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一握在手中,他忽然有一种得心应手之感,“刷刷”几笔皴下去,重赭色略点枯墨,勾勒出柳干,斜着从宣纸左侧边探出,虚实结合,明暗相宜。
李丛嘉提笔略沉吟,轻蘸淡绿,略添朱色,中锋行笔,细如铁线,在纸面中渐行渐提,丝丝柳枝飘扬,寥寥数片绿叶,将画面摇曳得极其唯美。
将笔洗净,略调重墨,侧锋行笔,平推变捻。几笔之间,活灵活现的两只小精灵诞生:
黑黑身体,淡朱之睛,红色下颌,剪刀双尾,两只燕嘴里破笔略点上一抹,如细草沾着微泥,整个画面整洁而素美!
看着周娥皇一副陶醉的样子,李丛嘉心头大动:不如就此向周宗挑明求女之意?
这个想法如种子一般,借着春风在李丛嘉心底发芽,一发不可收拾,渐成一片芳草。
他转头看向了周宗:“老人家,剩下的不如您来完成,牧童也好,纸鸢也罢,再添一丝生机更佳!”
周宗盯着李丛嘉看了好久:“果然是真正的才子,长江赋词、太学对联、挥毫泼墨、以诗入画,一切都是原来那个李煜!没变,真没变!老天保佑,娥皇的命不错!”
说着,他也不管李丛嘉疑惑的眼神,转向周娥皇:“你来补充完整吧!”
周娥皇十分不习惯直接用“没骨法”作画,不过她绘画功底极深,在闲纸上轻拭几次,渐渐掌握笔墨浓淡,笔画渐渐轻灵,忽急慢缓,几笔下去,两个可爱小娃出现,牵着一缕线,远方是半面纸鸢斜掠在画面最边处!
留白恰到好处,与燕、柳相映成趣,整个画面充满春天的趣味!
看周娥皇放下笔,李丛嘉又提笔在手,手腕灵巧翻转间已经出现两行字:新燕啄春泥,雄垒雌啾哜。
说着,他看向了周宗,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宗脸色一变,盯着李丛嘉看着,似乎不认识一般。好半天,他转向周娥皇:“能看懂吗?”
周娥皇脸色早就红如胭脂,捂着脸向后退着,都快逃回后宅了!
周宗微微颌首:“娥皇,你接着写吧?”
周娥皇执拗不肯,却见周宗不言语,她只好走上前,走到李丛嘉身侧,狠狠踩了他一脚。在李丛嘉龇牙咧嘴时,她挥笔用正楷欧体字写道:孩童慕东风,孤鸢羡燕嬉。
周宗哈哈大笑:“好!好!一对小儿女,我心爽亦!”
李丛嘉拱手就要告辞:他终于猜出周娥皇恐怕与李煜早就有亲事在身,周宗怕自己被打傻了,所以才不断试探自己呢!
“煜哥哥,不如把上次未完成的画作画完?”
看李丛嘉连连摆手,周宗有些奇怪地盯着他:“到了自己家里,还客气什么呢?陛下那里我去说!”
李丛嘉怔忡一下,马上道:“周老误会!我不是不愿和娥皇共画,只是我真的有事情要忙!你也知道,家母有两家铺子,生意都不太旺,宫女们赏钱没着落,她火上大了!我这不正要找人……”
周宗摆摆手,气愤道:“满朝上下,一身铜臭,如何治国?不摒弃这些浮夸之道,不以耕战为本,怎能复兴大唐?明日我就向陛下进本,重农罢商……”
李丛嘉一下子就急眼了:这老头怎么忽然就激动了?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弄,恐怕南唐几年就土崩瓦解啊!
他急忙拦住周宗话头:“周老大人但听我一言!士农工商军,如人之头脑神经、五脏六腑、肌肉骨骼、血流体液、肱股四肢,缺一不可!岂能因一而废其他?”
周宗瞪大了眼睛:“谬论!古往今来,哪朝因商兴国?哪朝不是因豪奢而误国?黄嘴小儿,何德何能敢论士农工商军?”
李丛嘉拍案而起:“老人家差矣!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我所述者,正是治国为政之道,与年龄何干?姑且听我说来,如有不对,再请长者教我!”
说着,他不管一脸胀红的周宗气得两手发抖,来回走着:
“所谓士,在我朝包括读书人、官员。所谓学而优则仕,这无可厚非,却造成了其他行业人才短缺,影响了国富民强。所谓工者,制造之术也!强国必然有强大的工匠支撑!如先秦之时,铁器、铜具、战车,甚至修建了雄伟长城;再如大唐强盛之时,陌刀、亮光甲等装备的精良,保证了战无不胜。这都说明制造术的重要性!”
周宗一拍桌子:“农为本,农为本,这都不知道吗?”
“是的!农为本,如果说士是国家的头脑和神经,那么工就是肌肉骨骼。而农者,就是五脏六腑,正如您老人家所言,农业好坏直接决定了身体的强弱。肚子饿了要吃饭,它可不管其他的!所以农业是基础,一点都不能忽视!”
周宗长出口气:“这不就对了吗?商人卑鄙,不讲信义,败坏风气,唯利是图,理应禁止!”
“错了,老人家错了!商者,正如血流体液。医论说,血亏而气不足!商业不兴,有再好的头脑、内脏,都会逐渐因为营养供应不上而枯竭!相反,如果其他器官不妥,血液同样是无本之源!”
说到这儿,已经惊呆的周娥皇终于插话了:“煜哥哥说的对!军队就是手脚,如果拳脚功夫不行,再高大的身躯、再聪明的头脑也是白搭!”
二人一喝一答,竟然让周宗好半天哑口无言。
他扑腾一下子坐下来,指着李丛嘉:“坐罢!你和娥皇的事情先帝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不过当玩笑罢了!后来你和娥皇多次在一起玩,也算熟悉。只是近一年来,你来的次数少了些!”
李丛嘉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是感觉娥皇对我很重要,上次见面却没有认出,还是娥皇认得我!”
周娥皇脸色红艳:“听说你失忆了,我也没怪你!父亲说怕你傻了,所以……”
苦笑,两个男人苦笑着,半天无语。
李丛嘉站起来又要走,却见周宗掏出一张纸递给他:“我这有一个田庄,你先接管着!听说你从李庄弄来不少年轻人,还在进行什么队列训练!干脆扔到城外去,别在城内折腾,让有心人说三道四!至于商业的事情,你说的有道理,但必须严格管理,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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