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小学校开学的那天,黄伟亮如愿以偿的背起了书包,成了一名小学生。虽然黄伟亮的年纪还小,但是家庭所遭受的变故让他过早的品尝到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他体谅父亲的艰辛,也知道自己这个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小家伙憋着一股劲儿,他要好好学习,不能让爸爸失望!
黄伟亮发愤图强的读书,他的每门功课都最优秀的,只要学校里有考试,他就是全班的第一名!
有努力就会有回报!但是对于黄伟亮来说,他最愿意得到的回报和奖赏,就是当爸爸看到他“一百分”试卷的时候,露出的笑脸!每次看到爸爸的笑脸,黄伟亮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和成就感,那个时刻,几乎是他对少年时期所有关于幸福的记忆。为了能多看到爸爸的微笑,他必须努力,再努力!
可是优异的学习成绩,却并没有为黄伟亮赢得尊重,恰恰相反,他几乎是学校里所有孩子捉弄和嘲笑的对象,而那些孩子鄙视他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穷!是,黄伟亮是穷!他身上的东西都是爸爸捡回来的;他穿着全班最破的衣服;他脚上的鞋永远露着脚趾头;他用得铅笔是最短的,而且都是别人丢掉后他捡回来的……也正是因为穷,没有人愿意跟他交朋友,甚至……对,在学校里,他连个同桌都没有。
黄伟亮艳羡别人的新衣服、新鞋子、新文具,但是他只是偷偷的眼馋,他从未表露出来。对于自己身上的衣着,黄伟亮也从来没有在父亲的面前抱怨过,因为他知道:家里穷,父亲已经尽力了。只要他还能继续读书,其他的,都不重要!
面对周围孩子的谩骂和嘲讽,势单力薄的黄伟亮选择了隐忍,他假装听不见,默默的忍受着……但是有几次,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也回骂过那些人,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被人家围起来痛打一顿!
身材瘦弱的黄伟亮又怎么会是一群小暴徒的对手呢!那些孩子将黄伟亮打倒在地,却还不放过他,他们在他的身上踩踏着,还朝他身上吐口水:“你没有妈妈,你是个野种儿!”“你爸爸是个死瘸子!死赖皮!他欠我们家那么多钱,赖着不还!你还有脸来上学!”“你妈妈跟野男人跑了,你爸爸就是活王八,你就是王八羔子!”……
别人家的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都会跑回家找爸爸妈妈告状、诉委屈,可黄伟亮不能!他没有妈妈了,爸爸也不在家:爸爸在滨城的工厂上班。因为爸爸的行动不方便,他又不舍得每天花钱坐公交车,所以只能住在工厂的传达室里,只有在星期六的晚上才回家(当时还没有实行双休),平时那个家里只有黄伟亮一个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七岁的那一年,黄伟亮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过就算父亲周末回到家里,黄伟亮也是报喜不报忧,他绝口不提自己受欺负的那些事儿,他知道父亲的工作很累,父亲的心里很苦,他不想为父亲平添烦恼。有几次,父亲看到了他脸上的伤口,很心疼的询问原因,黄伟亮都搪塞着解释:“没事儿,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每次受了委屈和欺辱,黄伟亮只能抹着眼泪独自逃回家,他把自己死死的蒙在被子里,然后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他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那些欺负他的人,来发泄积郁在心中的愤怒!他恨!他恨除了父亲之外的所有的人,甚至包括那个给他和父亲带来无尽耻辱的母亲!他无数次躲在被子里狠狠的发誓:要好好读书,将来赚很多很多的钱,将那些欺负过他和父亲的人,永远的踩在脚下!
可悲,当时的黄伟亮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小小的年纪,就对金钱充满了疯狂的渴望;而那些仇恨,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罪恶的种子!少年黄伟亮,就那么怀着一颗暴怒寒冷的心,扭曲而倔强的成长着……
黄伟亮恨所有的人,而他对堂兄黄伟光的仇恨,绝对是排在那份“仇恨名单”最前列的!这可绝不仅仅是因为堂兄在少年时对他的殴打和辱骂……
当年的日子虽然艰苦,可黄永禄咬着牙,死扛着,始终供着儿子读书,因为他知道:儿子是这个家最后的希望,而读书,是一个乡村穷孩子摆脱贫困的捷径,也是唯一的出路!
黄伟亮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高三那一年的高考,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城的医科大学!那一年,他是全镇唯一一个考上“本科”的考生!而黄伟亮之所以报考医科大学,是因为他知道:医生,是在诸多的专业中,为数不多的“既赚钱而又受人尊重”的职业!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黄永禄捧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喜极而泣!吃饭的时候,他端起了多年未碰的酒盅……可接下来,父子二人就要面对一个棘手而又尴尬的问题了:学费!
尽管黄永禄有了工作,可他那份临时工的工资实在是太微薄了!父子俩儿已经节俭到了极致,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可日子依旧过得捉襟见肘,并且,当时他们还有一大笔欠款没有还呢!儿子考上了名牌大学,这是天大的喜事,可那笔高昂的学费却让身为父亲的黄永禄一筹莫展!
那天夜里,黄永禄装上了那份录取通知书,带着儿子出了家门,父子俩挨家挨户的报喜去了!说是报喜,其实……黄永禄是心存侥幸的,他希望好心的乡亲们能发发善心,再施援手,帮儿子圆了这个大学梦!
那个夏夜出奇的闷热,父子二人围着村子转了大半圈儿,浑身的热汗,可心里却是冰凉一片!村里的乡亲们很淳朴,他们纷纷对黄永禄父子表示了祝贺,可祝贺是免费的,愿意掏钱的人可就寥寥无几了。就这寥寥无几的一部分人,所掏出的钱……更是寥寥无几!
每走进一户人家,黄永禄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人家解释、作揖、哀求:“我儿子这回考上的可是省城的大学,是学大夫的名牌大学!毕了业,他可就是大医院的大夫了!到时候挣了钱,一定先还你们家,您就帮帮忙吧!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孩子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他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呀!咱们的这孩子从小就明事理,知恩图报!您要是帮了我们这一回、这最后一回,我们记您一辈子的恩德!”……
可是任黄永禄说尽好话、磨破了嘴皮子,寥寥无几就是寥寥无几,口袋里那几张凌乱的钞票,让黄永禄心生寒意。
其实也不怪那些村民绝情,他们也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这能是帮最后一回吗?四年的大学!那就要四年的学费啊!这次如果掏了钱,那岂不是每年都要掏钱!他们不相信“叫花子”黄永禄会供儿子读完那个大学!
已经是深夜,起风了,徐徐的微风驱散了闷热,夜幕下的村庄凉爽了起来。父子二人从一户村民的家中退了出来,两张沮丧的脸默默地一个对视:又是一无所获!黄永禄朝儿子挤出了一个尴尬的苦笑,然后一扭头,朝隔壁的那座院子走去。
那座院子里住着的人是黄永禄的至亲:黄伟亮的大伯、黄永禄唯一的亲大哥,黄永福!
黄永福可以算得上是这个村子里的富户,早年他是村里的会计,后来又开始贩卖苹果,手里比较宽裕。黄永福的膝下有一女一子,闺女在两年前已经出嫁,夫家很体面,是上塔镇副镇长的儿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副镇长做亲家,黄永福的儿子黄伟光也得了份很不错的工作,成了滨城市包装器材厂的正式工人。
黄伟亮望着不远处那扇开启的院门,他一阵头疼,他真的不愿意进那个院子!从他五岁的那年开始,除了每年的大年初一,父亲强逼着他进去给大伯拜年磕头,黄伟亮再也不会踏进过那个院子半步!为什么?那可是他亲大伯啊!原因嘛……因为这是一道深埋在黄伟亮心底的伤疤:大伯的家是罪恶的,那里烙印着黄伟亮人生中的第一笔仇恨和耻辱,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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