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李治想了想,很是苦恼:“正如您所言,河间郡王对父皇忠心耿耿,自身对于储位归属并不会太多意见,大抵父皇选择谁,他便支持谁……但河间郡王与房俊交情匪浅,两人有很多生意往来、利益羁绊,甚至就连垄断了大唐海船建造的江南船厂都是两人共有,所以一定会受到房俊的影响,而房俊又与魏王交好……这会否使得河间郡王偏向于魏王?”
萧瑀蹙眉不语,心中也有些没底。
李孝恭的确死忠于陛下,无论陛下立谁为储都会坚决拥护;但是以李孝恭在宗室之内的威望与影响力,李二陛下也一定会重视李孝恭的意见。
在储位尚未定论之前,李孝恭的确拥有左右李二陛下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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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细雨飘飘洒洒,关中各地百姓经由京兆府等衙门及时救助之后刚刚稳定下来,便赶紧开垦田地,冒雨在田里耕种。
似稻子、玉米这样的作物已经来不及,但好歹还能种下一些土豆、花生等等作物赶在入秋之前收获一些,然后还能播种一季冬小麦,再搭配朝廷赈济的粮食勉强过冬。若是再晚个把月,怕是整个关中今年都将颗粒无收……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冒雨渡过临时搭建的中渭桥,围在当中的马车上车窗挑开,一脸疲倦的李孝恭望着官道两侧田地当中忙碌的人们,以及那被骑兵铁骑踩踏一片狼藉坑坑洼洼尚未复原的道路,不由得忧心忡忡。
一场兵谏,几乎将整个关中席卷其中,任是如此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的京畿之地,依旧难以恢复,由此可见眼下局势会是何等急迫……
而当初房俊率军数千里驰援东宫,与兵力十倍于己的关陇军队大战数场最终逆转获胜,更是令他震撼。
江山代有人才出,此乃定律,然而年轻将领如此迅速的成长速度依旧令他这位沙场宿将、宗室第一统帅感受到巨大压力。
推陈出新、优胜劣汰,不知何时他们这些贞观勋臣便要彻底让出主导地位,朝堂形势将会由年青人所掌控……
车队一路不停,径直由临时搭建的中渭桥渡过渭水,横穿长安北部的平坦地域抵达金光门外。跟随左右的骑兵有人策骑上前,将一枚河间郡王府的印信递给守城兵卒,后者验看无误,赶紧双手奉还,率领同僚退往一旁,躬身目送车队驶入城门。
微雨之中,车队入城,直抵承天门外停驻。
李孝恭从马车上下来,亲兵撑起伞遮住雨丝,他抬头看着即便下雨依旧未停正在重建之中的承天门,心底感慨。
此番出镇河西固然险阻重重、差一点出师未捷,孰料长安城更是波澜壮阔、生死一线,尤其房俊先以半支右屯卫出镇河西击溃吐谷浑积攒多年的数万精骑,继而连续挫败突厥、大食人的埋伏,然后直入西域对垒二十万大食军队,一战获胜,将入寇之番贼彻底击溃。
此后未及休整,又一路驰援数千里,从西域杀回长安,击败十倍于己之关陇军队,擎天保驾、匡扶社稷……
经此一战,房俊在军中的资历虽然不如他李孝恭,但威望却丝毫不差,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新生代第一人,无人可以撼动其地位。
再加上其麾下苏定方、薛仁贵、刘仁轨等等一干忠心耿耿的将校部属,已然构筑成雄踞一方的根基,俨然军方大佬之一。
但是这个时候李二陛下却一意孤行要废黜其全力支持的东宫太子……
李孝恭叹口气,忧心忡忡,扭头对身边部曲道:“将东西都运回府里,将本王回京的消息告知,待本王觐见陛下之后,再回府团聚。”
“喏!”
部曲应命,带着车队离去返回府邸,留下二十余骑护卫。
李孝恭这才至承天门下,守门校尉不敢怠慢,赶紧入宫通禀,片刻之后回转,陛下召见……
入宫之后,入目之处皆是用雨布遮挡的各式建材、木料、砖石,几乎每一处宫阙殿宇皆有着大战之后的残破痕迹,可见当初太极宫内的恶战是何等激烈残酷,几乎将这大唐腹心之地毁于一旦。
到了武德殿外,内侍入内通禀,须臾回还,躬身请李孝恭入内。
……
今日阴雨,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君臣见礼之后,李二陛下起身,带着李孝恭来到偏殿靠窗的地席上,命内侍奉上香茗之后斥退,只余下君臣对坐。
李二陛下拈着茶杯喝了口茶水,看着李孝恭道:“朕将你调回长安,可知为何?”
李孝恭没有装糊涂,颔首道:“能够猜测一二,还请殿下明示。”
李二陛下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沉声道:“眼下局势紧张,各方势力勾心斗角,不排除会有冲突发生。朕要你坐镇京师,帮朕稳住宗室,无论任何情况之下,宗室都必须团结一致,不能违逆朕之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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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乃是镇国神器,但稳定军队的前提,却必须是稳定宗室。
未到最后一刻,永远无法得知某一位宗室与某一支军队有着怎样密切的联系……
李孝恭起身,单膝跪地,如以往追随李二陛下南征北战之时一样施行军礼,语气铿锵、神情坚毅:“臣誓死效忠陛下,竭尽全力维系宗室稳定,若有差池,愿请死罪!”
“诶,何必如此?快快起来。”
李二陛下和颜悦色将李孝恭搀扶起来,拉着他的手再度入座,亲手给其斟茶……
按说,以李孝恭的威望、功勋以及地位,大宗正的位置非他莫属。出于制衡、分化之目的,当年即位之后将大宗正的官职授予韩王李元嘉,但是现在到了紧要时候,还得是李孝恭坐镇,才能让他这个皇帝彻底放心。
相比之下,韩王还是过于仁善随和了一些,危急时刻,不够杀伐果断……
两人呷着茶水,李二陛下笑着谈及以往身在军中南征北战的往事,唏嘘之中自有无限自豪,引得李孝恭也放下君臣之别,时不时附和两声。
半晌,李二陛下才放下茶杯,似随意问道:“对于储位归属,你怎么看?”
李孝恭瞬间警觉,忙道:“陛下口含天宪、乾纲独断,无论任何决断,微臣肝脑涂地、坚决支持。”
立储这种事固然意味着权力之更迭,很容易从中攫取巨大利益,但也隐藏着数不尽的凶险,动辄大祸临头。
他这個郡王之爵已经到了尽头,既非皇帝一母同胞、更非皇子,难道还能觊觎更进一步的亲王爵位?
爵位上,他升无可升;功勋上,早已功高盖主。
若是仍不知满足希冀攫取更多,那才是取死之道……
所以易储之事他早已打定主意,李二陛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一心一意跟着陛下的心意行事,绝不能三心两意、心怀觊觎。
李二陛下摇头叹气,道:“你呀你,当年身为统帅之时亦是杀伐决断、一往无前,这些年韬光养晦之意朕也理解,可怎地变得这般畏首畏尾?当下朝堂、宗室,若说尚有一人能让朕完全信任,非你莫属,故而不必这般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似李孝恭这般身份尊贵、功勋卓著的老臣,早已无欲无求,才是他眼下最能够信任的对象。
李孝恭恭声道:“易储虽是国事,可也是家事,陛下自己拿主意就好,旁人不便置喙。”
李二陛下婆娑着茶杯,无奈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抉择,着实难以两全其美。”
李孝恭不搭话,心里却有些腹诽。
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魏王、晋王是您的儿子,难道太子就不是?您此刻只想着如何在魏王、晋王当中则选其一,可是为何就不想想一旦太子被废,将会面临何等处境?
当然,他也明白身为帝王、国家领袖,所思考的不仅仅是父子之情、血脉之恩,更应当以帝国利益为重,私人情感只能放在一边。陛下既然不看好太子将来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将贞观盛世延续下去,易储也是迫不得已……
总之一句话,陛下怎么吩咐,自己便怎么做,绝对不在易储当中有任何想法与动作。
李二陛下看着李孝恭低眉垂眼一声不吭,显然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只能无奈摇头。
他现在是真的发愁,颇有些取舍两难。
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山东、江南两地门阀与晋王不清不楚,一旦彻底站在晋王那边,魏王想与其争夺、对抗便只能依靠原东宫属官,而形成这样局面的结果,要么太子暴卒,东宫派系群龙无首,要么太子隐于魏王身后,等到魏王即位的那一天,立生波澜。
相反,若晋王为储,江南、山东两地门阀成为将来朝堂的稳定基石,保障皇权可以平稳过渡,尽量减少因皇权更迭带来的内耗。
故而,眼下立晋王为储或许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但魏王年长,于宗室、朝堂乃至于民间皆有一定威望,陡然“废长立幼”,又岂能顺遂?
君臣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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