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你但说无妨。“黎应笙平静地直视远方,夜色朦胧,李啸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大人,在下认为,现在匪兵受此重创,余部必然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必定只会在马耆山老巢死守。大人现在若趁机发兵,正可一举灭敌,收得全功啊!如错此胜机,待匪兵重新壮大,再欲剿除却是难了。而且,在下说句本不该说的话,如果我大明官军对此等恶匪不闻不问,失此守土之责,百姓该对官军会何等失望!李啸再说一句诛心之论,如果大明官军连盘据山林的土匪都不能发兵剿除,还谈何西灭李闯,东除鞑虏!”
李啸话语铿锵,每个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面上泛起激动的潮红。
“大胆!李啸,你一个小小墩卒,竟敢出言讽刺大人,是何居心!”一旁的家丁郝长泽大喝道,以一种愤怒的表情,右手食指几乎戳在李啸鼻尖。
“长泽退下,不可造次!”一旁的黎应笙一声低喝,郝长泽应声而退,闪在一边,依然一脸恨恨的气愤状。
黑沉着脸的黎应笙还未说话,一旁的苏福叹气说道:“李啸,你欲竟全功,我等又如何不知,如何不想!刚才本官已说过,我军缺少粮饷,士气低落,训练不足,武器又劣,除了家丁外难有堪战之旅。只是若派家丁去剿灭残匪,那土匪盘踞山林已久,据地利,扼险要,这些家丁都是我大明军中宝贵精锐,且不论能胜与否,若于此剿匪之战中折损太多人马,实非妥贴之举。”
黎应笙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眼下山东多事,叛军兵祸最烈。本官这次去济南府,山东巡抚朱大典大人亦是反复催促我安东卫快些出兵,一同围剿孔有德叛军。本官此次回来,正是欲选好夜不收哨骑一队,再加上本官自已的家丁队伍,方可去登州莱州等地与叛军战上一场。若派安东卫其他普通军伍,则与送死何异!现在若不顾叛军肆虐,而将这宝贵精锐战力用于剿匪,胜则功微,败则折锐。是故,本官亦认为,剿灭残匪之事,不可急于一时。”
李啸沉默了,对黎应笙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虽然,他早有此预感,只是当这样冰冷的现状摆在面前时,他才知道自已有多么的难过。
大明官军,已是烂到骨子里了,畏战怯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军官营私自保,损大部士卒之利益养少数私人家丁,士卒得过且过,每日混沌度日不知军人责任为何。。。。。。
以上这一堆**,就是李啸穿越至今,对明朝军队得到的最切实的体会与评判。
李啸默默地想,在这样烂透了的军队当中,自已以前还抱有幻想,想着孜孜以求好好表现,从而一步步出人头地,现在想来,有多么可笑。
这样的大明官军本身就已朝不保夕,前途渺茫,自已还想在这样的军队里出人头地,无异于缘木求鱼。估计日后,自已也会与历史中的大多数明军的结局一样,不是亡于鞑虏,就是亡于流寇罢了。
毕竟自已就算再能打,一个人的武力,又如何能改变这糜烂入骨的明末乱世。
这绝不是自已想要的结果。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而后立!
沉默中,李啸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李啸脸上的烦闷与激动的神色皆已消失,他郑重地向黎应笙一拱手道:“既然大人有如此不得以的苦衷,李啸安敢强人所难。李啸现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黎大人应允。”
“讲。”黎应笙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平静地吐出这个字。
“请大人允许,李啸愿自已组织义军,剿灭匪贼,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一钱一粮!”李啸缓慢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目光炯炯地望向黎应笙。
黎应笙、苏福、郝长泽三人听完,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
“李啸!你好大口气,你无粮无钱,如何招兵买马,若无兵马,又如何剿得了这些匪贼?”郝长泽在一旁以一种揶揄的口气说道,脸上满是不屑。
“李啸,慎言啊。你逞一时口舌意气虽为快事,但恐终无实效而徒成笑柄啊。”苏福脸上浮上淡淡的嗔怒之色,他心想,这李啸不会是一时气急,才这样胡言乱语吧。
李啸没有回答他们的质问,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蹬蹬地跑到另一边那一堆武器处,抽出缴获匪首一只眼的那把馏金阔刃腰刀,又疾步来到黎应笙面前,半跪于地,双手平举此刀过顶,大声说道:“大人,此刀为我缴获马耆山匪首一只眼的随身兵器。现特献予大人,望大人成全小的此举,若李啸不能剿灭匪贼,请大人以此刀砍下李啸之头以谢众将士。”
苏福与郝长泽面面相觑,黎应笙脸上浮现深深的震惊之色,他没想到,李啸的意志竟如此坚决,行事又如此果断!
此人真是一敢作敢为的好汉!
再想想自已刚说的那一番话,黎应笙突然感觉脸有点烧。
他掩饰般地接过李啸所递之刀,“刷“地一声一把抽出刀身,靠着火把处细细观看。
他看得清楚,李啸所赠的这把馏金阔刃腰刀打造十分精良,背部厚实,刀刃锋利,刀背刀柄之处均有馏金花纹为饰,整体造型优雅又饱含杀气,在火炬的照射下闪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森森光芒。
真是一把好刀!
气可鼓不可泄,李啸既然已说得如此坚绝而不留后路,自已就成全他吧。
黎应笙插刀入鞘,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一脸严肃地大声说道:“李啸听令!本官让你暂为署总旗一衔,组织义军,安靖地方,剿灭匪贼。”
李啸一脸激动的喜色,他用力咬了咬牙,双手抱拳,朗声回道:“李啸谢大人成全,定当剿灭匪贼以报大人赏拔之恩。”
黎应笙点点头,脸上却还是浓重的忧虑之色:“李啸,刚刚苏福大人所言,本官也深以为然,你无钱无粮,只恐剿匪不易啊。”
李啸淡淡道:“李啸自筹粮饷,纵然不易,应可解决。”
黎应笙的脸上顿时又有点发烧,他转了转眼,笑着扶起地上的李啸说道:“李啸,你赠我这把刀,却是名贵,也不知那匪首从处所得,这样,本官占你个便宜,我估计此刀市价至少值800两银子,本官银两有限,便以500两银子买下了。”
李啸连连摆手:“大人,不可,此刀为李啸聊表心意所赠,安敢受了大人银两,大人莫要折煞小人了。”
黎应笙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深沉地望着李啸:“李啸,本官想提醒你,我今日并非买刀,而是买心。”
李啸一怔,旁边的苏福郝长泽亦是一脸迷惑。
黎应笙笑了:“我买的是你一颗为民为国的忠心,李啸,这笔银钱虽是不多,但我还望你能多加善用,早日剿灭匪贼。”
李啸瞬时明白,他推金山,倒玉柱,刷地跪下,眼含热泪,拱手颤声而道:“李啸绝不负大人重托!”
黎应笙大笑着将他扶起,又问道:“此次组织义军,剿灭余匪,李啸你估计要多久方可完成?”
李啸想了想,抬头大声说道:“大人,在下估计最多一个来月,便可彻底剿灭这些匪徒。”
“好,好,昔时汉武帝曾言,非常之人,方可成非常之功,今天本官就将此话转赠于你,望你早日马到功成。你要记住,如你果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剿灭匪兵,那本官就等你成功后,再与你一同前去莱登之地,围剿孔有德叛军。”黎应笙缓缓说完这番话,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有一种格外温暖人心的色彩。
李啸抱拳致礼,泪花闪动:“在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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