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荒村(二)

  关掉地图,赵夑打开一份调研报告之类的文件。

  文档的第一页,是一条色彩绚丽的鱼,图片上看不出真实的体型,银白色和蓝色的、富有光泽的鳞片,接近三角形的身体,显示出这可能是一种雀鲷科的鱼类,类似小丑鱼。

  报告中写明,这是一种咸水鱼,通常生活在三十米到五十米的海水中。但这个鱼种非常少见,应该是某一种常见鲷鱼的变体。

  然而,这个少见的样本,却是赵夑四年前,从通云楼脚下的湖水里捞出来的。

  当日,沈静宜没有能看到传说中美轮美奂的“醉蝶”,本来很失望,却在湖水里游泳的时候,意外现这种格外美丽的小鱼。赵夑本来不赞成捕捞当地的生物,但是看着沈静宜欣喜又祈求的眼神,他终于还是帮她偷偷捞了一条。

  这条巴掌大的小鱼被他们装在一个树脂容器里,灌上湖里的水,硬是带回了k市。遗憾的是,回来换第一次水,小鱼就死掉了,当时他们并没有多想,以为鱼跟人一样,换了地方水土不服。

  这条美丽的小鱼死掉以后,沈静宜还伤心了好半天,毕竟是女孩子,联想到两个人这一次特别而浪漫的旅程,非要给这条鱼加上一层吉祥物的光环。忧心忡忡地说,吉祥物都死了,是个不好的兆头。

  赵夑给她闹得没办法,灵机一动,找到第四军医院的朋友,把小鱼炮制成一只漂亮的标本,美其名曰:这样差不多就永恒了。

  沈静宜看到,差点没昏过去。估计没有谁愿意看到自己饲养的小宠物变成硬邦邦的一条……于是这个可怜的小标本再也不见天日,被赵夑收在储物柜里,一放就是好几年。

  直到这次,暗示漓川江和通云楼的信封送到他的手上,他意识到有人想要借着云村这个地方做文章,忽然,就想起了这个小小的纪念品。

  关于云村,显然背后有着令人费解的谜团,值得心怀叵测的人大费周章。既然要调查,干脆从这里开始,翻它个底朝天。

  赵夑把这个标本托人送到了西京省科学研究院的生物所,托一位在水生动物方面颇有研究的博士生帮忙看看。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这条鱼,的确是一种变异的鲷鱼,从鳞片的颜色,到食物的结构,都跟生活在隆国南-海海域的“近亲”们有不少差别。但是,不变的是,雀鲷科都必须生活在咸水里。

  虽然从这条鱼的干尸提取分析,它体内的盐分含量比真正生活在大海里的同类,要低出不少百分点,但是,仍旧足以证明,它确确实实生活在与海水成分非常类似的咸水里!

  这就奇怪了。

  整个桂省都属于内6省份,与任何一片海水都没有连接点。漓川也好,阳亭镇闻名遐迩的遇龙河也罢,都是清可见底、水质优异的天然淡水!通云楼脚下的湖泊来自周围山上水流的蓄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具备海水的特征。

  而且,两个人当时在湖里游泳戏水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水质咸或者苦,就是一般的淡水湖。

  再联想到当地罕见的“醉蝶”现象,赵夑不由得怀疑,这些反常的生物背后,应该有着某种潜伏的原因,应该有什么特别的事,把它们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一路苦思冥想,都还没有想出,那点联系会是什么。

  报告看完,还是没有头绪。他合上电脑,走到窗户前,试着放松一下身体和神经。

  夜色降临,那些白天不知道躲在何处乘凉的游客和摊贩,都纷纷涌上老街的街头。

  红色的灯笼顺着客栈门前的石板路,一直通往繁华的老街深处,在每一条互相交错的井字形街口处延伸出去,把整个阳亭镇老街,映照出绯红色的一片光影。夜市很热闹,铁板烧烤的滋滋声,商贩的叫卖,酒吧街里轻快的音乐。

  如果现在走进街里,就会看到身着民族服装的美丽姑娘,售卖当地的香烟和洁白的鲜花,花骨朵用线绳串起来,可以戴在女客的脖子上。

  酒吧为了招揽顾客,各出奇招,会有妖艳的诺罗斯女郎款动纤细的腰肢和雪白修长的大腿、打扮成维京人模样的北欧壮汉,裸露着古铜色亮的胸肌,还有瘦长的隆国男子,打扮成古时候说书先生的模样,戴上圆圆墨镜,辫子一翘一翘,很是滑稽。

  赵夑想起当初,他心爱的姑娘在绯红的灯光下,捧着冰激凌向他微笑的模样。卖冰激凌的是个好笑又可恶的斯图亚特人,每个顾客来了他都要捉弄一番,拿着舀冰激凌的铜勺子,冰激凌球和蛋筒粘在上面,他手臂上下翻飞,每次顾客快要抓住蛋筒,他就手腕一翻,巧妙地躲过去,简直气死个人。

  但那家伙显然低估了一个隆国军队特训出身、女军人的身手。沈静宜沉住气,凝视他的动作,不等他翻出第二个花样,她上去手掌一推,蛋筒连着冰激凌球,就从铜勺的上方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她手里。

  她咬着冰激凌,相当得意地,冲着目瞪口呆的小贩笑,又转过来向着赵夑笑,那样子,真是美不胜收。

  想到这里,赵夑忽然开了小差,不知怎的,就想起苏颜来了。

  要是这个笨蛋,大概只能被小贩逗得跳脚,然后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驱使他去“英雄救美”吧!

  可惜,所有欢乐的姑娘都已经远离。一个,在距离桂省两千多公里的k市,也许,正忿忿地咒骂他的狠心。

  而那个花一般明媚和快乐的女军官,早已变成维南边境丛林里,一具僵硬冰冷的枯骨。她的笑容,只能在时光中,渐渐褪色成苍白。

  正当赵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阳台的最西边,一个最细微的、黑影的闪动惊扰了他。他本来以为只是一个路过的房客,但随即意识到,他的房子已经在整个客栈的最西侧,而那边,并没有楼梯!

  “谁!”他厉声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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