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潮起潮落浪打浪 第一节

  时令已到秋尽后的初冬时节。

  在两姐妹与她们的父亲何以然常来的这个绿地园里,今天,四处望去,虽黄杨,雪松与女贞,或是山茶,含笑和海桐,这些常绿的乔木及灌木还显现着一片的绿色,却也已是“绿兮衣兮,绿衣黄里”的了,与春令时,充盈着蓬蓬勃勃之气,洋溢着盎然生机之意的,油亮的葱葱之绿比之,毕竟已是灰暗的外绿中,里藏着的浅黄。就是路径旁,那些“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或是“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的各色秋菊,也已经在展示出它们色衰势弱的残姿,而时起的,迎面可感是萧瑟的朔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吹上身来,则叫人不禁要瑟瑟缩缩的了。

  此刻,在园里一条小路上正并肩踱步前行的,有一男一女两人。男子,穿一件棕黄色的麂皮绒上衣,下着黑色的灯芯绒裤。女子,则外套深藏青,辍着银色双排扣的修身中长款风衣。她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海蓝为底,上印卷曲着金黄几何线条的好看的丝巾,乌黑的长髪,垂帘般的拖曳在身后。

  “发生在我家那幅画上的事,都与你有关,所以,我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你的。经过一连串的打听,也终于是被我找到了。”说时,何霁莲没有去看一眼身旁的江海岭,只是正视着前方,那厚重的,云絮与云絮相拥着的铅灰色的天空。

  “小何,你话这样讲好像并不准确,也不公平。你把你父母看作比性命还更重的传家宝,悄悄拿出去,要人家估个市场价或者是拍卖价的事,也与我有关?!难道,你是想把自作主张后闯下的大祸,说成是我唆使你做的?!如果我们有来往,如果我教唆过你,你还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机的打听我的电话号码来找到我?!”江海岭说完,就放眼盯着何霁莲看,是要把这个非常现实又有理的重大责问,通过视线,推置到她的头脑里去好好想一想。

  如此精准到位地指正,使何霁莲心里不禁暗暗感到惊诧,生发震动,于是,便自然侧目去看身旁这个十分精炼的男人一眼,而这时,与江海岭的目光正好相连接起来。

  哦!真是难以区别的姐妹俩呵!也是肌肤细白如凝脂,也是娉婷秀色似桃李,也是一位,因风姿绰约而可使楚楚动人的人,触目细看之间,江海岭心里在这般地感觉着。但闻着悄悄袭来的一股胭脂香,望着微微蹙起的蛾眉和紧闭着的红唇,便又觉得,将她与她清艳脱俗的姐姐比,似乎因无兰心蕙质之懿德,而只剩倚姣作媚的外表了。

  “以前,你与我是没有什么正式的来往,”何霁莲略昂起点头,将目光,仍是抛向前方的云层叠起的铅灰色的天空里,冷冷地说道,“可是没来往就不可以拿着不知真假的那幅画,背地里来算计我了?还有我姐姐呢!你敢说,在一个叫阿金开的酒家内,你们三个人没有针对我们家搞过阴谋诡计?!你对我的父亲,对我的姐姐,那个巫沼苇在我的身上,以及,还想逼我为他找到还债人的设计陷害,这一件件的事,最后不是都和你有关的嘛!你以为,只要都是我不可能知道的事,就可以把自己说得清清白白,好像还是我怎么冤枉了你似的?!”言毕,何霁莲透了口恶气,并挺了挺胸,侧目地,把更为冷峭的眼神投向可鄙视的江海岭,这下,就是两人的目光对接住时,她也绝不躲闪一下,因为是在继续发出着严厉的质问。

  看着这般的冷峻神色,推一推眼镜的江海岭,也即微低下头,眼望着飘到脚边的落叶没有声响,但心想:她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内鬼一语道破,能这样一目了然的?也怪我是把他看得实在太简单,而且以为握住他的命脉了才太放心他了,不然,怎么可能不防一防,以免有今天这样的……。

  随后他们俩一时都沉默起来,并继续踱步着,毕竟,今天并非是为讲这几句话而约见的。

  “好吧,我向你交个底吧,”终于何霁莲端出今天约见的重大来意,但这么讲时,自然把言语放得比刚才要缓和了些,看向江海岭的眼神也突然温和了点,“今天我找你来,是想在三个问题上能得到你的帮助。一是,希望你能帮我处理好巫沼苇受伤的事。我想你一定是知道他情况的,不知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这么问时,何霁莲望向江海岭的询问目光,自然也是很焦灼的,因为,还不清楚自己将要为此事的后果付出什么样代价的问题呀!

  然而,江海岭对何霁莲的询问,只是抬头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二是,”何霁莲继续说道,“由于,还不知道挂在我家的那幅画是真是假,所以还是希望你不再以公开真假,或是毁灭我家的传家之宝的手段来逼迫,及纠缠我姐姐了。她真爱着的人是你们公司里的那一位,这你其实也很明白。三是,就帮帮我家的忙吧,乘我爸爸还不知道之前,以你的智慧,与我,还有我姐姐,设法一起抢先甄别出哪一幅<月光下的并蒂莲>才是真的。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办好这三件事,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条件,我会尽力回报你的,你是不会白白帮我的。”

  毕竟是在求助别人来帮助自己,在把心头上甚是忧心,极其不安的三个要求说完后,何霁莲就是一开始有再大,再不愿收敛的难以掩饰的怒气,此时,无论如何是压抑了许多,不管是否心甘情愿。

  当听了何霁莲的希望之声,江海岭只是像是在思考,暂还没有作答时,突然他不得不惊讶了,瞪大了的双眼,只见,尽管天色里没有阳光,然而何霁莲伸直了纤细的手指,从中指上脱下的钻戒,却依然是亮得晶莹剔透,闪得璀璨夺目。接着,何霁莲又从风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暗红的丝绒钻戒盒,把钻戒嵌入盒内,关上后就伸到了江海岭的面前:

  “这是我给你的,是我现在就能预先报答你的,今后你要结婚也用得着。里面的价格标签还在。”何霁莲双目注视着江海岭,这下,她是以恳切的言辞作着真诚的表达。

  可是,略略思索一下,江海岭抬眼扫视了一遍身边的女人,伸出手,把面前的,托在皙白肌肤之手中的暗红丝绒钻戒盒轻轻推挡了回去。

  “你是在怀疑?这可是真货实价哎!”见江海岭不收,何霁莲急着作起声明,“你可以到专业部门去做鉴定,我还有国际质保书的诺!我跟你说,真的就假不了!”言毕,何霁莲再次把丝绒盒伸到江海岭的面前,当江海岭依然无动于衷,她就索性将盒子直接塞入江海岭的麂皮绒上衣的口袋里。

  “噢,小何,你真误会我了,”江海岭推了推眼镜,言语时,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丝绒盒握在手心里,作着平和的表示,“现在,对我来讲,可以讲,对财富已不是那么的因为奢望迷恋而冲动不已,更不穷追不舍的了。这其中的原因嘛,说来话长。简单地讲,是我自己能够感觉到了——人一生的真心快乐,当只在于财富上得到了曾梦想过的满足时,虽然确实也是很快乐,但实在是太浅薄,太狭隘的快乐。这种突破,或者是产生出升华意识的感觉,是感觉不到的灵魂所无法理解的,就像没有登临险峰,再怎么想,也是无法能理解到,一览众山小的雄伟磅礴气势,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势,如此,怎么能比较出,只在于财富上的快乐是怎样一种太浅薄的快乐;当你没有亲炙知交,再怎么想,也绝不会体验得到,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深切眷恋之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深切眷恋之情,于是,怎么能感受得到只对于金钱上的满足,实是怎样一种太狭隘的满足一样。现在,我还明白到,当快乐和满足于这种的浅薄及狭隘上时,其实是处于人生的蒙昧、愚昧或是洪荒状态之中,却还在毫无意识地满足,毫无知觉地快乐着。如果,你问我,关于这一方面的至深理念,是如何豁然开朗的,以后有可能的话,能与你谈谈,交流交流,自然也是可以的,这是由于我得益于两个深有思想,确有气质,而且还十分端庄的女子,她们的亲炙之授,一个,毋庸讳言,是你的姐姐呀……。”

  在如此这般说理时,江海岭抬起何霁莲的右手,将手握着的丝绒盒轻轻塞还到了何霁莲的手里,然后把她的五个手指捏在一起,使能握紧丝绒盒,再继续说道,“至于你要我做的三件事嘛,我可以对你一一直抒己见,事事坦诚相告……。”

  江海岭似是在循循善诱地对何霁莲娓娓道来。他们沿着弯曲的小径,忽在灌木的树丛里隐没,或于失姿的残菊旁走过,又或踱步到红亭下,或还停留至石桥上,且于一阵阵冷丝丝的朔风中说着一个个心切切之纠结事。

  关于因何霁莲要求,江海岭也愿一一直抒己见的三件事,他是这么说与何霁莲听的:

  我想,你,因十分仇恨而发了雷霆之怒,高举瓷瓶,狠命地把那个巫沼苇砸得血流满面,躺倒在地,现在却是最关心他究竟怎么样了,这是很当然的。告诉你,他还活着。据他自己说,当时,眼见瓷瓶要砸上来了,本能地用手臂挡了挡,这一档,算挡住了一点力量,所以尽管伤得利害,头顶上缝了七针,手臂上缝了四针,但终算没有当场毙命,然而是当场昏死过去了。由于这么一来,引起心脏病发作,目前虽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可是不会就要发出病危通知。另外,据我的朋友,阿金所说,这个人,家里很简单,他有个与他离婚的妻子一起生活的儿子。多年来嘛,相互因为既没有利益关系,也没有情感感觉,因此,妻儿与他双方始终都很冷淡,一直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来往。他的父母也都早已去世,这样么,为这件事,家属来找你算账的,在理论上,只有他的儿子了,可是,这件事他不想让他儿子知道。原因么,它自己不愿把那些暗地里做的许多丑事,由此都被牵扯出来,搞得满城风雨,贻笑大方,甚至还被追究责任,这样,自己今后的脸面何在?更大庭广众时西装革履地,给人以绅士气质的印象,如水覆地之后再怎么收拾得起来?尤其是他很害怕,与人一起复制《月光下的并蒂莲》,弄成真假两幅画再讹诈人钱财等等的事也被公开化。他们这些人也都知道,事情真弄大了,真弄公开了,是要上公堂负怎样的法律责任的!因而,巫沼苇很不愿他的这帮子狐朋狗友,像串起的蚂蚱似的,一连串地被拖拉出来,亮在阳光之下。因为平时,阳光之下,他们给人的印象都是道貌岸然的好人,所以现在,也就怪了,实际上他反而比你还怕把事情弄大,把影响弄坏了,现在,倒是他急于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告诉你,他目前最想的,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安慰安慰他,他也能与你好好地谈一谈……。

  当知道这个人还活着,而且不会就要发出病危通知,而且自己也不会被追究,甚至于,他比自己更怕把事情扩大了,牵扯出更多的麻烦,所以现在是急于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感于此,也即——父母亲已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自己也已不会为这件事付出沉重的代价,由此,真假《月光下的并蒂莲》之事至少眼前,也很可能被掩盖过去时,何霁莲那一直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也即马上被搬掉了,不禁由心胸深处重重的,舒出了长长一口大气,同时也觉宽慰得多了时,神情也就显出快慰得多了的神情。

  “哼!”何霁莲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把脖子扭了扭,还高高地仰起脸来,把冷漠的目光射向天边,心想:亏他说得出口,要我去看看他?!还要安慰安慰?!甚至于想好好地谈一谈?!还有啥好谈的?!真是美不死他了!

  而江海林听到何霁莲这一声鼻音,悄悄斜眼看去,见到她这付冷峭的模样,推了推眼镜,然后摇晃了一下脑袋,却是暗暗地笑了起来,心想:世上这样的事,真有意思!也真有趣哎!但有时候也真可恶!

  “我,还可以非常坦率的跟你讲一讲你提出的第二个要求。”接着,江海岭就叙述起何霁莲要他不再以公开真假,或是以毁灭她家传家之宝的手段来逼迫,及纠缠她姐姐的这一要求,说的是:

  我刚才跟你谈到,曾经有两个深有思想,确有气质,而且还十分端庄的女子给过我亲炙之授。什么叫亲炙之授?简单来讲,是亲身受到她们非常之好,极其之美的教益。这两位女子,一位是你姐姐,一位是我早年的初恋者,叫罗毓秀。

  罗毓秀是个,具宽厚、容忍、恬静、沉着、坦荡,以及和蔼气质于一身的人,她也完全像你姐姐一样的,虽如琬似花却不媚,而兰心蕙质深于胸的女子。多年来,她不仅对我的缺点、弱点、哪怕是犯了较大的错,都从不鄙薄、从不责备、从不埋怨、甚至连大声地冲撞都没有过,而常常是因此为我说原由、作分析、讲情理、谈希望、诉心情,或者屡屡给予提醒;每想到她对人,总是那么诚诚恳恳,并深深切切地帮助自己去逐渐的理解问题,或者,很耐心的等待我的提高;每想到她的音容笑貌,以及她对我的娓娓道来,尤其是她对我说过:为了她,要我就改一改吧!以让她的父母能接受我。而且她是多么的真心向往,我就是她心目中仅次于上帝的人。从心愿来说,只要能使我好,她甚至是多么的愿意为我快乐而死。听着这样的话,就此,自己确也开始改起来,既是为她所希望的,也是为感激和报答她,倾心地给予自己的,那份美好的爱的感觉和美好的爱的意境。然而,她的父母却不喜欢我,为了坚决拆散我们俩,就把她骗到加拿大的舅舅那里,她母亲是以不看病,不吃药,甚至不吃饭,宁可死给她看,这样地一年之后,把她嫁给了异国的别人,然而,她曾来过唯一的一封信,对我哀泣地说,她在杜鹃啼血!

  ……。

  就这样,江海岭把那位罗毓秀,对他,是以怎样真心诚意的话,清澈明净的心,缠绵眷恋的爱,从而使自己的内心,对罗毓秀,总是有着多么冲动的感动,和难以倾尽的感激,而且总是怎么不能割舍的深心,一字字,一句句,一件件,一层层地,动情地说与何霁莲听。

  听着这样的经历事,何霁莲刚才那高高仰视天际的脸面,及射出极其冷漠的目光,不经意间竟也渐渐的变得低视及温和得多了。

  “至于我对你姐姐的感情,是在见到你姐姐之后。”接着,江海岭又接续起也深有思想,确有气质,且也十分端庄的何雨莲给予他,是怎样的亲炙之授。

  记得我与她有过一次,在小车旁偶尔的简单话语,她的温文尔雅的一瞥,低眉含笑地侧望,和非常熟悉的娓娓动听之言,真使我怦然心动!令我惊诧地感觉到,她就像是我的毓秀从加拿大回来了一样,我的心,怎能不又被激活过来!!起初,这样的怀感还不太浓烈,只是似有似无的地感觉着。然而,就在沙力要我代他写诗后,诗的构思过程,也是促使心潮越发澎湃的过程。至于讲到亲炙之授,由于自己以往,与雨莲没有什么直接的来往,也就说不上有什么直接的受益,但很清楚何雨莲的才学。在东方建筑设计研究院里,她不仅是研究生,更是研究院里不可多得的优秀设计师。院里多次的设计大奖,不是由她领衔所得,也一定有她的独到的贡献。每次发表论文,她的卓尔不群的见识和表述,总引得了领导的大加赞赏。在这一方面,她之所以显得如此熠熠生辉,是她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所致。谈到她的贤淑,那她,更是难能可贵,不可多得。在日常的与人交往中,谈话间,她总能十分注意倾听对方的表达,耐心听完才始讲起自己的理解,而且总给人以真心的微笑。当有低于她能力的人来求助于她时,她也从不对人居高临下地指教,而总是在十分注意尊重他人的人格之后,再循循善诱,这样就使人非常的感动。有时,她心情很不好,但有来麻烦她的,她也绝不会面露不悦,草草应付了之。她能清楚,这于人何故?她在为人品性这些方面,可使人敬慕的话语还有很多很多,真的很多。噢,再说一个很深的印象,她讲的,在日常生活中,与人之间,应该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隐私、不记人旧恶、不忘人故情,这种讲究个人修身养性的品质,使我深有启发,而且她也是这么做的,打动了我的心灵。总之,这个人,在我的心里,绝对是个秀外而慧中的人。一个人,有那么多叫人崇敬,令人赞赏的品质,对我,怎么不也是亲炙之授,教益不浅?!以至最后,已经完完全全把毓秀和雨莲合而为一,决然不能自拔的了!正因为如此,我才苦苦地追求着何雨莲的,甚至被你认为是不择手段。可是,你不懂得,感情这东西,为何是如此的叫人苦心焦灼,还纠缠得无法摆脱,且不能自已的呢?!还有谁能知,人还有这般的焦虑和痛恨,以及痛苦着的呢?!至于你说的,你姐姐另有她所喜欢的人,这我当然很明白。但有这样一句诗句,江海岭言罢,即吟唸道,“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这也是我的认为。

  听吟唸这样的诗句,何霁莲只感到一头雾水,更是莫名其妙,就问江海岭是什么意思?江海岭却诡异地笑了,仅说,这是李白的一首曰《古风》的诗,叫何霁莲可去问她姐姐,无疑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其实,这是江海岭在借诗,叫何霁莲把自己想说的话去传给雨莲听,叫雨莲去想一想。

  随后,江海岭对何霁莲,又讲到自己怎么从来就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而且总喜欢把自己放到无可退路的境地,然后,再逼自己一定要绝处逢生。在这件事上,罗毓秀已与别人结了婚,可是如果,自己能够争取到与何雨莲结婚,也可算是绝处逢生了。因为,她们俩都是一样的天生丽质、聪明善良、深具气质,且都受到了非常良好的教育,尤其是,一样的,能给予他心里头一直向往着的,那种美好的爱的感觉,和那美好的爱的意境。

  当江海岭话说至此,何霁莲乘机再次及时提出,要求江海岭再也不能不择手段地胁迫,一定要与她姐姐恋爱或是结婚,因为这使她的姐姐痛苦不已,也很惊慌不安。

  何霁莲继续地执意要求,使江海岭低沉下头,深思起来,好像要下一下决心似的。但他很快即抬眼,推了推眼镜,看着何霁莲说道:

  “好的,我就答应你再不用威胁的手段来对她了。说句老实话,这一方面,是不能不叫我惊心地重视起巫沼苇的后果,物极必反,逼急了这种事可能再发生!此不是很明智的人的选择。另一方面,想到了对我的感情是由真爱而生的罗毓秀,她就从未讲过任何的以爱作条件,或者以不爱作威胁的话,从而才使自己有了美好的爱的感觉。现在,再想一想,也很愿依她的美好心灵,来对待自己今后的恋爱与婚誓。况且她不是还希望我是个仅次于上帝的人么?这是她对自己最真切的,似冰心之洁的愿望,我还可违了她的……。”

  江海岭能如此表态,何霁莲闻之自然很是惊喜,就想最快地把这一佳音告诉给姐姐。

  “我很感激你能这样尊重我姐姐,那么,我就代我姐姐谢谢你对她的这一正式承诺。”何霁莲是赶紧将这事说确定了,同时觉得今天是个逢凶化吉的好日子,即抓紧机会提出了自己的第三个要求。

  “我在想,为什么是你的父亲,而不可能是别人,在还没见到你时,仅凭着你远远而来的脚步声,就能判定是你回家来了呢?这说明,对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与事,自有他特定的了解深度。再说,世上绝不存在二片完完全全相同的叶子,既然如此,你就回去问问你的父亲,这幅<月光下的并蒂莲>只有你父母亲能说得清楚的一些细微特征,以此,就可来断定画的真与假了。”

  “那我回去这么问的话,不是在不打自招了吗?”

  “哎——,你能傻傻地问的吗?你要设法,让他不知不觉的说出你想问的事情呀!诺——,告诉你……。”

  江海林与何霁莲,说着说着,走着走着,不觉来到了前面是一片的开阔之地,抬头又见到一座,有飞檐的小红亭即突兀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何霁莲继续跟着江海岭向小红亭走去,再踏上多层的台阶,最后,踏入了这座小红亭内,于是又立见,下面宽阔的湖面上,涟漪粼粼,鳞波阵阵,近中央,原先婷婷玉立在莲叶面上的,与睡莲一般姿态,同样洁白的并蒂莲,现在,依然是一付枯枝残叶的模样。

  “啊——,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的哦!”面对这一番的景况,江海岭似乎是感慨万分地说道,“这里,我前后只上来过两次,真料不到啊,今天是你和我,上次,却是你的姐姐与我,还有巫沼苇。而那天,是为了给你姐姐看一幅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月光下的并蒂莲>,今天么……。”只听江海岭在对何霁莲这么说着。

  在这登高而显得空旷的四周,更觉朔风是满天地的劲吹着,虽然衣领与衣带也被风吹得在不停地翻起,然而,何霁莲却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冷,只是听江海岭在说着与自己,与自己的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些事,同时深感到,这个外人,怎么与自己的家竟然又多么复杂的关系。

  ·

  “妈妈,我回来了。”由于今天与江海岭见面后,带回来的都是令人愉快的好消息,因此一踏进门,一见到坐于客厅里的沙发上,低沉着头的母亲,何霁莲即因欢欢喜喜而眉开眼笑地跟母亲打招呼。

  然而,见抬起眉眼的母亲,给予的,竟不仅仅是使心里即生震惊的,满脸冰霜的神情,更迎来的是,立刻叫人背脊感到了寒栗的,眉结深愁,目积恨怒而射来的逼人的冷眼,这使何霁莲不觉顿时愣住了,迅速收敛住笑颜,便只是呆呆地望着,印象里,一生中从没见过的,一付阴沉沉中还有凶恨恨面色的母亲,竟然有这般的容颜。

  “妈妈今天怎么啦?是为了……。”当何霁莲正在纳闷地思索,或猜测母亲的奇异神态时,又猛见姐姐惊惊慌慌地,一打开卧室的门就急冲冲地奔出来,更加叫她震骇的是,一付怒髪冲冠,气势汹汹的父亲,几乎就在追着姐姐,一起再向着自己奔袭而来。当一到自己的跟前,更是由咬牙切齿而凶神恶煞起来的父亲,就把卷着的画轴直伸到自己的面前:

  “你说!你说!爷爷的画为什么弄成假的啦?!那幅真画在哪里?!在哪里?!!你究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说呀!你说呀!!”眼见父亲是一句比一句更猛的斥责之问,一声比一声分外激烈的讨伐之势,睁大着眼的何霁莲,不禁恐慌得连连地往后退:

  “我……,我……,我没有……。”

  然而母亲这时竟也怎么深痛恶极得失去了理智,冲上来就对着霁莲问:

  “你,是不是为了这幅画,还与一个叫巫沼苇的人上过床了?!嗨——,我们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

  突然,在何霁莲惊恐的眼里,见一下子变得狰狞得极其可怕的父亲,跟着母亲的这句话,踏上一步,如狂怒的狮子,大声吼道: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说时,一个再猛烈不过的,热辣辣的耳光,已响亮地打在何霁莲的脸上。接着父亲又挥手指着门外,恶极了地说道:“你,你给我滚出家门去!!我们不要你这样的女儿!!”

  “哎,你怎么可以这样打她?!训她?!”母亲也被父亲这个过于狂怒的举动惊愕住了,转而向着父亲发出了责问。

  长得这么大了,还被深爱着的父母亲如此深恶痛绝地斥责,甚至挨打得这样厉害,手捂着脸面的何霁莲,紧咬住颤抖着的嘴唇,但两行热淚再怎么忍又如何忍得住的呢!于是,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串联而下。当眼扫到在一旁,完全被惊呆住了的姐姐的脸上时,何霁莲像是明白到了原因,便对着她怨愤道:

  “好!我的好姐姐!是你说的,叫我不要害怕,你会真心爱护我,诚恳帮助我的,我才把什么事都向你坦白了,但你一知道就出卖了我。你还保证,你姐姐说话从来是算数的,你是这样算数的吗?!!原来是在骗我!原来你也是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悲切地说至此,霁莲又对着父母亲愤怒地说:“好!既然你们一家人都不要我,我就滚!有本事,你们再也不要来找我!!”何霁莲说完,即哀泣地转身夺门飞身而去。

  “霁莲!霁莲!霁莲!!”见霁莲的身影闪出门外,雨莲紧跟着追出去,并焦急得也流出淚来,且声声高喊着霁莲,是多么想要把她追回来。

  于一路狂奔之际,眼看要追上了,已能抓到肩膀了,可是霁莲却回转身,瞪着眼,伸出双手向雨莲狠力一推,雨莲“啊!”地高叫一声即被推倒在地,但她很快被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的母亲搀扶起来。当父亲也追赶上来时,三人只见霁莲头也不回地迅速跳上一辆刚停下,随即打开车门的公交车。车门一关,随着隆隆声起,三人只能默默而无奈的,望着越来越远去的背影。然而,接着,雨莲却掩面轻轻哭出了声,母亲是神情黯然失色,父亲则面色极其的沉重。

  “我想今晚,最多晚一点,她还是会回来的。”母亲轻声说道,这其实是母亲切切盼望女儿定能回家来的心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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