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宁县之后,苏宁继续向南走去,来到了过去被人们称为荒芜之地,但是现在却是整个大唐最富裕地区之一的岭南,这里,他曾经和所有的地主豪强博弈,在这里,也有他为自己的家族购置的甘蔗园,这里有苏家别院,不需要浪费民力再去建造居住之所,不过当苏家车队缓缓驶入广州城的时候,才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这是苏侯爷……不,苏公爷的车队。【】
他们不会忘记,贞观九年十年,是苏宁一个人来到这里,然后,一片荒芜之地变成了整个大唐人口密度最高,最富庶的地区之一,也是外国人最多的地方之一,也是船运事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同时也是法治最严格的地方之一,在这里的几大港口,以广州港口为首,每天都有数千只海船停泊在这里,交易最旺盛的季节,这里最多的时候一天有一万多只海船商船停留在这里。
这里的人们不会抛弃传统,每年春天不会忘记耕种,春天农忙时节,岭南没什么人做生意,春耕一过,家里的主要壮劳力就会来到海边,从事第二职业——海员,来这里的海船太多,做生意的外国人和大唐人太多,需要雇佣的人手自然也越来越多,而外国商人并不清楚这里的风俗,所以往往需要更多的当地人来帮助他们。
本地商人自然也需要本地人,外地商人也需要本地人,外国商人更需要本地人,所以说,这里的本地人明显不够用了,所以,越来越多的北方无地农民也因此而南下,促进了江南甚至是岭南的大发展,苏宁又首先在这里推广了纸币,纸币的便捷和官方的信誉度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验证,所以纸币的发展飞速推动了商业的发展,打开了束缚商业发展的最后一道枷锁,商业开始腾飞。
长安,洛阳,太原,晋阳,襄阳,长沙,金陵,广州,数不胜数的大城市设立了钱仓,设立了以朝廷信誉度为保证的国家纸币发行所,纸币的存在越来越被商人们所依赖,而在广州这样的海运大城市,纸币几乎已经取代了笨重的铜钱,成为了主要流通货币,纸币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单纯的储蓄凭证,而是变成了可以交易使用的货币。
为此,苏宁在这里考察了一段时间后,专门写信给李承乾,让他多多注意纸币的使用和发行事宜,有多少铜钱,就发行多少纸币,千万不要把纸币真的当作铜钱,没有铜钱做保证的纸币,只会造成国家的经济崩溃,一定要严守钱仓,绝对不可以让一枚铜钱被贪污掉,因为在这个时候,哪怕仅仅是一文钱,都可能是千里之堤中的蚁穴。
在岭南,苏宁也受到了很好的招待,岭南的人们都把苏宁当作恩人,财神,已经往六十奔的冯盎更是如此,他还打算把苏宁带到他的那间纸醉金迷的府邸里面,苏宁摆摆手,家里一个郡主一个公主一个国公之女,那可都是母老虎,惹不起惹不起,冯盎哈哈大笑,没有再做坚持,不过还是带着苏宁游历了很多地方。
苏宁自己也去了很多地方,去了港口考察,去了各地县府州府考察,风闻李承乾有恢复州郡县三极制度的想法,苏宁对此也表示赞同,大唐的道不是行政区划,朝廷往下的行政区划就是州,贞观四年之前还可以,可是现在,大唐的国土范围扩大了三四倍,州府更是增加了数百个,难以直接管理,恢复三极制度刻不容缓了。
各地的风土人情,各地的行政经济现状,还有这些地方的军队现状,驻军是否尽职尽责,将领是否尽职尽责等等,大唐虽然也有将领和军队驻防轮换制,不过没有宋朝那么恐怖,宋朝直接把国家的军事人才给扼杀了,而大唐的政策仅仅是针对军事方面的拥兵自重,李二陛下和李承乾可不会像赵家皇帝那样白痴懦弱,军队要是失去了有力的统帅,和军贼有何区别?
实地考察,仔细考虑,斟酌字句,给李承乾写信,告知他周边地方的真实状况,一些好的地方予以表扬,一些不好的地方予以揭露,斥责,苏宁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一个又一个穷乡僻壤,一座又一座历史名城,爬过高山,游过大河,吃过昆虫,喝过马奶,有了李承乾巡视天下的命令做护身符,苏宁无论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一开始去的地方少,距离比较近,每年过年的时候苏宁还能回家过年,可是几年之后,走的地方就开始很远,两三年不回长安城一次,也是常见的,苏宁开始往大唐新近占领的领土上进发,往那些在神州本土的人们看来是不毛之地的高原大山上进发,去了吐蕃故地,吐谷浑故地,西域故地,西突厥故地,东突厥故地,高句丽故地,倭国故地等等……
官员有没有理智地对待当地的外族人,当地的汉人有没有欺凌外族人,外族人有没有恶意反抗官府的好意,土地有没有开发,外族征兵有没有开始,房屋有没有建立,战争创伤有没有恢复,有没有按照实际情况发展经济,发展文化,发展人口,有没有贯彻落实朝廷的基本方针,有没有因地制宜,实事求是……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苏宁从没有停止过自己前进的脚步,他不再立足于朝堂,而是执意于游历地方,皇帝看不到的事情,京官看不到的东西,他都可以看到,他可以褒奖有政绩的仁德官员,也绝对不会姑息大奸大恶之人,他不会无视与昏官做斗的三老,也不会忽略与官府相勾结的地方豪强,皇帝鞭长莫及之处,就是苏宁苏公爷主持正义的地方。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时间似乎没有给苏宁带来任何改变,但是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苏宁,它过去了……
杜如晦走了,他有一个梦想,他想做桃李满天下的名师,他是在洛阳郊外的学堂里走的,他离开了朝堂之后,去做了一个教书先生,蒙学老师,教导家乡洛阳的幼童读书,习字,名满天下,带出了无数学生,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时,写信给苏宁让他来到洛阳,冬日午后温暖和煦的阳光下,苏宁听完了杜如晦的最后一堂课,看着杜如晦的带出来的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们的报喜信,听着幼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承和七年那个冬日的午后,杜如晦面带笑容,躺在躺椅上,就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双手放在肚子上,握着一张纸,那是杜荷的捷报,杜荷率领安西军在大战中歼灭罗马军团精锐二十万,取得决定性胜利,继续稳步推进……杜如晦似乎在享受着什么,苏宁知道,杜如晦是在享受着这朗朗的读书声,还有来自于孩子的那份骄傲……杜如晦终年六十八岁,比之另一个时空多活了二十三年。
太上皇李二陛下与皇帝李承乾闻讯,大为哀伤,遣皇太子李象与二皇子李厥亲自披麻,与太上皇李二陛下和太上皇后长孙共同出席葬礼,并罢朝三日,与满朝大臣一起为杜如晦上谥号——成,追封一等莱国公。
李靖走了,他有一个梦想,他想从来时来,从去时去,他是和苏宁一起从东突厥故地重游回来的路途中走的,他说,他时日无多了,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最爱之人走在他前面,最牵挂的小孙孙也成家立业,有了后人,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唯一挂念的,就是当初和苏宁第一次相见的大草原上,那里,是一切的开始,苏宁自己也很怀念。
扶着已经老的走不动路的李靖站在了那块草地上,李靖笑眯眯的对他说,如果不是当初偶然的心怀疑惑,下令斥候不得乱来,估计斥候立刻取走苏宁的性命,那么还会有今天的一切吗?去往了定襄城,苏宁看到了当初自己走了狗屎运打的第一场仗的痕迹——用匕首刻出来的痕迹,李靖也说,要不是守城的突厥人不懂兵法,你小子能全身而退?
李靖没有遗憾了,承和十年春日那个有着很美的夕阳的黄昏,李靖躺在马车里,眯着眼睛看着苏宁,紧紧握住了苏宁的手,含笑而终,终年八十五岁,比另一个时空中多了七年的寿命,他写了好几本兵书,全部都用作了军校的教材,在他做军事大学祭酒的十年里面所带出来的学生,都成为了大唐军队里的骨干,以桃李满天下称之丝毫不为过。
皇帝李承乾罢朝三日,亲笔书写“军神”二字,遣皇太子李象亲自送给李伯瑶,以示皇家荣宠,并与太上皇李二陛下与太上皇后长孙亲自出席了李靖的葬礼,抚棺痛哭,追封李靖为一等卫国公,上谥号景武。
李二陛下也走了,他也有一个梦想,在他活着的时候,看到大唐国泰民安,李承乾精明强干,李靖和杜如晦相继去世之后一年,承和十一年,李二陛下永远离开了他所眷恋的大唐天下,他走的很安详,很满足,他走之前一个月,大唐第一条铁轨铺成,李泰那圆滚滚的身体追着这个时空第一列火车跑了很久,李二陛下坐在车上,笑得很开心;他走之前一天,杜荷率军攻克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王玄策生擒罗马皇帝的捷报传来了。
一天之后,李二陛下躺在他最喜欢的那条竹筏上,苏宁亲自为他操舟,喝完了最后一碗鱼汤,含笑而逝,举国哀悼,满城素缟,皇帝李承乾痛哭不已,三次晕倒,三次苏醒,为此罢朝十日,与群臣一起为李二陛下上谥号文皇帝,秦国公苏宁上表称谥号不妥,建议拟定为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尊庙号太宗,李承乾采纳,葬于昭陵。
太上皇李二陛下的逝世给皇帝李承乾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李承乾一度无法处理政务,皇太子李象被任命为监国太子,代替皇帝李承乾处理国务,李象监国期间,政务处理得当,得到不少大臣的赞扬,称赞其监国之风有过去李承乾监国之时的样子,很值得赞许,又有小道消息称,李象监国的成功离不开苏宁留在他身边的两个儿子的帮助。
李二陛下带着所有人的思念离开了,苏宁为他写了挽联,替他把他一辈子的骄傲——万民书陪葬入昭陵,李二陛下临终前的一个小时,告诉苏宁,他的陪葬不需要多么奢华,也断断不要活人,唯一一定需要的,就是那份自己退位的时候,民众一起上奏的万民书……
承和十三年,三朝老臣房玄龄去世,李承乾为之哀悼,罢朝三日,称其为“国老”,承和十四年,三朝老臣、著名谏臣魏征去世,李承乾亲自为之主持葬礼,抚棺痛哭,说自己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总是告诫自己像魏征这样的谏臣就像一面镜子,可以告诉自己有什么所得,有什么所失,避免自己犯下愚蠢的错误,魏征的去世,使得自己失去了一面镜子。
承和十五年,参谋总部总长,军队最高统帅李世绩之子李震在东海海对岸大陆的军事行动中受伤,不治身亡,年仅四十四岁,乃是军事大学一期生高级将领里面首先身亡之人,据称其也是苏宁苏公爷好友,苏公爷为之痛哭不已,其父李世绩为此伤心过度,辞去参谋总长一职,其职位由成功消灭罗马帝国之大将杜荷继任。
承和二十年,四十八岁的承和皇帝李承乾患病,治愈之后精力大不如前,李承乾遂于承和二十年五月初八禅位于二十八岁的皇太子李象,称太上皇,亲手扶着李象登基称帝,把传国玉玺和皇帝符节交给了李象,大跨步离开了皇宫,来到其父太上先皇李二陛下曾经居住过的三原县行宫居住,侍奉仍然居住在三原县行宫的长孙太皇太后。
皇太子李象即位之后宣布大赦天下,改元永隆,承和二十年即永隆元年,大唐第四位皇帝正式称帝,天下人为之欢欣鼓舞,和李二陛下得到的请求不要退位的万民书不同,李承乾接到的是赞扬太上皇李承乾退位之举的十万民书,李承乾带着十万民书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大唐的权力核心,他很满足。
永隆皇帝李象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将仍然在外游历天下的三朝元老、一等秦国公苏宁召还入朝辅佐新皇帝,苏宁拒绝了,但是他本人却是带着家眷回到了三原县,给永隆帝李象上了一份恭贺奏表,然后前往三原县行宫看望李承乾。
离开朝廷之后,苏宁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白驹过隙,仿佛昨天才刚刚参加完太上皇李二陛下的葬礼,今天李承乾就是太上皇了,承和朝一晃就过去了,苏宁也不知道,是不是再一晃,永隆朝也就过去了,而自己,会不会也就入土了,苏宁总有种错觉,似乎自己昨天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侯爷,而今天就是五十岁的三朝元老,满朝公卿第一人了。
长孙无忌去世了,尉迟恭去世了,牛进达也去世了,贞观老臣所剩无几,活到现在的都是元老,苏宁自然是最年轻的一个,而随着李承乾的退位,承和时代的臣子们也开始走了下坡路,永隆皇帝李象更倾向于任用年轻人来担任实干职位,比如他把苏宁的长子苏庆仁提拔到了纵横司右侍郎的位置上,乃是如今的永隆朝最年轻的高官。
对此,苏宁提出过反对意见,认为苏庆仁的才德还不足以承担这样的责任,但是李象没有听从苏宁的要求,只是抚慰了苏宁,并没有更多的举动,李承乾看着苏宁颇有些忧虑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庆仁那孩子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从纵横司最底层一直做到了今天,虽然年纪还不是很大,可是那份精明强干我是看在眼里的,子承父业,不是很好吗?”
苏宁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希望他不要承袭我的一切,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传国三原侯的爵位已经足以让我苏氏永远享用不绝,其他的,我还真是没有想太多,庆仁可以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官,那么之后的孩子们呢,我很是担忧啊……”
李承乾给苏宁倒了一杯酒,笑道:“正如你之前对我说过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尚且不去管象儿能做到什么地步,你又如何要去担忧庆仁呢?倒是如今,你还是忘不了迎梦吗?这个香囊,二十年了吧?”
苏宁一愣,低下头,看了看那个一直系在自己腰间的香囊,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十七年了,她离开我已经十七年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并没有怪罪她,我早就原谅她了,陛下去世之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不要怪罪她,说这都是她的错,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梦儿的原谅,他希望有朝一日梦儿原谅他了,我可以到他墓碑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李承乾喝了一杯酒,叹了口气:“十七年了,十七年了,做皇帝做了二十年,也不知道要做太上皇做多久,以往的长辈朋友和旧相识一个个都走了,都没留下,眼看着我们也老了,每见一次就少一次,谁也不知道这次见了,还有没有下一次,三明,如果你还能见到迎梦,替我告诉她,我也对不住她,父亲临走前,让我看准一个时机,替大伯平反,我不敢,我怕出事,我不知道象儿会不会这样做,但是,我对不住她。”
苏宁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承乾,自我们相识,三十六年了,三十六年,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为何不去企盼下一个三十六年呢?等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成了老妖怪了,还能在一起喝酒,那才是最好的,大唐到了今日,已经超乎了我当初的设想了,真的。
我只是希望我活着的时候可以看到火车,现在我真的看到了,我希望我活着的时候看到火铳,现在我也看到了,我希望我活着的时候依然国泰民安,大唐依然强盛无匹,现在我还是看到了,所以我就做梦都想着可以看到更多,看到更远,看到更美好的明天,承乾,你也希望这样,对吗?”
李承乾笑着点头:“要是可以再活三十六年,我一定可以看到我想要看到的,你也一定可以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三明,真的,我真的预感,真的就是这样!”
苏宁举起酒杯:“再活三十六年!”
李承乾大笑举杯:“再活三十六年!”
再活三十六年……再活三十六年……再活三十六年……
这样的话语声依然在耳边萦绕,仿佛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就像是在梦中一样,可是当苏宁从梦中醒来,却愕然发现时间已经是十年之后了,一眨眼,李承乾去世五年了,他没有遵守和苏宁的约定,永隆五年正月二十七,太上皇李承乾驾崩于三原县行宫,终年五十三岁,一眨眼,苏宁也是一个六十岁的花甲之人了,结发之妻李芮涵一年前因病逝世,爱妾灵儿兰儿接连逝世,苏宁失去了好友之后,又失去了爱妻爱妾。
永隆七年,长孙冲病逝,永隆九年,尉迟宝林病逝,永隆十年,长孙高皇太后逝世……
好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苏宁,家人也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苏宁,母亲去世,大伯母去世,兄长苏定方去世,最得力的幕后帮手崔孝义病逝,四大护卫只剩下张龙一人还在忠心耿耿的护卫苏宁,陈协病逝,王辉垂垂老矣,夏言重病不起,向凛重病不起……
苏宁越来越觉得活着的时间越长,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一种折磨,苏宁不再愿意留在长安城周围,他希望离这里远远的,最好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不再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就不用承受那样的痛苦了,无论是谁的噩耗,自己都不用知道了……
自己身边只剩下了平妻淳儿,侍妾武照,两人也已经韶华不再,步入暮年,苏宁不知道如果自己失去了她们两个,会怎样?当初人丁稀疏的苏府现在人丁越来越兴旺,苏宁的小孙孙苏哲已经到了可以接受军事训练的年岁,苏庆仁已经做到了自己曾经的职位——纵横部尚书,苏家俨然成为了大唐最顶尖的家族之一,只要自己还活着,这一点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永隆皇帝李象自从李承乾去世之后,每年都要征召苏宁入朝数次,苏宁无一例外全部谢绝,宁愿在外为天子巡查天下,也不愿意去做那个李象为苏宁准备好的满朝第一人——尚书令的职位,这是大唐文官最高的职位了,因为李二陛下曾经担任过尚书令,所以尚书令一职不轻易授予人,而且尚书令等于是真正的宰相,如果有了尚书令,原先的宰相左右仆射就会退居二线,成为尚书令的副手,那才叫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
在李象心中,除了贞观朝最后硕果仅存的老臣苏宁之外,就连那个依然活着的混世魔王程咬金都不足以承担这样的职位,更别说程咬金还打了一次败仗,有了污点,已经成为成熟帝王的李象越来越希望可以得到苏宁这样的经验丰富才华横溢而又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的老臣的辅助,幼年时期苏宁的谆谆教诲对李象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李承乾去世之前也告诉李象,要“以父事苏宁”,不得有任何无礼之举。
可是苏宁就是不答应。
自己最熟悉的人们全部逝世之后,长安城已经是伤心之地,苏宁不愿意再一次接近那里。
不过在永隆十三年,四十一岁的永隆皇帝李象突然患病,短时间内重病不起,临终前将皇位禅让给了年仅十岁的第四子李昌,亲手将李昌扶上皇位,改元乾元,然后下达了最后一道召回苏宁的命令,拖着必死之躯,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待,这一次,苏宁没有拒绝,得知年仅四十一岁的李象突患重病,六十三岁的苏宁快马赶回了长安城,再次踏入了十数年没有踏入的长安城。
李象到底是等到了苏宁,病逝前一个月,苏宁赶回了长安城,见到了重病之中的李象,李象泪眼朦胧的握住了苏宁的手,请求苏宁担任尚书令的职位,他选择第四子李昌继位实属无奈之举,前三子皆不成器,嫡长子更不成器,他决不允许嫡长子继位,所以毅然决定把皇位传给聪明善良的第四子李昌,但是李昌年龄太小,年仅十岁,他希望苏宁可以辅佐李昌,稳定住朝廷,震慑文臣武将,乃至于不服气的诸子。
苏宁含泪答应。
李象抓住苏宁的手,说道:“愿相父从严教导昌儿,念及高祖、祖父、父亲之情义,护我大唐千秋万载,象儿不胜感激……”
苏宁哽咽道:“臣苏宁遵旨。”
李象看着哭成泪人的李昌,严肃道:“为父去后,你当以祖父事苏相,朝中大小事务,未经苏相允许,不得擅自决断,朝中一应人等,皆需听从苏相吩咐,内政外交,皆由苏相决断,而后方可付诸实施,如此,为父可以瞑目。”
李昌跪伏在地,哭泣道:“儿遵旨!”
永隆十三年七月初七,永隆皇帝李象病逝于长安城,享年四十一岁,上庙号中宗,谥号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
年仅十岁的乾元皇帝李昌登基即位,大赦天下,封一等秦国公苏宁为尚书令,为群臣之首,统领国政,内政外交,悉尊苏意,自乾元元年七月开始,苏宁成为大唐帝国实际上的主宰者,位高权重,然而苏宁恪守人臣之礼,并无欺凌幼主现象发生,为一时美谈。
如上朝礼仪为皇帝先坐,群臣后坐,小皇帝李昌尊敬苏宁,上朝时先向苏宁行礼,让苏宁先坐,苏宁不坐,一定要皇帝先坐,自己后坐,小皇帝不知所措,苏宁就一直站着,苏宁不坐,群臣不敢坐,最后身边内侍劝说小皇帝先坐下,小皇帝无可奈何的坐下,苏宁这才朝小皇帝行礼,口称“万岁”,继而坐下,苏宁坐下,群臣方敢坐下。
小皇帝屡次对苏宁提出这一点,说这是父亲遗命,要用对待祖父的礼仪对待苏宁,自己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苏宁每一次都站起身子,严肃说道:“君臣之礼,岂可废之?先帝信任臣,将大事托付于臣,臣感激涕零,遂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疏忽,唯恐损坏国家大事,陛下年幼,然陛下乃万乘之尊,九五之帝!方圆万里数万万生灵之主!
老臣终究是臣子,陛下是皇帝,做皇帝,就一定要有威仪,知礼仪,否则何以服众?老臣不过代替陛下执掌朝政数年,待陛下成年,自当归政于陛下,难道到那时,陛下才知道礼仪之重?愿陛下今后不再提起此事,老臣方能安心,否则,老臣死后有何面目面见先帝?有何面目面见高宗皇帝和太宗皇帝?”
小皇帝李昌感到前所未有的被尊重的感觉,自此之后对苏宁愈发恭敬,内政外交,悉尊苏宁之意,官员任免,乃至于嫔妃选择,都一定要苏宁帮助他决定,苏宁给出自己的意见,却也让李昌学会自己选择,而不是单纯的依赖自己,他竭尽全力要让李昌明白,皇帝,可以自己决定事情。
年复一年,李昌逐渐成熟,乾元七年,四朝元老,年已七十的尚书令、秦国公苏宁上表辞官,以皇帝李昌成年,学识充足,可以**为帝为由,归政于皇帝李昌,请求致仕。
李昌大惊,满朝文武大臣大惊,纷纷请求苏宁继续留下来担任尚书令之职,执掌朝政,苏宁坚定决心,三次拒绝皇帝李昌之任命,执意离开朝堂,李昌再三挽留不得,只好挥泪送别苏宁离开长安城,李昌还打算为苏宁进爵为王,苏宁坚辞不受。
乾元七年,大唐第五代皇帝李昌的统治时期,苏宁身边一个同时代的友人都没有了,程咬金在乾元二年病逝,自己亲自为他拟定的谥号,程处默也在一年之后病逝,李伯瑶在乾元六年病逝,杜荷、薛仁贵、王玄策等人垂垂老矣,苏宁不知道自己这一走,是否还能见到他们……
但是,苏宁决心已定,带着跟随自己的老人,还有一妻一妾,离开了长安城,去往了三十年前答应的要在那里终老的宁县,那座屋子一直都有人打扫,有人照看,一切都和三十年前一样,苏宁来到这里,物是人非,百感交集,在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乾元九年,二十多年夫妻的临川长公主李淳先苏宁而去,苏宁身边自此只剩下最后一位妾侍武照,苏宁心痛不已,亲自为淳儿打造了棺木,亲手书写了墓碑,将她葬入了家人为自己准备的墓穴的右边,左边,爱妻李芮涵已经静静的睡了快二十年,一直都在等待着苏宁和她团聚,娇俏的双胞胎姐妹花也在另一个世界等待着苏宁的到来,等待着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做夫妻。
长寿的火药王爷李泰在乾元十一年去世了,李二陛下的儿子们自此全部过世,苏宁也痛失爱徒,他把大唐带入了蒸汽时代,火药时代,给了人们无限的可能和希望,可他却永远留在了属于自己的时代里面,在自己的时代里面继续做自己的火药王爷……
苏宁自此再也没有离开武照半步,也不允许武照离开他的视线,生怕武照先他而去,在他的记忆中,武照是活了很久很久的,他一直都这样期盼着,可是天不遂人愿,乾元十三年,武照因病逝世,她紧紧握着苏宁的手,好像很拼命的不让自己最后的一丝气息散掉,紧紧的盯着苏宁,眼泪夺眶而出,她说她不舍得让苏宁一个人孤独的活着,但是她没有成功,苏宁身边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
那之后,苏宁就常常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桑树下,那颗大桑树是四十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全家人一起种下的,当时,所有人都还在,而如今,一个人都不在了,长寿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会很痛苦,爱的人先自己而去的痛苦,苏宁不愿意再一次承受了……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挺舒服的,南国的温暖气候,大桑树也不会因为秋冬季节就变得枯黄,苏宁漫步到大桑树底下,抬起头,看着郁郁葱葱的绿叶,微微叹了一口气,乾元二十年了,自己都八十三岁了,当初和李承乾约定的一起再活三十六年,李承乾食言了,把自己孤零零的丢在了这个世界,自己却超额完成了指标,尽管这不是自己愿意的,苏宁甚至很担心老天会把李承乾没有活完的岁数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如果是那样,对自己难道不会太过于残忍?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苏宁突然间听到了一阵歌声,他皱起眉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循着歌声望去,苏宁突然看到了一个骑着羊的牧童从远处朝着自己这里走过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苏宁越来越觉得这首歌有些耳熟,什么地方听到的?什么时候听到的?为什么,为什么总觉得这首歌不应该出现在大唐呢?
“有什么难题去牵绊我都不会去心伤,有什么危险在我身边也不会去慌乱,就算有狼群在我身边也不过游戏~一场……”小牧童的歌声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近,苏宁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待得小牧童从苏宁的眼前走过,苏宁还没有回过神来,倒是小牧童看着潸然泪下的老爷爷,颇有些疑惑:“老人家,为何流泪?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苏宁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可爱的小牧童,苏宁擦了擦眼泪,笑眯眯的询问道:“小友,你今年多大了?”
小牧童天真的回答道:“八岁了!”
苏宁笑眯眯的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方才唱的那首歌,是谁教会你的?老夫,好像在什么地方也听到过。”
小牧童瞪大了眼睛,歪着头疑惑道:“老人家,您也听过?不对啊,老祖宗对我说,她只教过我一个人唱,全天下就没有别人会唱了……哦……老祖宗好像还说过,这是别人教她唱的,叫什么,对了,姓夫,叫夫君!老爷爷,你认识这个夫君吗?”
苏宁笑着看着眼前的小童,询问道:“可能认识吧,小友,你的那位老祖宗今年多大了?身体可还好?”
小牧童回答道:“老祖宗年纪可大了,可都八十六岁了,人家都说老祖宗是老寿星了!都希望老祖宗可以继续活下去,准备给老祖宗操办九十大寿呢!不过老祖宗身体很好的,走路都不要人扶的!老祖宗还说她要继续活下去,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只是我不知道。”
苏宁伸出手掌,笑着,一边流眼泪,一边抚摸着小牧童的脑袋:“小友,你姓什么?”
小牧童看着眼前奇怪的会哭的老爷爷,说道:“我姓苏,老祖宗说,这是我们整个家的祖姓,不能忘记自己姓苏……老人家,莫要再摸我的头顶了,老祖宗说,被人摸了头顶,会长不高的……老人家,你怎么又哭了……”(全书完)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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