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农历廿九,无星,无月。
枣庄。
江南四大世家和梦家所合作的据点又称之为“合作社”,依着一座大山边缘建筑。
这是一座颇有规模的大宅院,光建筑面积就不下二千平米,虽然都只是青砖绿瓦的普通平房,而除去行政办公两进房屋之外,其余上百间房子,便是供给工人和“合作社”内部机构人员宿舍使用。
相对而言,“合作社”对于工人的福利,要比任何一家都要好上多多,只要你愿意,就算你拖家拉口的带上家眷入住这儿,都没有问题。
不过呢,除了在职工人可以享受包吃待遇之外,其家眷的伙食费用便要自己掏腰包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问题,因为,无论在哪里,员工家眷的伙食和家用等等资费,没有一个老板会脑袋被猪腿蹬了去承担的。
更何况,好像“合作社”这种能够体恤员工,提供食宿的单位已经是少之又少的。
然而,在这乱世之中,尤其深知“合作社”卷入了华家、孔家、钱家、白家倾轧里面,人们更注重的是一个平安。
而摆在眼前的事儿,即便是瞎子都可以看之出来,“合作社”在四大家的联手打击下,落得个遍体鳞伤,如此一来,图平安求稳定的人们以为失去所望,即便这里的条件格外的优越,却也不愿意继续在这边工作,纷纷跳槽了。
原本浩浩荡荡的数百人的一支挖矿队伍,走的走散的散,十去七八,留下的几十人也不敢住宿“合作社”了,有谁知道,那些蒙着头脸凶神恶煞魔鬼一般残忍嗜杀的人,杀、伤了“合作社”的干部之后,会不会脑瓜子忽然抽风,手上的武器向他们这些普工招呼呢?
现在的“合作社”,也就是剩下了十来个安保伤员。
人受伤了,元气受损,自然而然最易疲倦的,所以,子时未至,大伙儿都熄灯睡觉了。
“合作社”大宅院,一片黑暗,与苍穹似乎连成了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
忽——火折子亮起,点燃了旱烟斗里的烟草,微弱的火光映在一张好像风干的橘子皮般紧皱的老脸上,虽然火折子很快被熄灭了,但是,黑夜的空间,居然还留下他脸相的影像,迟迟未散。
黑夜深处,忽然幽幽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杜老神捕不去其他地方办那惊天大案要案,来这鸟都屎尿的枣庄,却是何故?”
夜空中影像已经消散,老者“吧嗒吧嗒”深深吸了一口旱烟,从嘴巴移出烟管,极是悲苦的轻轻一叹:“华云德华长老,我可比不了你,锦衣玉食逍遥自在且不说,便是手握生杀大权,大手一挥,要谁死谁就得死。我老杜可就苦命了,你说哪里要死人吧,我就必须赶过去,好像非得跟阎王作对那般,吃力却不讨好。唉——”
黑暗深处的人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倒是真个没有想到,堂堂的一代神捕,居然啥时候改行了,不当鹰犬,做起保镖来了。”
如果是其他缺乏深度的六扇门捕快被当面叫鹰犬,一定会非常之生气。
但杜开功却不会,只因,他懂得,骂人的时候,通常是把自己跟对方划分成为对立面的。
是理,当那人讥讽他是鹰犬的时候,已经无意之中把自己给定位上了鹰犬的对立队伍去了。
鹰犬的对立队伍,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
是蛇鼠之辈好吗。
“嘿嘿,”杜开功不以为忤,一点生气也没有,倒是充满无奈的说道:“这个时势讨生活不容易,偶尔客串一下别类角色,赚点小钱,贴补生活,也是无奈之举哪。”
黑暗深处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缓缓道:“你确定要保护欧阳深和上官三妹二人?”
杜开功淡淡道:“我不知道要保护谁,老杜我只是知道,只要我还在枣庄,谁要动‘合作社’里边的人,想都不要想。”
黑暗深处之人似乎费了极大的努力才遏制住巨大的怒火和无奈,最终,却居然是风淡云轻的道:“好,我知道了。”
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沉寂。
蓦然——
一丝劲风从黑暗深处凝成实质的一支疾箭,“啾”地撕裂了空气,射向杜开功的眉心。
聚气成丝,内功非至炼神还虚境界决计外放不出的气功大招。
杜开功露出一丝惊讶,道:“没想到华云德长老的天罡一炁已经到了如此高深之境界,佩服佩服。”
他嘴里说佩服说的那么客气那么有礼貌,而事实上,他的身体却连动也没动,依然坐在那块大石墩上面,只是,仿佛很是随意的举起了烟杆塞进了嘴巴,“吧嗒”的抽着。
“叮!”那一丝劲风刚好被烟锅而挡住了去路,随着一声玉石相击的脆响,烟消雨散。
而杜开功手上的烟杆,却纹丝未动。
然后,夜,又复寂静。
“吧嗒吧嗒——”杜开功吸了两口,然后倒扣烟锅儿,无奈的道:“华家的人,怎么如此没有素质的呢,走也不交代一下场面话,太没有礼貌了......”
**************
华家山庄。
“哗啦啦......”
满桌的什么莲子羹燕窝粥的,在华家三公子华文斌的怒气咆哮之下,统统从桌上被扯下到了地毯上面。
波斯地毯艳红,华云德的老脸却几乎要比地毯还要红。
虽然,三公子的怒气是冲着其他十二名华家杀手发作的,但是,带队的毕竟是“绝杀队”的首席长老华云德老人,好好的一盘绑票欧阳深和上官三妹之计划,却只是因为遭遇半路出了个程咬金,便宣告流产,额,是破产比较文雅一些儿吧。
华云德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扇了几巴掌,却偏偏做声不得,只好极力憋着。
三公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那战战克克惊慌失措站着的十二名黑衣汉子挥手道:“你们下去。”
众人皆如获大敕,齐声道:“是。”
然后,比受惊的兔子跑的还要快,转眼就消失了。
“云德长老,过来这边用茶。”三公子似乎换了一张脸,微笑着,离开了饭桌,走到另外一边的茶桌前坐下,同时使唤一个少年端上两盅香茶。
华云德在下首坐落,道:“三公子,老朽无能......”
三公子摆了摆手,道:“云德长老,您切莫误会我责怪您,我气恨的是,他们怎么总是那么好的运气,倘若,今夜不是那该死的杜开功横插一脚,我们已经成功了。只需我们手上掌握着欧阳深和上官三妹,江南四大世家必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梦家三少与之同盟关系,为了大处利益,顾及同盟感情,他也不敢施展拳脚,哼哼,那样,主动权便掌控在我的手中,随我搓圆捏扁。MD,杜开功这老不死的怎么会出现的啊。嗯,云德长老,这杜开功的武功究竟如果,您的‘天罡一炁’气功居然无法撼动他丝毫?!”
华云德点点头,道:“事实如此。在江湖,在武林,杜开功,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传说一种神话般的存在了。近将二十年来,已经没有人真正的看过他动过真格的。而他所调教出来的唯一弟子楚天歌,江湖中评论,他的武功决不在赵珏之下。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三公子眉头紧锁,手指轻轻的很有节奏感的敲着桌子,沉声道:“二哥居然要勾结外人来对付我,偏生,我手上又没有充分的证据。而长相以往,外忧内耗,迟早会出毛病。怎生才好,云德长老可否赐教一二?”
华云德感觉很是奇异,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三公子可是骄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谦虚二字,对他来说,只是汉字词汇里面奢侈的饰品。更不会如此低调的求教与人。
但是,当他想深一层的时候,心弦震动,脊梁作寒。他们忽然明白了,三公子所谓的求之赐教,事实上,是他准备精明地套取对付二公子的计策。也就是说,他要假借华云德的嘴巴,说出对付二公子的方式,然后,贯彻落实,然后,他日即便在家族质询他违逆伦理道德同室操戈,他也可以金蝉脱壳托词是误信了华云德长老之谗言所致,于是,到时候,华云德便成为了华家三公子和二公子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或许,将会有同学些许不满,鄙夷三公子既然那么的骄傲,却是为何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没有担当的安静一处做个闲杂人等呢?
其实,这无关担当。
须知,三公子的计策生成,是针对自家兄弟,不管胜负之数如何,同胞相煎之事,究竟是严重背离了华夏的道德伦理,绝非光彩之事。
故此,可以避过道德的谴责,他就得必须采取比较隐匿的不着痕迹的方式。
华云德冷汗直透背脊。
他想拒绝回答,但是,三公子正眼神坚定的看着他,仿佛一股你不说我就不放过你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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