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梁铮铮那一侧的车窗外的,是一张死人脸,准确的说,是一具挂在树上的尸体,那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身躯被许多树藤紧紧的缠住,有一根枝条甚至从尸体的胸腔里长了出来。而那张脸也是烂得厉害,眼球早就没有了,皮肤也差不多掉光了,就剩下一些残肉贴在骨头上,两个眼眶里,俨然有一条硕大的蜈蚣在爬进爬出。
我们是见惯了尸体,见惯了活尸,但并不代表我们就不会害怕,何况还是个女孩,她没有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来,影响我开车,那已经是很强悍的表现了。
你妹的,这具尸体是谁这么缺德挂在这里的?不知道什么叫入土为安吗?还有它究竟是死了多久,树藤都从肚子里穿出来了?还有,这不是一片人工种植的经济林吗?这沥青路面看起来也没几年,这些树怎么就长这么高大了?
话说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的树了,这样的疯长已经超过了它们原来的品种特征,这特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树林有问题。”我拿起对讲机说:“大家不要下车,实在不行我们今晚不宿营,过了这片树林再说。”就算树不会咬人,可是我刚才还看到了一条至少40公分长的蜈蚣从死人头里穿进穿出,那么大的蜈蚣说实话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
“好!”
“是!”
“明白!”
大家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凝重,有的声音还有些发抖。
黑夜里见到这些东西能不发抖吗?
这时剩斗士李芸中问:“林教授,你怎么看?”都是博士,不过李芸中是发电的,林卓然是学生物的,肯定得问他。
林卓然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品种以速生杨为主,这种杨树三年平均高度就可以达到9米,最高可以到12米,还有不少鸡尾桉,两年也能长6米。但是这些树的高度最高超过了20米,胸径达到了50厘米,即使是速生杨,也需要长很多年。既然是经济林,没道理让里面的树木长很多年,那会亏本。”
我就喜欢林卓然这一点,即使是科普,也不掉书包,而是来最实际的,会亏本。也就是说,这片林子本不应该长那么高大茂密的,林场的经营者等不起。
林卓然接着说:“还有,桉树会大量吸收水份,造成水源枯竭;生长迅速,养份吸收太快,会造成土地养份贫疾,其它植物无法生长。因此有桉树大量生长的地方,其它树种将几乎没有。但是这里两种树都长得很茂密,这有些不合常理。那些藤蔓也有问题,它们就不该出现在这样的经济林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说:“不管那么多了,赶紧离开这里。”
更多的问题出现了,我们越往树林里走,里面的树木也就越繁茂,这也没什么,也许是我们的汽车声惊动了树林,那些藤蔓上、树枝上不断有东西掉下来。车灯一照,花花绿绿的全是30多公分长的蜈蚣,掉在地上以后密密麻麻的爬行。我不是密集症患者,不过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蜈蚣,我都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梁铮铮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幸亏我们有车代步,要是步行的话,跑都跑不掉!
似乎为了证明我这句话是正确的,很快我们就在一个弯道看到一辆侧翻的车,车周围散布着几具爬满了蜈蚣的尸体。严格的说,是几具骷髅,因为尸体上除了蜈蚣,已经看不到什么血肉了。那是一辆越野车,看起来并不像已经翻倒在这里很久了的样子,也许是几个小时前才从这里经过的车辆。
我们都吓得够呛,又不敢把车开得太快了,怕出车祸,这时候要是翻车什么的,就算没摔死,也没人敢下车去救,车里的人也绝对不敢爬出来!
好在这样一条路我们行驶了10多公里以后总算是到了尽头,穿出去以后前面是一大片砍伐出来的空地,路边很多整整齐齐的堆放着的木柴还没有运走。不久我们还看到了一排木屋,木屋外面停着几辆准备装运木头的大卡车。这附近似乎没有蜈蚣了,但我们依然不敢停留,一直到彻底出了林子,才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我们停留的地方是河边的一个自来水厂,靠着河边一个厂房,还有一条从河岸延伸到河水里的管道,旁边还有两栋民房,路边是一块空地。没有围墙什么的,不过现在已经是深夜,我们都很疲倦,怎么说也得休息几个小时再走。
依旧是布置好了监控,车停在自来水厂外面的空地上,然后安排了岗哨,有的人拿着睡袋到水厂的厂房里睡,有的睡在车上。
监控那里是墨余和李抒铭轮流到通讯指挥车里值班,而我和梁铮铮到水厂的屋顶上站明哨。我们值第一轮岗,现在是凌晨2点,雨算是收住了,河边风大,还零零星星的飘着些水珠子,很冷。不是冬天那种冷,但已经有些让人站不住了。
林卓然上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小记者周灵洁,为了忘掉刚才在树林里看到的那恐怖的一幕,我故意打趣他们说:“哟,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周灵洁撇了撇嘴说:“我们……大家一直在一起的,你才发现?”
林卓然笑笑,他不是来和我说笑的,我把我戴的夜视镜交给了周灵洁,让她和梁铮铮保持警戒,自己蹲在地上,接着房顶围栏的掩护,点了一支烟抽起来。
林卓然也蹲在我旁边,说:“你不是一直觉得那些树长得有问题吗?现在基本上可以判断,是和病毒有关。病毒传播的三种渠道,空气传播,水传播,接触传播,空气传播和接触传播会导致人以及哺乳动物感染变异,水传播目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不管什么样的病毒,把水烧到100度煮上半小时都得死。但水传播的病毒还是对植物有影响。我刚在指挥车里把最近收集到的资料整理了一下,这些过度生长的树木不是个别现象。墨余通过军方的网络进入了‘深绿’的信息库,调了一些数据出来,基本证实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就说吧,从那一次代替陈贶出差到那个荒村见到那些长得过于茂盛的树木,我就觉得有问题。植物可以说是自然界里最逆来顺受的种类,基本上它们都是充当动物的食物,不过植物变异的后果又会是什么?仅仅是长得高大吗?还是,它们会开始攻击动物?
林卓然知道我的疑惑,接着说:“从我们得到的资料来看,‘深绿’的专家们经过调查发现,许多植物在吸收水传播的病毒后,生长速度提升了10倍左右,少数品种的生长速度会提升20倍,同时生长极限也扩展了几倍到十几倍不等。也就是说,1棵小树如果原来要10年才能长成大树,现在用1年就可以了。”
这时梁铮铮随口插了一句:“这不挺好的吗?过去我们一直因为森林被过度砍伐而苦恼,现在看来,这种病毒也有好的一面呀。”
林卓然沉默了一下,说:“好与坏是相对的。打个比方吧,我们一直说城市就是水泥森林,即使道路旁边种一些观赏树,那些树也总长不大。现在那些树能长大了,可能一两年内,城市里的行道树就会长成森林,观赏类的藤本植物也会覆盖大楼。注意,任何事物一旦超出了正常的范围,都会是灾难,想象一下,如果一个城市的行道树长成了一片森林,而且高达数十米,比许多楼房还高,你觉得那是绿化呢?还是恐怖呢?还有,城市行道树一旦长成森林,它们的根系必然就会破坏道路,而藤本植物更将穿透墙壁,最终将楼房瓦解。可能还不止于此,还有与植物共生的动物,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些蜈蚣,应该也是变异品种。”
不说那些蜈蚣还好,一说那些蜈蚣,我都不由得浑身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林卓然的话总的来说就是一句,植物也疯狂。
活着越来越难了啊,不仅仅是要对付丧尸,好吧现在官方宣布丧尸可以控制了,又要面对疯狂的植物。如果是在过去,这些植物再怎么生长迅速,都绝对跟不上人类对它们的消费。现在我们再也不用立法禁止砍伐森林了,但是且慢,现在的问题是,这场灾难已经让全世界的人口骤减,城市被废弃,如果反过来,人类的生长远远跟不上这些植物的生长呢?到时候我们上哪去种田?靠什么养活自己?更不要说这些植物很可能还有毒,繁殖得似乎也很快……
“也不要那么悲观吧,”小记者周灵洁打了一个响指,说:“安啦,灾难总会过去的,等到我们重建家园的时候,这些植物不正好为我们提供所需要的资源吗?我们的老祖先从森林里走出来,经过几千几万年发展到现在,难道我们还会退化会森林里当猴子不成?人类不会这么容易灭绝的,比起恐龙来,至少我们还有科技,对不对?”她看了我一眼,不等我说话又说:“老大我知道你对科技充满了怀疑,你甚至认为这场灾难归根到底就是科技的滥用所导致的,不过老师刚才也说了,事物都有两面性,如果我们对科技不是那么盲目和自大,那么科技终究是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厉害的武器。”
好吧,要论说,我是说不过这个小记者的,不过梁铮铮嘿然一笑,说:“哟,连林老师的‘林’字都不要了,老师老师的叫得这么亲热,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啊。”
周灵洁看了我和梁铮铮一眼,痛心疾首的说:“铮铮你完了,你已经被这个猥琐大叔同化了,还是说,你们本来就是一样八卦的人?”
梁铮铮哼哼了一下,很有把握的说:“走着瞧,我就看看究竟是我八卦呢,还是你嘴硬!”比起谈论那令人窒息的植物来,讨论八卦无疑让我们愉快得多。虽然小记者能言善辩,林卓然风度翩翩,可在我和梁铮铮持续不断的八卦下,这两个人最终落荒而逃,我和梁铮铮欢快的击掌,我们都对我们这种默契的配合感到欣慰。然后我们轻轻相拥,在这深夜的风雨里,这样的欢笑很让我们忧伤。
当我们换岗回到车里休息之后,心有灵犀的,我们在相拥取暖之余,开始温习起了功课。其实自从那一次之后,我们都没有温习过功课,几次浅尝辄止都被这样那样的事打断了。认真说,这还是那天之后的第一次。主要是铮铮比较纠结,还有各种不巧合。但这时候,我们疯狂的向对方索取也回应着对方的索取。也是因为天亮以后还要赶路,我们才不得不留出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休息。
深秋的黎明很冷,我们只有紧紧的拥抱着对方,才能证明自己的温度。
这是末日,也许除了丧尸,以后我们还要学会在丛林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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