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以弓换耕

  吴氏一时未反应过来,眼神有些发愣地望着李啸,李啸急步趋前,单膝跪地,向母亲拱手言道:“小萍是我此去十路镇所救回,若母亲不收留她,恐其还是难逃饿死之途,万望母亲发下慈悲。”

  吴氏眼睛顿时湿了,她连忙向前一步,伸手扶起犹自哭个不住的叶小萍,柔声言道:“傻孩子,快起来,看你也是个好孩子,大娘就认你作干女儿吧,以后就跟着大娘一起过,大娘家虽穷,但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叶小萍听言又要下拜,吴氏慌忙止住她,然后对李啸说:“啸儿,我先带小萍去洗澡换衣,你安排两位匠人进屋歇息,等会一起先吃饭。”

  李啸起身答应,便与李二、老胡二人一起赶着骡车朝家里走去。吴氏自带叶小萍去不提。

  到得屋来,不消李啸吩咐,李二与老胡已是麻利地忙开了,卸货,搬运,摆放,不一会儿,骡车就空了。

  李啸让两人稍坐,便拿着所买的一坛黄米酒,又分了半包酱爆驴肉,赶着骡车去还给李长材。没想到李长材收了骡车,却不肯要李啸的酒肉,李啸强硬地塞给他,他才勉强收下。

  李啸从李长材家赶回,叶小萍在吴氏的安排下,已洗完澡出来了。

  李啸、李二、老胡三人,看着面前的叶小萍,都不觉发怔。

  这刚才还是乌黑肮脏的叶小萍在洗去满身尘泥污垢后,淡淡麦色的皮肤,一头黑发用一支小木簪松松挽起,穿着吴氏以前的一件旧布裙,给人一种朴素而平静的感觉。

  见众人呆望自已,叶小萍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晕,两只大眼睛怯怯地扫了一下众人,便抿着小嘴,低头望向自已的脚尖。

  一边的吴氏一脸笑意,连声对李啸说:“看看,你这个妹妹现在好看多了。过两天忙完秋耕,我用你那匹苎花绢布给小萍好好做身新衣裳。”

  李啸大笑道:“缘分啊,没想到这十路镇一走,竟凭空捡了个好妹妹回来。”

  一边的李二,老胡也一起大笑,连声祝贺李啸与吴氏。

  吴氏一脸笑容地催着李啸:“去,和我去厨房端菜过来。”李啸连忙答应,旁边的叶小萍连忙插话道:“娘,我和你去端,让哥哥在这里陪客人吧。”

  吴氏闻言,心下更喜,连声说道:“好,好,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桌了很快就摆上了一桶满满的热腾腾的手拉面条,一份炒鸡蛋,一碗昨天剩下的松鸡肉块,还有两碟青菜,李啸连忙又把剩下的半包酱爆驴肉装了一大碗,然后又把另一坛黄米酒也端上桌。

  李二,老胡望着眼前的饭菜,几乎直流口水,两人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叶小萍的眼睛也是直直地看着紧盯饭菜,她努力掩饰着自已饥饿的馋样,怕同桌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李啸给每个人都筛了一碗满满的黄米酒,大声说道:“娘,小萍,二位师傅,请了。”

  满席欢笑,碗碟交错,敬酒劝菜,这顿饭,每个人都是吃得一脸笑容,吃得欢畅而融洽。

  叶小萍突然想起了自已那些悲惨去世的亲人,想起了上午自已还险些被当作死人处理,现在却在这里与这些善良平和的人在一起欢笑就餐,感觉自已有如在梦中。

  她狠狠地掐了自已大腿一把,疼痛传来,提醒她周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也提醒她不要在这样的场合流下不合时宜的眼泪。

  所有的饭菜都被吃得一扫而光,尤其是那碗酱爆驴肉,被李二用面条沾尽碗底下的油渍吃得格外干净,那碗干净得照得出人影。

  乱世中饥饿的百姓们,能有几人,能幸运吃上这样的饭菜啊。

  饭后,吴氏与叶小萍收拾碗筷。李啸便立刻与李二、老胡开始忙碌,李二刮去旧墙上的残灰,刷上新灰,老胡爬上屋顶拾去烂瓦,放上新瓦,李啸则给他们当小工,调和粉灰,不时给李二提去一桶新泥灰,或是递给屋顶上的老胡一桶新瓦片。

  吴氏与叶小萍在厨房里收拾完,也一起出来帮着两名泥水匠做事。

  将近黄昏的时候,整修工作便已经全部完成。

  李啸看得出来,两名匠人做得很仔细,墙面与屋顶现在都是清爽干净,呈现一种崭新整齐的面貌。

  李啸满意地递给两名忙得一身一脸泥灰与尘土的匠人一人一钱银子,两个人连声道谢地接过。

  为了不让李二与老胡赶夜路回去,吴氏烙了六张加了鸡蛋的白面饼,一人给了三张,让他们可以边吃边回去。两个人又是极其感谢。

  李二离开时,望向李啸的眼神有些复杂,李啸明白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心思,知道他这一回去,怕再难有象李啸这样的好人来请他做事了。

  李啸过去拍了拍李二的肩膀,笑着对他说道:“李二,以后哥哥有事要做的话,还找你们做。”

  李二眼睛一红,却强忍着笑了笑,没说什么。挥挥手告别吴氏与叶小萍,与老胡一起走回十路镇去。

  太阳与远山亲密依偎时,天地一片温暖的深黄,凉爽的晚风习习吹了起来,一家人在院子里闲坐说话。

  吴氏慈爱地望着面前的李啸,缓缓言道:“啸儿,娘这几日已将麦种选好,看看明日起,便去耙地,准备开播吧。”

  李啸想了想说:“农具与耕牛都准备好了吗?”

  吴氏摇了摇头:“农具东家处有,只是耕牛要去村中甲首李恒顺处租用。”

  李啸又问:“租牛要多少钱?”

  吴氏又叹道:“要每日一百文钱呢,一头牛,一天最多能耕两亩,我这十亩地,也要五天才能耕完。”

  李啸沉默了一下,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现在大概还有三两多,租牛的费用是足够支付,只是自已在这里也呆了两天了,再呆个五天,时间有点久,怕墩里刘一显处不好说。并且,他在心里担心,万一黎应笙大人回来了,自已在这里根本得不到及时通知。

  李啸望着母亲苍老的容颜,又看了看旁边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瘦弱不堪的叶小萍,心下难过,他想,就算自已暂不回去,也实在不忍心让母亲与小妹如此操劳了。

  他试探地对母亲吴氏说道:“娘,我们能不能请人来种地?”

  吴氏怔了下说:“娘劳碌惯了,何必花钱去请。”

  李啸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道:“现在孩儿尚有三两银子余钱,我明天就去和甲首说说,看看租人租牛种地要多少钱。”

  吴氏语气嗔怪道:“啸儿,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咱们本是佃户,哪里还有再去请人种地的道理。”

  李啸长吸一口气,他目光坚毅地说道:“娘,等以后儿子出息了,我们就不做佃户,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现在这样做,孩儿也是生怕母亲累着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吴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李啸的目光越发柔和与疼爱。

  一旁的叶小萍看看吴氏,又看了看李啸,想插话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深深地低下了头,望着脚尖发呆。

  次日一早,李啸就找到村中甲首李恒顺。昨天晚上,他心里就已想好了个主意。

  李恒顺是当地大地主,脸色红润,衣服鲜亮,下巴上一绺尖须梳得发亮。他家里有七八百亩地,耕牛十多头。不过此人一向吝啬,从不做施惠乡邻的事情,他的佃户租子也是最重,每年青黄不接时,他家佃户逃亡最多。

  不过眼下李恒顺却在为近来日益猖獗的匪患所烦恼。他甚至有点后悔当时花钱向上行贿当这个甲首,因为他原本是想着当了甲首能更方便欺压村民,现在却责无旁贷地要负责小李庄的防匪事宜。

  这件事情他不敢掉以轻心,他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户,土匪打进来,首先就要拿他开刀。

  修筑小李庄的围村防护墙,李恒顺忍着肉痛出了大头,心下是既无奈又切齿。

  现在他最缺的,是武器。

  村中没有铁匠,十路镇也没有武器铺卖,离小李庄最近有卖的地方还是碑廓防护所,那武器也是高得惊人,腰刀**两一把,而作为守城利器弓箭来说,更是高达十二两一把。

  李恒顺不愿意出这个钱。这太让人心痛了,而且去碑廓百户所要经过现在已是土匪出没的平阳峰,没人敢走那里。

  尽管李恒顺知道他临时组织的村民防护队即使有了武器,也不会是土匪的对手。但对于偶尔路过的三四名流匪,有了弓箭之类的武器,还是很让人有安全感的。

  李啸来见他时,李恒顺双眼一亮。

  因为他看见李啸手里拿着一副很不错的软弓,还有一只装了十几只箭矢的箭袋。

  李啸表明来意,说愿赠给李甲首这副弓箭,只求他安排人与牛帮他母亲吴氏把那十亩地耕完。

  李啸这样做,有自已的想法,毕竟现在的母亲与妹妹都在村里住,这弓箭既能让村庄增加一点防御力,又能帮家里省掉耕田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李恒顺难掩心中的大喜,他心里算得明白,他帮吴氏耕完的话,连人带牛的所有费用不会超过半两银子,这可是价值十二两的弓箭啊,李啸这个条件实在是太优惠了。

  李恒顺立刻拍着胸脯,用声震屋瓦的音调喊道:“放心,李兄弟,这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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