,也让他难以在关中立稳脚跟!”
峨冠老者转身,盯着青年人,一声长叹:“匡义,你哥派你来,是让你多听多想多记,是让你学习!你们兄弟情深,我不好说什么!但是,你不要自作聪明,误了我们宋家多年来的布局!如果耽误正事,别怪我……你耍的那点小手段,还太嫩!”
说着,老者瞪了一眼站在边缘处的几个灰衣人。他阴狠的目光让那几双准备推石下山的手瞬间停了下来,再不敢动一下。
白脸长须的老者淡淡一笑:“赵匡义,我给你解释一下吧,免得你总想着和李煜小儿一较高下。你二伯之所以不戳穿李煜小儿的诡计,就是想让他和辽人拼得两败俱伤,甚至引得辽人主力攻打他。这样,辽人就很难在今年攻下长安城……”
他说到这儿,忽然脸色变了一下,转身向身后数百米的山岰里看了一眼,随即手一抬,一道紫光迸射,山岰里一声尖叫。
“是谁?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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