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上人来人往,王冲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放眼望去,许许多多碧眼红须的胡人穿梭其中。
王冲看了一眼,分辨出了许多鹰视狼顾的突厥人;身材悍小,但极其好斗的乌斯藏人;外貌和汉人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新罗人、高句丽人;还有身材高大,骨骼,红发、褐发、金发的西域人,大食人,条支人……
看到这些来自各个地区的胡人,王冲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管是在任何一个平行世界,大唐永远都是那个最自信的大唐。
它永远以那种最开放的态度,去迎接着整个世界。即便是在和那些诸胡战斗的时候,大唐也没有完全排斥过些胡人。
在这个时空,它就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只可惜……
王冲心中一痛,很快回过神来。
朱雀是胡人聚集最多、最厉害的地方。如果想要找那两个西域“身毒”的僧人,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不过,王冲到这里,却不是为了要碰运气。运气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王冲要找的是另外一个人。
在整个朱雀街,包括京城城东的所有区域,要说对于那些番、胡的了解,没有能超过那个人的了。
前世的大唐,曾经因为自己的“傲慢”,而错失了这种珍贵的“乌兹钢”,在大唐境内留下的乌兹钢,寥寥无几。
本来,这是可以极大壮大大唐国力的。
王冲就是要来纠正这个错误。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自己来的世界,一个叫魏源的人说的话。人有夷狄之分,技术却没有,乌兹钢更是如此。
只要能够改变前一世的那种悲剧,王冲并不在乎他是来自于哪里的。
“驾!”
马车一拐,载着王冲兄妹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弄巷之中。
“哟,这不是冲少爷吗?”
王冲带着小妹刚刚走进去,一张笑容可掬的胖脸立即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那胖脸汉子对着王冲裂嘴一笑,立即露出一颗金色的门牙来,看起来非常显眼。
这是一间典当行,虽然看起来门可罗雀的样子,而且还只有胖脸汉子那么一个人在里面。
但王冲却知道,面前的家伙富的流油。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的这家伙。他不做别的,就专门做京中的胡人,以及纨绔子弟们的典当生意。
谁要是缺银子、少细软的,都到这里来典当。特别是那些胡人,异乡为客,基本上都会捉襟见肘,免不了要到这里来拿东西典当。
因为这个原因,胖脸汉子对京城里胡人的消息最是灵通,人送外号“大金牙”。
王冲在京城里“游手好闲”,净交些马周这样不三不四的朋友,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大金牙”就是王冲认识的这种有用的“朋友”。
虽然有些肉痛,不过王冲咬咬牙,啪的一声,翻掌将一锭银子压在了桌上。“大金牙”从来都不是免费的,要让他开口,还得每次“割点肉”才行。
“买几个消息,有几个身毒来的胡僧到了京城。光头,大袈裟,很好认。我想知道他们在哪里?”
王冲开口道。
“嘿嘿,冲少爷果然豪爽,真不愧是九公的子孙。……嗯?身毒的僧人?冲少爷找他们做什么?这些家伙说话怪里怪气,动不动就劝别人信教。冲少爷还是少和他们打招呼。”
“而且,冲少爷如果是想找他们,也已经迟了。这些家伙几天前就已经返回身毒了。”
大金牙眉开眼笑,一边摸着银锭,一边低头跟王冲说话。
“什么?”
听到这句话,王冲心中咯噔一跳,猛的睁大了眼睛,“回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冲虽然料到这两名僧人已经到了大唐,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胡僧居然早已经回去了。
“是啊,是坐城西白玛瑙珠宝铺昭武人的马车回去的。冲少爷如果找他们有什么事的话,从城西出去,沿着大道往西,一路说不定还有机会追上他们。”
大金牙道。
王冲摇了摇头,出了京城,一路往西,便是茫茫的山岭和沙漠,三日的路程,足够他们走出玉门关了。
天地那么大,哪里去找一辆载着两名胡僧的马车?
大金牙这翻话,纯粹是安慰他而已。
“多谢了。”
从典当铺出来,王冲心中说不出的失落。这乌兹钢终究还是有缘无份啊!
“走吧!回家去!”
两兄妹登上了马车,离开了典当铺。
……
回到王家宅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整座宅邸里灯火通明,但却反而越发的寂静。
“站住!”
当王冲两兄妹蹑手蹑脚的推开大门,准备返回各自的房间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声冰冷冷的暴喝从大堂上方传来。
“糟了!”
两兄妹身躯一僵,缓缓的转过头来。却见大堂上方,两点灯火亮起,灯火中一张冷若寒霜的脸庞缓缓浮现,正冷冷的盯着兄妹二人。
“娘,娘亲!”
王小瑶浑身一个激灵,怯生生的转过头来,叫了一声。
“母亲!”
王冲也是满脸的不自在。在外面转了一圈,特意跑到大金牙那里,就是想要避过母亲。没想到,还是被母亲逮着了。
看着母亲满面寒霜的样子,不知道等了多久,很明显,广鹤楼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你们两个混帐东西,我问你们,你们今天都到哪里去了?”
王夫人冷冰冰的神情,令人望而生畏。
两兄妹都是头皮发麻。在王家,王父虽然生性严厉,但大部分时间都出征在外,管不到两人。
真正管束两兄妹的,还是母亲赵淑华。
别人家是“慈母严父”,王家却是“严母慈父”!和母亲比起来,父亲王严算是相当的“慈爱”了。
“去了……我们去了一趟广鹤楼!”
王冲心里发怵,知道瞒不过,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去了一趟广鹤楼?你们仅仅只是去了一趟广鹤楼吗?”
王夫人猛的一拍檀木桌,声色俱厉。
砰!
王冲膝盖一软,不再争辨,猛的跪倒了下去:
“对不起,娘亲,这件事情是我错了。”
王冲知道母亲在生气什么,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王冲最看不得的就是母亲伤心失望。
虽然外表看着严厉,但是经历过上一世,王冲深深知道,其实内心深处她和其他人一样的脆弱,也一样的深深爱着这个家。
因为失去,所以珍惜。
上一世,当母亲瘦弱的身躯缓缓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王冲痛彻心扉。也因此在这一世重生的时候,王冲就暗暗发誓,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惹母亲生气,让她如为自己伤心、流泪。
“错了,你仅仅只是错了吗?”
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居然把你小妹也带到广鹤楼里去胡闹,你知不知道姚家的姚老爷子那里已经把我们家告到陛下和你爷爷那里。这件事情已经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你大伯父白天早上一散朝,连家都没回,就气得亲自到我们登门拜访,质问我们家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害死整个王氏一族!”
“什么!”
王冲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心中大吃一惊。前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参与过这件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姚家的姚老爷子居然会把自己和小妹告到圣上那里,甚至连大伯父都跑过来登门质问了。
“怎么会?”
王冲喃喃自语,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原本以为,姚广异想要陷害父亲,离间父亲和宋王,按道理应该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大,至少不应该捅到当今天子那里的地步。
但是王冲发现自己低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姚家的姚老爷子。
如果说姚广异是老狐狸,老奸巨滑,那么这个老狐狸完全是姚家的姚老爷子手把手一手带出来的。
他在朝堂上那些翻云覆雨的本事,和姚老爷子比起来,甚至还不到姚老爷的十分之一。王冲记得清清楚楚,在前世的时候,姚老爷子有个子侄贿赂朝廷官员,结果这个魏姓的官员到圣皇那里把他的子侄给告了。
本来,在官场上,朝廷大员出了这种事情,基本上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但是最后的结果,姚老爷子手腕通天,结果不但没事,反而告发的那位官员被贬官免职了。至于那位子侄,自然也是无罪释放,事情不了了之。
王冲对这件事情印象非常深刻,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听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二哥他们提过很多次,所以尽管根本就没见过这位姚老爷子,但王冲对这位姚家的老爷子却有很大的忌讳。
他的做事手腕高深莫测,完全不可以按常理来揣度!
王冲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只注意姚广异,却忽略了姚家那位隐于幕后的姚老爷子了。姚家老爷子和自己的爷爷素来不对付,两人是政治上的对手,这种关系从前朝就开始了。
而且姚风深得姚老爷子的宠爱,前世的时候,姚家老爷子甚至为了这个亲孙子到圣皇那里去求官。他会做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仔细思考,姚老爷子会为了打击自己的爷爷小提大做,把这件事情捅到圣皇那里去,倒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真正令王冲意外的是大伯父!
大伯父和自己父亲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和父亲不同,大伯父并不是武将,而是在朝廷任职,他的地位很高,权利极大,爷爷的门生故旧,以及昔日在朝中的影响,几乎都被大伯父继承。
因此,对地位不如自己的父亲王严,以及其他几个兄妹,很是有些高高在上,瞧不起的味道。
王冲的其他几个叔叔和姑姑,都是逆来顺受,但王冲的父亲王严,他是军人,性格耿直,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当面顶撞,发生过冲突。
所以大伯父和父亲的关系最不对,王冲从上一辈子就不喜欢他,只是没想到,这次因为自己和小妹的事,他居然会亲自登门问罪。
“……还不会?!”
王夫人却比王冲想像的耳尖的多,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大伯父和你父亲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不喜欢你父亲,再过段时间就是你爷爷七十大寿,当着这么多的叔叔、伯伯,还有你爷爷门生故旧的面,你是想要你父亲名声扫地,颜面无存。”
说到最后,王夫人心中气苦,眼眶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昨天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孩子终于懂事了。但是没想到今天就闯上广鹤楼,带着小妹把姚家公子打了一顿。
涉及到姚、王两家,这不是小事。何况姚家背后的那位老爷子还亲自把自家的公公告到了圣皇那里!
她这个做母亲的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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