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的死一直都是岳翻心里的一大痛,这个不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正史中的人物,可能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那个悲惨的时代,但是他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勇敢地站出来,想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阻止悲剧的发生,虽然他没有成功,但是他尽了自己的全力,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汤阴张氏原先还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但是自从张爸爸和张英相继死后,张家开始败落,相州两次沦陷之后,岳翻已经寻不到张家后人了,他清楚地记得张英有一子一女,还有深爱的妻子和老母亲,但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岳翻根本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他们,张家祖宅,张英曾经住着的地方,已经化为废墟。
这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这样,岳翻倒要怀疑金兵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整个相州的狼狈,他都是看在眼里了,张家还算是殷实富户,毕竟一家两代都做了高官,而现在,只剩下两座孤零零的墓碑躺在这里,孤独的守望着已经破败不堪的家乡,充满回忆的家乡。
他们没能等到今天。
岳翻也看到了周侗和翠翠的墓碑,一样的杂草,一样的灰败,岳翻快速的清理着这破败的墓园,他不能允许自己心里最纯洁最干净的人们被这些脏污所玷污。
那个温暖的老人,还有那个蜜糖一样的女孩子,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给了自己最需要关怀,然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岳翻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春天,都是没有他们的春天。
他们或许很普通,很普通,普通到无法在历史的舞台上露出哪怕仅仅一面。但是,他们在岳翻的心里,却是无可替代的重要角色。
“我回来了。”岳翻如此对两个长眠已久的人说道,然后。泪如雨下。
那天晚上,岳翻和岳飞一群人在汤阴露宿了,把随身携带的肉食等等送了一部分给汤阴幸存的乡亲们,并且宣布他们会出资重建家园之后,幸存的乡亲们纷纷表示他们会竭尽全力把逃走的乡亲们喊回来。大家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活命,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所幸当初守卫相州的三千宋兵不战而降,金兵没有屠戮这里,但是他们的抢劫活动已然造成了相州巨大的损失。
支起了一口大锅,岳翻拿着长勺搅拌着大锅里的一锅煮,也就是拿些牛肉和羊肉,还有路上打到的一些野味,以及一些山野中的珍馐。如蘑菇之类的,煮了一锅,然后煮了一锅饭,很简单的晚餐,一行人一起吃,其余的随行士兵们也自己支起一口口大锅准备自己的晚饭,张宪把打到的野味分配给士兵们一起享用,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了吃肉的愉快心思。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过于痛苦罢了。这些士兵都是相州籍的有功士兵,被皇帝赐给岳飞和岳翻等有功之臣做亲兵,以示皇帝对这些相州出来的孩子们的恩宠,他们的家乡也在这里。一路走来,看到的全部都是破败的家乡,鲜血的痕迹,化为灰烬的房屋,还有痛苦不堪的幸存的人们。
金兵对于中原的毁坏,何其严重!
这让这些相州的孩子们。情何以堪?
夹起了一块羊肉,岳翻把羊肉放在了岳飞的碗里,岳飞此时正在发呆,看到岳翻放在碗里的羊肉,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岳翻见状,温声说道:“兄长也不必太过于悲伤了,战争,哪里有不死人的。”
岳飞叹了口气,说道:“为兄自然知道战争不会不死人,只要上了战场,就会死很多人,只是看到家乡破败如斯,乡亲死伤惨重,过得日子也是那样的凄苦,觉得悲从心中起,当初为兄去西北的时候,带了七个人,可现在,只有阿宪和王德还活着,其余五人,都已经战死,两人死在党项战场上,尚且能收尸,有抚恤,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可赵亮,还有其余两人,都是家中独子……
当初为兄带他们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的对他们家人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有事,但是如今,为兄食言了,食言数次,尚且无法回头,让为兄如何释怀……他们都是我的兄弟,生死相依,在战场上,为兄甚至可以把背后托付给他们,就算是战死了,也能互相托付家人,这样的好兄弟,人生能有几个?”
岳飞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张宪和王德也放下手中碗筷,不停的抹眼泪,这些汉子们在战场上流血流得再多也从没流过眼泪,但是却在这里不停的流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岳翻深深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什么也没说,看向周围的士兵们,也是一脸的悲伤,抹眼泪的不在少数。
这些军人,在战场上,就好象是杀戮机器一般,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有感情的人类,他们不可能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这一点,岳翻一直确信着。
这一夜,岳翻一人吃了五碗饭,而岳飞连一碗都没有吃完,就草草地放下碗筷,自己休息去了。
第二天,岳翻上路之前,拜会了一下新任相州知州钱顺,钱知州显然知道岳翻的鼎鼎大名和岳飞的鼎鼎大名,一见两位出身相州的大人物,吓得腿肚子发抖,更别提身后一干龙精虎猛的西北骁将,都是相州出身,一问名字就知道,都是立下大功劳的猛将,要说以前,钱知州肯定对这些臭丘八没什么好感,也就是对岳翻行礼,因为岳翻好歹有个状元的头衔。
但是如今,皇帝陛下下达指令,改善军人地位和待遇,不仅仅是说着玩的,一个月之内连续撤掉了八个违逆圣旨侮辱武人的文官,使得大宋各地方文官和中央文官感到惊恐莫名,所以也不敢再去翻“见武官高三”的陈年旧历和武将们开心愉快的玩耍,所以,他们只好放下了端起来了很久很久的架子,向武将行礼。
相州知州为四品衔,而这一群人里地位最高的是新任参知政事岳翻,接下来是新任西北制置使岳飞,这两兄弟一个是副宰相,一个是手握西北二十万精锐兵马兵权的超级武将,兄弟两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简直是相州多少年修来的福气,昨天钱知州还在和幕僚商量要不要为两兄弟修碑立传建立雕像,结果今日两位大神就来了,还带来了一票悍将。
“下官不知诸位上官前来,有失原因,实在是抱歉得很,抱歉得很,这些十日相州重建事物繁杂,下官实在是没有空闲了。”钱知州摸不清两人的底细,对两人也不熟悉,但是想着两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肯定盛气凌人,已然做好了受一顿羞辱权当进补的准备,结果却意外的被安抚了。
“钱知州不必如此,我兄弟二人也只是路过,不过回去江南把家人接回来而已,并不是回来有什么公干,在下不是参知政事,兄长也不是西北制置使,只是两个回家探亲的人而已,钱知州若有要事要做,也不必陪同我兄弟,今日我兄弟就会离开,赶去吉州接回家人,不过,这相州重建但凡有需要我兄弟二人帮衬的,钱知州务必要提出,相州是我等的家乡,重建之事,我兄弟二人责无旁贷。”岳翻如此说道,彬彬有礼。
岳飞也抱拳道:“钱知州,岳飞是个武人,不懂得政务,不懂得建设,只是薄有积蓄,都是战场所得,陛下所赏,也有一身力气,手下兄弟们也都懂得道理,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但凡是重建相州之事,钱知州尽管说,能用上在下的,岳飞绝不推辞!”
一个是彬彬有礼的文人,一个是豪爽大气的汉子,两兄弟都不是寻常人等,身上没有少年人的傲气,也没有小人得志的狂气,显然,两兄弟都有很好的修养,一看就是名师教导之下的产物。
和钱知州小小的会晤一次,商讨了一些事情,岳翻和岳飞就带着队伍南下接回家人了,临走前留下王德和一队士兵,让他们驻扎在相州,协调钱知州和当地驻军的关系,据说钱知州和当地驻军统帅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主要还是文武矛盾造成的,之前钱知州有些无礼,伤了这些士兵的自尊心,已经被皇帝解放的他们,不想再次受到“酸腐文人的鸟气”,由于当地驻军多是相州人组成,战后渐渐汇集,所以和钱知州明争暗斗,这些地头蛇也弄得不差,把钱知州弄得灰头土脸。
按照最新的规定,大宋的军队还是分为禁军边军和厢军,但是性质上已经有明显不同,禁军和边军是同等待遇,厢军略低一点,但是也要承担军事任务,地方上的剿贼等任务就全部交给当地驻军去做,禁军负责北面战场,而边军则统一负责非北面的边疆战况,禁军最高负责人,就是宗泽和林冲,而边军的最高负责人,就是岳飞。
至于厢军,已经交给兵部去统一负责了,各地厢军不对当地文官负责,而是直接对兵部负责,所以各地政府反而没有权力管辖厢军,既然如此,这些厢军就更不愿意被文官欺负了,于是,钱知州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但是,这却是岳翻希望看到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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