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晚上八点二十五分,徐畅然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把电视调到电影频道。
早先杨嫣打来电话,里元导演的作品今晚在电影频道播放。选择在腊八节这天播放,足以看出频道对这部电影的态度,这天多数学生都会呆在家里,而且,由于年关接近,也不用做家庭作业了。
谢新芳和徐达国也在电视机前坐着,他们也想知道,徐畅然到底写的什么玩意,能够源源不断地带来进账。
电影开始了,屏幕上出来几个大字:喂,谁是凶手啊
看到这几个字,徐畅然有些紧张的心理放松了。小说题目是,准确地指出了故事的核心,而且本身包含有一定戏剧性,但语言效果中规中矩。
这个改变让徐畅然服气,虽然喂和啊有重复之嫌,是取题目之大忌,但表现出一种不拘一格的姿态,语言活泼,像是学生下课后的闲聊,符合中学生的风格,对“凶手”淡化处理,更加贴近小说的本意。
电影开头,一个五分钟的长镜头让徐畅然更加叹服。记忆中,华国导演很少使用长镜头,因为太费事。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影片结束,徐畅然陷入沉思中。
里元用电影语言证明了,故事本身不重要,如何讲述故事才是重要的。
小说原本按日常推理的路子走,情节曲折,电影保留了这个优点,但里元导演的专注点不仅在故事的曲折上,而是人本身。每个人物都通过一些细节表现出个性和特点,节奏虽然很快,却也能让人留下印象。整部电影在情节和人物上达到了均衡,但人物的刻画更加出彩。
看完电影的感受是,一股“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新的故事,新的角度,新的观念,新的手法,令观众耳目一新。
谢新芳和徐达国看完电影后也沉默着,只听见徐达国小声问了一句:“你看懂没有?”由于徐畅然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谢新芳是如何回应的,估计是摇了下头,不然谢新芳一定会大声说“不错”、“好看”之类。
他们的思维不够跳跃,这部电影就是给学生看的,他们能够看懂。
徐畅然还在沉思着,裤兜里的电话响了,掏出来一看,是庄宏文打来的。
“畅然同学,不好意思,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电影刚看完,不错,拍得好,你写得也好,是这样的,我女儿想要一本当期杂志的签名版,跟上次那个一样,不知你那里……”
“可以,我可以给她一本。”徐畅然说道。
“谢谢,谢谢哈,畅然同学,本来是想明天给你打电话的,我女儿下了死命令,喊我马上跟你联系。不好意思,还想麻烦你一下,你能不能在扉页上写她的名字,再写几句鼓励的话……”
“没问题啊,庄老师。”
“那好,你记下名字……开学后给我就行,不急不急,谢谢哈,畅然同学。”
电话挂断后,还没有放下来,铃声又响了,是尹飞扬打来的。
“畅然,刚看完电影,咋这么眼熟呢,是你听我说的?”
“什么,你说清楚点,没听明白。”徐畅然一头雾水。
“就是拿砖头在小树林砸后脑勺那事,初中时我有个哥们想这样干,后来被我劝住了,你写的这事吧?”
“不是,没听你说过这事。”
“不可能吧,没这么凑巧啊,可能是哪次我喝酒时给你讲的?”
“没有,你真没给我讲过这事。”
“哦,好嘛,电影好看,要请客哦……算了,还是以后我请客,不能喊你请了。我故事还有些,以后讲给你听,你来写。”尹飞扬说道。
“好,挂了啊。”
放下电话,徐畅然也有些拿不准了,莫非是听尹飞扬讲过,才想起写这个故事的?他回忆了一下,真的没这回事,是尹飞扬弄错了。
夜里,徐畅然躺在床上,仍回味着电影带来的冲击,回忆着那个夏夜见到里元的胸有成竹的眼神。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部电影的成功,是里元的成功,他的选择和他的判断,还有他的努力,以一部小成本电影证明了自己。
而徐畅然的这篇小说,如果不是碰到里元,很可能默默无闻,那么,里元为什么会看上这篇小说呢?除了故事情节的因素外,徐畅然认为,还有一个因素,即小说表现出的观念和角度是新的。
小说通过人物和情节表现出的观念,超越华国惯常意识,这些惯常意识中有不少是糟粕,每天被人们不自觉地执行着,而且反映在各种文本中,徐畅然的这篇文本则没有那些东西,这一点被里元敏锐地感受到了。
与此同时,网络上出现了一些帖子,针对进行讨论,除了关注故事发展外,还有不少读者对小说中提出的“半人”感兴趣,讨论其可行方案。
天之涯杂谈上有一个帖子探讨“半人”,吸引了一部分有专业知识的人员参与,人气比较旺。徐畅然听蒲莉提到这个帖子,特意去看了看,感觉自己插不上话。
还好,小说作者只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还是要依靠专业人士。所以,徐畅然看得坦然。
蒲莉倒是以“紫花树”的用户名参与讨论,她因为和徐畅然讨论过,了解到的东西多,讨论比较积极,成为活跃人士。
讨论的其中一个话题是,人类有没有可能发展成为“半人”?
一部分人认为人类为了某种目的而把人变成“半人”,是一种巨大的堕落,失去了人的根本属性,“半人”已经不能称为人,而是一种机器人,“半人”这种思路值得人类警惕,各国政府应当以法律的形式禁止“半人”的研究。
另一部分人认为“半人”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在很多方面强于人类,强者为王,在地球上,在宇宙中,这都是通行的法则。对此,惧怕是没有用的,回避也是不可能的,只有跟随,方得生存。
还有人提出一个使人类长生的方案,即身体的器官逐渐被机器替代,每衰竭或损坏一个原生器官,即替换成机器器官,最后替换大脑,这样,一个原生人将以机器人的形式继续存活于世。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
这个方案被用来质问那些反对“半人”的阵容后,一些人经不起长生的诱惑,变成了“半人”的赞成者。
那么,这种继续存活的机器人与原生人有多大关联呢?这就牵涉到大脑的替换。蒲莉提出,在大脑里安置芯片,收集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把信息传送到处理中心,持续数十年,即可完整还原此人的大脑运作。将这些信息输入新的大脑组织,大脑的替换就算完成了。
这时,一个名叫“准时点击”的网友提出建议,芯片既然有机器属性,需要维修和更换,在大脑里安装不方便,可以考虑把芯片安装在牙齿里,像安装烤瓷牙一样,随时可以修理和更换。
蒲莉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想象力,虽然有点不靠谱,因为牙齿和大脑的连接会有很大问题。她认为这个方案看似讨巧,实则低级。因为科技的发展会超出人的预期,在大脑内部安装芯片以后不是什么难题。
“准时点击”则认为,不管科技如何发展,牙齿在“半人”化过程中都可能扮演重要角色,对于芯片的保护、维修和安装,牙齿的好处显而易见。
她和“准时点击”进行了很多讨论,被其他网友讥为“牙尖帮”。
后来那位网友给蒲莉发站短,原来他是华西医学院的牙科博士,即将毕业。
蒲莉感慨,每个专业的人士都从自己专业的角度进行思考,可以说是一种局限。另一方面,又是人类解决问题的一种有效途径,各个专业的人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合并起来,最终可能会出现一种解决方案。
还有很多专业性比较强的讨论,徐畅然除了默默看完,插不上话。他意识到,自己的强项,无非是故事的组织,人性和感情的探索,科学和技术上的东西就没法参与了。
“畅然,你觉得牙齿和脑袋,哪个更合适安装芯片?”春节前夕,徐畅然在网吧里和蒲莉对话,蒲莉在QQ上问道。
“惭愧,其实我也算是人类原教旨主义者,我也不喜欢在人体内部安装芯片,所以,在牙齿或脑袋上,我都不喜欢弄个东西进去。”徐畅然回答。
“那么,你是反对这种发展了?”
“不是,我觉得与嵌入相比,能不能用外挂的方式?比如电脑,你可以用电脑自带的硬盘,也可以用移动硬盘,而我选择移动硬盘。对了,你听说过移动硬盘吗?”徐畅然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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