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右卫门前脚刚一走,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的联军就从冈崎出发了。十八日中午,队伍经过牛久保,抵达设乐原,立刻安营扎寨。信长驻扎在极乐寺山,家康安营于茶磨山。然后,两军决定进行一次最后的议事。
夕陽西下,家康带领神原小平太康政和鸟居彦右卫门元忠出了营帐,朝极乐寺山信长的大营赶去。此处距离长筱城约八里。
三人催马赶到弹正山的时候,看到脚下的连子川和对面郁郁葱葱的森林,家康似乎听到长筱城那些饥渴难耐之声又从远处传来。他手搭凉棚向东望了望。
“主公,要迟了。信长大人恐已等不及了。”鸟居元忠催促家康道。而家康却一动不动,他似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通向长筱,便站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
“主公,平时懒得挪地方的信长公,居然也会来到这种地方。”
“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再让人等着,恐怕不好。赶紧去吧。”
“元忠,你知道信长为什么不愿挪地方吗?”
家康的视线从群山转向密林,“织田大人这次是从心底里想帮我一把,因此,他才按兵不动。”
元忠听了,眉头紧锁,思量着,多么会替人打圆场啊。正是考虑到是他人的战争,才按兵不动,这就是信长。这一点就连德川氏的小卒都十分清楚。
“信长公心里正怕着呢——他怕武田胜赖得知咱们赶到,一下子从长筱撤走,溜回甲斐,避免和咱们决战。”
“他不会那么傻!”元忠反驳道,“果真那样,真是意外的好运。您还记得他在冈崎住了好几晚的事吗?”
家康终于回头看了元忠一眼,此子居然想到这一步?
“一定不会有错。因此,他才急急忙忙地赶来,无论如何也要开一次军事会议,研究如何决战。”
家康的脸上浮起微笑,没有对元忠再说下去,催马扬鞭,直奔极乐寺而去。
已故的信玄有一种叫“隐游术”的游击战术。那就是冷静计算敌我双方兵力的差距,一旦发现没有胜算,就撤回兵马,让对方空等一场。信长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故意拖拖拉拉。虽然家康这样判断,那么究竟是不是这样呢?
“主公,今天对待信长公的态度一定要强硬一些。”后面的元忠又强调了一句。
正如元忠所料,信长的大帐里,众将早已坐好,正等着家康的到来。以织田的两个儿子信忠、信雄为首,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羽柴秀吉、丹羽长秀、泷川一益,还有前田利家等众将凑到一起,一遍又一遍地商讨战术。在刚刚支上帐篷的草地上,只有信长一人坐在床几上。看到家康过来,身后却看不见信康的影子,信长奇怪地问道:“三郎呢?”
“正在松尾山安营扎寨,回头把决定告诉他就行了。”
“德川大人,请坐。”信长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信长公,我看甲州那边必定前来决战。”家康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鸟居元忠和神原康政,微笑道。
“那么,我军必胜无疑。”
“的确如此。”信长高兴地点点头:“为防万一,我还有话要对德川大人讲。”
“愿闻其详。”
“也没有别的。只是胜赖是德川的宿敌,你一定想一战决胜负,然后在此站稳脚跟。如果真想如此,恐怕考虑不周。无论是你还是三郎,深入敌军时,万一有个闪失,就是胜了也不合算。一旦变成那种局势,对于我信长来讲,从岐阜发兵助你一臂之力,恐也就失去意义了。”
家康默默地点点头。信长的一番话也使鸟居元忠非常吃惊。信长好像已经看出了家康心中的不安。他用“发兵助你一臂之力”这几个微妙的字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管发生什么,这一仗你只管稳坐钓鱼台,所有事都交给我信长好了。对方若果然挑起决战,并取胜了,你也全当是游山玩水,只管看热闹。这次,武田的人马就好比一群任我处置的麻雀。”
家康脸上现出不快的神色,信长嘴里说是助一臂之力,可心里却想单凭自己的力量取胜,以此向天下炫耀实力。
“您不是说是‘一臂之力’吗……”一会儿,家康又恢复了先前的微笑。
“你求我帮忙,我们如果只是游山玩水也对不起你,所以想奋勇往前,没想到你却误会了我的美意……”说完,信长把目光移到展开的地图上。这是在冈崎时议好的兵力部置图,上面用红笔画满了圈圈点点。沿着连子川河岸围满长长的栅栏,然后把敌人引诱过来,就可以像捕麻雀一样任意处置他们。
家康盯着地图,又仔细想了想:“仅仅这样,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织田和德川的人马总共两万八千,其中包括信长从势力范围内调集到的三千五百火槍手。从岐阜出发的时候,信长特意让每个人扛了一捆木材来,他用带来的这几万根木材做栅栏,从连子桥一直到弹正山的左翼,光栅栏就结结实实地做了三层,即是为擅长骑马作战的武田军预先设下的绊马桩。
要想一举捣毁家康和信长的营盘,武田的人马必定试图突破栅栏,而大量人马会在此处受阻,届时,所有火槍对准拥挤在栅栏处的敌人猛烈开火,这就是信长考虑了很久的密策,是必胜战法。正因如此,他才胸有成竹地对家康说什么游山玩水啦,什么只管观赏风景啦之类的话,而家康还是觉得不放心。
“噢,这样你还不放心?还有什么不足之处?”信长感到有些意外,盯着家康问道,“哪里不妥,只管讲来听听。”
家康不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道:“您肯定武田会来突破栅栏吗?”
“哈哈哈……这个我可以打包票,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但是,即使是敌人中了我们的圈套,也……”家康说到一半,又打住了,“我的家臣中,有个叫酒井左卫门尉忠次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起莫名其妙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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