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茗饭毕便用侍女递上来的丝帕擦擦嘴,用淡茶漱漱口,吐在痰盂里。
然后,便催促赫连琛动身去偏殿看看,她带了一件自己府邸带来的嫁妆,一只华美的用翠鸟毛装点的花胜,就去见苏妲。
苏妲正用着自己的早餐,怜双心痛她每日睡不着,便一大早就炖了乌鸡汤,还有很多温补的食物,可是苏妲只是用洁白的牙齿,咬着筷子,看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激不起胃口来。
“怜双你吃吧,给我留一个花卷就好了。我什么都吃不下。”她丢下筷子,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走向绣架。
“小姐,你好歹吃一点儿啊,看在奴婢早上起了那么早,为你准备的这一桌子好吃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吃点好不好,你看你的手腕,都瘦的镯子都要脱落了,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啊。”怜双端着一碗粥过去在苏妲身边哀求她吃一点。
“给我来吧。”怜双应声抬头,苏妲却专心的低头干着自己的活,没听见周围的响动。她最近不止是视力和身体有点不好的趋势,还经常出现耳鸣,幻听的情况。于是她对于外界的一切开始变的不灵敏,也不敢兴趣,每天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怜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粥,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的是巴茗和赫连琛,便激动的张圆了嘴巴,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对着低着头的苏妲叫喊到
“小姐,小姐你快看看是谁来了,是谁来看你了,是王爷,是王爷啊!”
王爷···苏妲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王爷怎可能来看她,他恨自己的欺骗入骨,估计此生最不愿意见的人就是她把,如今怎可能屈尊来看她,这丫头定然是为了哄骗自己吃早饭,才骗自己的把。
于是她都没有抬头,还在默默的低头整理那些散乱在自己膝盖上的丝线。
巴茗看着苏妲这样,便心下不舒服,便把一只手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得苏妲说道。
“怜双你知道吗,这些丝线啊,你不仔细分,都分不出来这些颜色的区别,什么鹅黄,嫩黄,橘色,暗黄,都是黄色的,草绿,墨绿,都是绿色,你便要拿了一张白色的纸张啊,或者是布啊,铺在下面,便一眼就分出来了呢。”她只自顾自的说,没有注意到那只手是谁的。
“姐姐,姐姐是我,我是巴茗。咱们等下在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丝线好不好,现在你先把饭吃了,我刚刚尝了一口呢,特别好吃。”
“巴茗···”苏妲喃喃的说着,缓缓的抬起头,回头先是看见巴茗,她惨淡的笑笑,轻轻的拍了拍巴茗的手背,随即又低下头说道,“姐姐不饿,你怎么不随王爷进宫呢,别在我这耽误了好时辰。”
看见她如此凄惨的心境,巴茗想起那日在胭脂铺碰见的苏妲,是那样的光彩照人,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虽然,不是自己的一手造成的局面,但终究是和自己有原因,有着拖不了的关系的。
当初,她那样的护着自己,如今,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帮她。
巴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尽量是自己的情绪平淡下来,她神秘的趴在苏妲的肩膀,说道:“姐姐你看哪里,”说着,便搬动苏妲的头,让她偏向赫连琛站着的方向,“你看,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叫谁来看你来了?”
门口的光线太过耀眼,苏妲夜夜不睡,熬的双眼视力已经不如从前了,她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那里那个黑色有些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楚。
怜双看他家小姐还是看不清楚,一脸迷茫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便着急的直跳脚,只朝着她家小姐喊道:“小姐你怎么了,这是王爷啊,这真的是王爷啊!你这是怎么了,如何练王爷都不认得了么?”
赫连琛也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姑娘,之前还是如同那枝头的鲜花,等待着有心人采撷,如今便成了这般如秋日的枯叶般,在枝头摇摇欲坠,打不起精神来。
他不是恨她,她并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姑娘,也随那些在那边世界勾引痴缠他的女子们不一样,他是何等人物,何等的聪明,如何会巴茗都看出来的事他看不出呢。他当然知道,苏妲是被家人指示的,就是一枚听从摆布安排的棋子,所以他气头过了以后,也曾经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冲动,对造成的伤害也后悔不已。
但是他是个骄傲的人,不肯低头,他低头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这个古怪精灵的巴茗,让她对别人认错,忏悔,那是绝对不能的。
“你快来啊,走进些啊。”巴茗热络的招呼他过来。
巴茗如此说,他无法拒绝,便走进了些,看着苏妲略微有些空洞的双眼,再走进些。低低的对她说了句:“你还好吗?”
只是这一句话,苏妲便怔在哪里,好久没有说出话,然后,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呜呜咽咽的哭了,似乎是等着这句话,等了好久,用尽了一声的力气,忍耐到现在,支持到现在,都是靠着这句久违的关心。
“我很好,很好···”苏妲渐渐的从哭泣便成了哽咽,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句话,眼神有了泪水,似乎便的比从前有了神采,也有了盈盈的光泽。
怜双都激动的捂住了嘴,她家的小姐,一直到了今日,终于是哭出来了,从前,不管自己如何劝解,如何安慰,甚至说想让她大哭一场,她都没有一滴眼泪,她担心。她就会这样如同一株朽木一般,有呼吸,却没了年轻人的活力。
几次同夫人谈起,都是无能为力,谁都不能让她把心里的苦楚全部倾倒出来,也不能让她毫无顾忌的好好哭一哭,这样下去,迟早苏妲会疯掉的。
如今,王爷来了,巴茗小姐带着王爷来了,之前自己一直在担心,这个王妃是个不顾年旧情的人,也许会来了就打压他们,冷言冷语的讽刺,她甚至都做好了与巴茗针锋相对的准备。如果她来寻衅滋事,她便一定不让他们小姐受半分的委屈。
如今看来,那些担心,似乎都是自己多余的,是她太谨慎小心,小肚鸡肠了。
她能带着自己的爱人,带着王爷来看他们家小姐,还主动的要喂她喝粥,担心她的身体,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也许小姐从前说的确实是对的,这个巴茗小姐,这个瓜尔佳氏,确实是有些不同与人的地方,不然不会把她心中那样完美无缺的小姐都打败了。牢牢的羁绊住王爷的一颗心。
“噗通。”怜双感恩的,真心实意的对巴茗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跪我是怎么说儿的呢,快些起来,起来说话啊。”巴茗赶忙去扶起怜双起来。
“谢谢你,大小姐,不不,我现在该叫您福晋,谢谢你,成全了我们家小姐的心,你让她哭出来了,我便心安了,真的,我现在只希望我们家小姐能快点好起来,正常起来,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作践自己就好。”
怜双絮絮叨叨的说着,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巴茗都懂得的。她说的情感她心里都知道,在这里,贴身的丫鬟就是自己的半个亲人,她体验到了,就是假设她有事儿,她的小青也定然会如此惊慌失措的。
“好了,你便随我,去热一热早饭,让王爷与她单独谈谈,可好?”巴茗端了端刚刚放在床榻旁边的粥碗,对怜双说道。
怜双似乎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巴茗道:“这···福晋当真愿意如此?难道不介意我们小姐···对王爷的情谊么?”
巴茗笑笑,说道:“傻丫头,我若是介意,便不会巴巴的来此了,我不是那样虚情假意,说话没有准头儿的人,再说了。”
她看了赫连琛一眼,有看了苏妲一眼,静静的有说道:“何况,我相信姐姐,也相信王爷。”
“走吧,我们去热一热早饭。”她轻轻扯起了一旁的怜双,与她一同去厨房。
怜双点点头,用绢子利索的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拿了托盘,把桌子上的早点悉数检下去,端着随同巴茗去了小厨房。
苏妲感念的看着巴茗,然后,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用心组织了一下语言,恳切道:“王爷,请您原谅苏妲的无知,也原谅我母家对您的无礼。既是走到今天,我只能把所有的都告诉你们了,才能弥补我对你们的伤害与亏欠。那次宫宴上,巴茗姐姐被陷害,你可知道,是谁做的么?”
赫连琛瑶瑶头,攥紧了拳头道:“是谁?”
苏妲说道:“是舒妃娘娘,她一眼就看出,你看向巴茗姐姐的眼神不一般,便断定,巴茗姐姐会是我做你福晋的最大威胁,于是,她便伙同皇后娘娘,利用幽居在冷宫的一位贵人,下毒害死了她,然后嫁祸给了巴茗姐姐。”
赫连琛就是听不得有谁对巴茗不利,听到这里便刷的一下沾了起来。苏妲看他如此,便急忙说道:“王爷请相信我,我不是和舒妃一起做戏!我真的不知道此事,那日,你看像姐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看着我,我完全不知道你与姐姐之前的情谊,所以我并不是知情的。我也是真心实意的要帮助你们的。因为你要保护姐姐,我便帮你一起保护,你喜欢的人,我便成全。我是真心的,真的没有算计你。”
苏妲的言辞是真的,赫连琛最擅长看人,他从人的眼睛里,就能分析出内心的好坏,这是在商场上练习出来的能力,在谈判桌上的必杀技。
他轻轻用手隔着苏妲的袖子,抓着她的手腕,扶她起来,做在他对面的凳子上。说道:“我相信,不是你的错,因为你的眼睛不会骗人。我看的出来的,你别紧张,今日,我便也是要和你道歉的。那日酒宴···”
“那日酒宴王爷不必与我道歉,真的”苏妲急急忙忙的打断他的话,说道:“那是我的错,我太过软弱,没有主意,听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便去做什么,没有考虑到王爷的感受,也没有考虑过巴茗姐姐该有如何的伤心,王爷那般拒绝我是对的,是对的。”
苏妲越是这么说,赫连琛越是过意不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是真心实意的要和你说对不起的,你毕竟还是个女孩,还是个单纯无辜的姑娘,我便因为一个冲动那样对待了你,现在想想,确实是太过分了。”
苏妲沉默了,她现在应该知足了,没有得到王爷的心,但是如今,得到了王爷的释怀与原谅,原谅了她当初的无知,造成的后果。
而且,他也在对自己做的对着她忏悔,听到这些,便是有什么,在苏妲心里面,也什么都没有了,她终于舒了一口气,长长的呼吸之后,便展露出久违的阳光微笑。对着赫连琛说道。
“王爷,你和姐姐结婚的时候,我不仅没有送你们些什么,反而给你们带来那么多的麻烦,直到今日,你们应该进宫之前,还要特意来看看我,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便这样,等你们从宫中回来,我亲自为你们做些什么吧。你和姐姐来这里吃。”
赫连琛点点头,道了句:“那便不客气了,费心了。”
便唤了巴茗一同在苏妲和怜双的目送下回去换上进宫觐见的衣服,准备进宫。
前面殿里等着伺候穿戴的嬷嬷们急忙为二人换装,赫连琛一身紫冠长袍,通身光辉灿烂,巴茗一身王妃命妇的宫装,富贵华丽,她头上没带过那么多的珠宝,这般成了福晋,反而珠翠满头,走路都难以保持平稳,左晃悠右晃悠的。
赫连琛连忙向前迎迎她,扶着她走了两步,又心痛有好笑的说道:“这便也太夸张的过了吧,头上重不重啊,怎么走路都不会了,淡妆就好了吧,这般走路都费劲儿,可是怎么好。”
巴茗贼贼的一笑道:“你那么光辉灿烂,我若是寒酸的去了,丢的还不是你的脸么,这样子挺好的。”
“谁说的,你啊,就是穿着带补丁的破烂衣服去,也比那宫里别的女人好看。”
夫妻俩一路嬉笑着进宫,巴茗无非是见了皇后,又特意去见了舒妃。
“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本宫又成全了一桩好姻缘。”
巴茗客气的应付着,舒妃还询问了她苏妲的情况。她也如实说了。
舒妃脸上略微有一丝的担忧,她说:“找些日子,我便与她谈谈,这个孩子,死心眼啊。认准了谁,便不轻易放手。”
“舒妃娘娘放心,我向您保证,您担心的事儿,都不会发生。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巴茗俨然一种王府女主人的气质。
舒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王爷应该在等你出宫呢,我便不虚留你了,等你在入宫了,本宫在与你好好聊聊。”
“是,那臣女便告退了,不叨扰娘娘清净了。”
“玉凝,去替本宫送送。”舒妃说道。
“姑姑留步把,不麻烦了。照顾好娘娘。”巴茗说罢便登登的踩着花盆底儿出了宫。
巴茗与赫连琛回府的时候,苏妲正在他们偏殿的小厨房忙活呢,看见他们回来了,怜双一脸惊讶道:“王爷和福晋怎么回来的这样早,我们还没准备好呢。”
“那我们便一起做啊,一起做人多了有意思啊!”巴茗便急急忙忙的自己开始卸下头上挂满珠翠的帽子,卷起袖子,准备干活。
赫连琛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说道:“你会做饭?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我不会啊,但是你不是会吗?我给你当助手啊。”
苏妲一听王爷要来厨房,急忙出来阻止:“这可是使不得的,折煞我了,我怎么能让王爷一个男子进厨房,使不得使不得。”
“哎呀,这有什么的啊,妹妹别太拘泥于这些。”她推她进厨房,赫连琛随着她一起进去。
可是赫连琛扭头看到仓库的一瞬间,却是怔住了。
在米面袋子后面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洞口,周围还有几个木头箱子。
这场景似曾相识,他回头问苏妲:“这里···这个洞口是干什么用的?”
苏妲看了一眼,扑哧的笑了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这是您的王府啊,我才来了一天。如何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呢?”
赫连琛猛然想起了,这里是自己的王府,便没有再说什么。
整顿饭的时候,赫连琛都是心不在焉的,巴茗几次用脚尖提醒他他才回复着苏妲的话。
“吃饭的时候,你都想什么呢?”巴茗回去的时候问他道。
“茗儿,你不觉得那个洞口和哪里有些相似么?“赫连琛问道。
巴茗回想了一下,猛然想起道:“你说的是,我们穿越来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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