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零章 唯一的陌生人

  这一片山峦,山路狭窄不说,而且崎岖多变,加之怪石嶙峋,奇峰迭起,即便是骑马而行,也快不到哪里去。

  梦先生暗忖,以此速度,还不知何时才能到头呢?

  日落时分,他们两人两骑兜兜转转,估摸也就是走了百八十里的路程,而这,还是由于崔罗莎对这些山路非常的熟悉才有的成果,否则,如果梦先生自己上雷山的话,极之可能,雷山没去成,说不定会瞎闯进一些土著部落里面,被当稀奇食物进行围堵捕猎。

  山中无岁月。

  由于山峰重叠,密林丛生,遮天蔽日,日出或日落,过早被忽略过去了,真正可见阳光的时间并不多,以致,误导了人们以为山中的日子非常之短暂,便放弃了日子的计算。

  不过呢,也有一种人是例外的。

  梦先生。

  梦先生到过比这里更暗黑的丛林地带,那里的环境已经不可以使用恶劣形容,而是恐怖。

  身边躺着尸体,有咬之一口立刻要人命的毒蛇,干粮和水都断绝,可是,即便如此,他潜伏了足足三个昼夜,在特别配套的手表遭到破坏和没有任何计时工具之下,却依然能够做到了仅仅分钟内误差的精确判断。

  走在前面的崔罗莎收住缰绳,微微皱眉道:“看来,我们今夜得在这儿过啦。”

  说着话,翻身下马。老板都愿意在这儿过夜了,梦先生这个员工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当然,估计,就算他有所异议,在这位霸道老总面前,也没有任何作用的。

  所以,他只得认命,随之也下马了。

  站在暗黑之中,晚风徐徐,崔罗莎罗带飘扬,看上去,居然有些出尘的飘逸。

  梦先生忍不住看了她美妙的身姿一眼,崔罗莎搓着双在暗黑中益见雪白的小手,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梦先生,你是不是打算让我这个老总亲自给你捡柴火,然后,亲自给你烧火取暖呢?”

  “额.......”

  梦先生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在这位美女老总的眼里,他这个保镖,实质不是保镖,而是她的私人助理,或照顾她起居饮食的保姆。

  这一刹那,他几乎有扭身而走的冲动,然后,跑到大祭司的面前,跟他商量可不可以取消一月之约,哪怕什么事儿都不做,让他离开苗疆就OK啦!

  不过嘛,半途而废,又不像是他的性格,遇难退缩,更不是他的作风。

  他只好一边做着保姆的工作一边安慰自己:这荒山野岭的,一时半会要找个称职的保姆,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自己既是人家的员工,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得一个娇柔羸弱的女子反过来照顾吗?

  故此,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责无旁贷,挑起照顾女子的担子。

  如此一想,梦先生纠结万分的情绪获得了平息,行动也利索了起来,不仅捡了一大捆干枯树枝,而且还顺手弄了两只兔子。

  崔罗莎露出一丝疑惑的眼神,显然,她的无声语言信息是在默默的怀疑着,这高山之上,没有水源清洗兔子内脏,那脏兮兮的东西,还能入口吗?

  事实上,再次证明了,男人的横向思维的确要较女人发达一些的。

  然后,当点起了火堆之后,梦先生一手提着兔子一手提着他的酒囊走过一处,原始人一般生生撕开兔子的肚皮,掏出里面内脏,然后,咬开酒囊塞子,把酒液淋下,冲洗去掉了兔子里面的血水......

  另一边的崔罗莎微微一愣,忍不住轻轻骂自己一声:“真笨。”

  梦先生仿佛并没有听见她自己骂自己,甩着手,把兔子的多余水分尽量甩干,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拇指般大的瓷瓶,向两只兔子身上洒落一些粉末。

  至此,前备工作算是大功告成了,便提着兔子走了回来。

  然后,自然是搭烧烤支架了。

  待得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兔子被送上了火堆,烧烤。

  随着穿着兔子的树棒转动,慢慢的,一阵阵香气,飘漫出来。挨得兔肉金黄,取下,换上另外一只烧烤。

  当梦先生把香气扑鼻,勾引食指大动的兔子送到崔罗莎面前,她微微一愕,有点手足无措的模样。

  “怎么,”梦先生淡淡道,“是不是害怕我在这上面放的东西会毒死你么?”

  崔罗莎抬头凝视着他,道:“这倒是难说的紧,谁知你会不会因为我给你那么多的麻烦,你讨厌起来,起了杀心,也不奇怪。”

  “爱吃不吃,”梦先生没好气道,“谁又讨厌你啦,莫名其妙......”

  “等等——”就在梦先生准备把兔肉收回,崔罗莎忽然伸手握住串着兔子另一端的树干,看了梦先生一眼,道:“你确定你不讨厌我么?”

  梦先生叹了口气道:“不讨厌。”

  而他的心里,却黯然叹息:其实,你的敌人要跟你敌对的时候,往往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不乐意你的存在影响了他的生活质量,仅此而已。

  崔罗莎低声道:“只要你不是讨厌我,即使这兔肉会将我毒死,我也愿意吃了。”

  梦先生缓缓道:“世界上不讨厌你的人多了去,如果某一天他们拿着剧毒食物给你,你也会吃掉吗?”

  “当然不会,你当我傻啊”!

  崔罗莎一边转动着兔肉被风吹降温,一边幽幽道:“其他人讨不讨厌我,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会在乎他们......”

  她的潜台词,自然是在说,她在乎梦先生的态度。

  梦先生没有搭话,他选择了沉默。毋庸置疑,男人的沉默,有时候,代表着逃避。

  崔罗莎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个沉重的话题逗留,她转过身去,一手拉开纱巾,一手把香脆嫩滑的兔肉送进了小嘴巴,尽情的享受野炊的欢愉。

  “吃!”

  原来,却是梦先生只顾着观赏人家美好的背面身姿,忘了转动树干,兔肉的油脂流淌在树干的时候,被引燃了,火焰炸开,把他的手都严重灼伤了。

  “怎么啦?!”

  崔罗莎闻声不对,立刻转过身来,却见梦先生捂住右手背,眼睛呆呆的看着她。猛地,她发现了,原来,她转来太急,脸上的纱巾没有来及放下去,那绝世之美艳,再无保留,充塞了他的眼睛。

  崔罗莎也是一呆,然后,才醒觉什么东西一样,迅速的放下纱巾,又迅速转过身去,以背对梦先生。

  似乎深深呼吸了一下,她故作如常道:“要紧么?”

  梦先生心头跳了跳,轻轻咬了咬唇,轻轻道:“不打紧的。”

  崔罗莎忽然把她吃了一些的兔肉往后递过来,淡淡道:“如果不嫌弃吃我吃剩的,便将就一下罢。”

  那一只兔肉已经掉在火堆之中,瞬间化作一个璀璨的火球,应该用不了多久,就是一堆灰炭了,哪里还可以食用?

  到了这个时候,梦先生才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候,拒绝,真的很难。

  因为,他如果忍心拒绝,那么,崔罗莎一定会心灵受伤,可是,如果接受了呢,是不是又是对梦先生他的人生原则一次重创?

  善良的人,不是不懂得拒绝,而是,太多时候,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多数是选择了宁愿让自己受伤。

  所以,梦先生还是接过了兔肉,撕下一支腿,道:“要不,你再吃一点?”

  崔罗莎道:“我已经饱了,虽然味道极好,我也很想多吃一些儿,但如果那样没有节制的话,估计我很快要变成肥猪了,那个时候啊,不要我的人,又多了一个理由啦。你说是也不是?”

  “额......”

  梦先生无言以对,只好猛吃兔肉,好像,那兔子不仅今生而且前世都跟他有天大的仇恨一般,狠狠的撕咬着兔肉。

  当大半只兔肉吞进他的胃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猛然发现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人家舔美女饮用过的杯子,都臆想跟该美女接吻了,那么,这只兔肉上面该有多少崔罗莎的口水,恶心?NO,NO,按照臆想专家的思路,那简直是如同舌头伸进她的口腔,进行了一场深度的激吻啊!

  多么,美艳的画面,太美了,让人不敢直视啊。

  崔罗莎忽然轻轻道:“你说过,你妻妾成群,是不是真的啊?”

  梦先生道:“是。”

  崔罗莎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么,你刚才看见了我的容貌了,依你之见,我的容貌,比之你那些夫人,谁更胜一筹?”

  梦先生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从来不把我的女人跟别的女人相比较。”

  崔罗莎道:“为什么?”

  梦先生道:“不为什么,没有什么理由。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理由,那么,这个唯一的理由,便是,因为她们都是我爱的女人。因为爱,所以,她们的美,无人可及。”

  崔罗莎道:“不都说野花比家花美么?很多男人心中都恨不得全天下就剩下他一个男人,然后,他可以肆意享尽人间艳福?”

  梦先生微笑道:“所谓的野花,它们只是我们人生旅途之中的一抹靓丽的风景,极是她们的确更香,但是,随着前进的步伐,这些美丽的风景,终是要一一淡化乃至远离出我们的视线,而,当我们疲倦归家之后,家,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至于,那些抱着全天下就他一个男人幻想的男人,那是不成熟的思想,先不说人的精力有限,而且,生理上的供应,也万万无法满足永无休止的消耗。”

  崔罗莎轻轻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或许会感到非常奇怪,你一个陌生男子闯进我的屋子,说要应聘而来,按我的性子,你甚至连话都没有机会说,我就下杀手了,此乃一奇;又,我不仅没有恼怒,而且,还把你给录用了,这是不是更奇了,我录用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到底要你为我做些什么事儿呢?你想过没有?”

  梦先生回答的那个叫做干脆,道:“不知道。”

  “额......”崔罗莎缓缓转过身来,虽然她的娇脸依然罩着纱巾,但在梦先生的眼中,很自然的把脑海里面的印象复制到她的面纱上,忍不住向她看去,恰恰,崔罗莎的眼神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崔罗莎微微一颤,眼神低垂,看着梦先生灼伤的手正浇着酒水散热。

  她柔声道:“还好吧?”

  梦先生微微摇头,道:“热毒散去就会好多了。”

  崔罗莎道:“其实,我看的出,你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正好,我要做一件大事,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却真的不行的。”

  梦先生眼里掠过一丝异色,道:“我跟你在那一夜之前,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啊,你,如你之高贵,一看就知道是个掌权习惯的上位女人——额,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手下有不少值得相信的人,缘之何故,你不相信你身边的人,反而相信一个陌生人?”

  崔罗莎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缓缓道:“梦先生,有一点,你是必须相信的,出卖你的人,往往是你熟悉的人。因为,只有熟悉你的人,才能够深度的了解与你,知道你的弱点,把握了你的命脉,然后,背后涌上致命一刀!”

  梦先生呆了一呆,无语。

  因为,事实如此。

  伤你的人,永远是你最在乎的人。

  出卖你的人,永远是最熟悉最了解你的人。

  多么痛的领悟!

  “所以,”崔罗莎接着道,“我只相信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陌生人。”

  这句话有点艰涩难懂,或有嗜好钻牛角尖者会无知的嘲笑,你崔罗莎别依仗着一张无需整容的脸蛋,就可以恰不知耻的渲染你阅人无数的资历,莫非,全世界的数十亿以计的人口,你都一一认识,就剩下被石头压着二十多年刚刚蹦跶出来的梦先生你不认识?

  梦先生却懂了。

  他是走进她生命的唯一陌生人,仅此而已。

  走进她的生命,这是一种怎样的含义?

  梦先生的心情慢慢的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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