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吃过晚饭就径直回了房间，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闹小脾气。
沐嫣然在林月华的看管下吃了药，在林月华的示意下，然跟着苏璃的脚步上了楼。
苏璃洗过澡出来，就看到坐在自己床上，一脸苍白的精致少女。
她淡淡的挑了挑眉，用毛巾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对少女喊到，“姐。”
沐嫣然抬眼看她，静静地笑了，“没经你同意就来你的房间，别生气好吗？”
苏璃摇了摇头，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我没有生气。”
话音未落，沐嫣然握住她的手，抽出她指尖的毛巾，替她擦拭头发，语气轻又软：“傻瓜，你有没有生气姐姐还不知道吗？”
苏璃呆呆的任由她动作，眉宇间一片做了坏事之后的懊恼，低低的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沐嫣然抬手揉了揉她半干的头发，轻笑着说：“是我和爸爸妈妈疏忽了你的感受，让你受委屈了。”
“我只是，我只是……”苏璃黯然的低下了头，神思之间都是难过，“我只是觉得，我太懦弱了。”
沐嫣然怔住：“阿璃……”
“你知道吗？”苏璃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美好的如同盛开的鲜花一样的姑娘，“姐姐，你知道吗？我没有朋友，一个朋友也没有。”
“我……对不起……”沐嫣然颓然的放下了手。
“这是我从小就一直有的坏毛病，不怪任何人。”苏璃继续摇头，接着说道：“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并不伤心，因为，我还有自由，我还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然而，现在的我，依然没有朋友，但也失去了自由。”
沐嫣然眼神一痛，看向苏璃：“阿璃……”
“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告诉你，我到现在也没有伤心。”苏璃回握住沐嫣然的手，微笑：“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喜欢也没人在乎的孤儿，吃不饱穿不暖，做梦都想要一个家，老想着如果有一天我的爸爸妈妈来找我了，他们后悔丢弃了我，那样就好了，可是，”
“……”
“可是他们一直也没有来，直到我长大，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他们终于来了。”
“……”
“他们姗姗来迟，告诉我，要接我回家，要给我一个家，代价是，我这一生都要活在没有一丝自由的城堡里，成为阁楼上的莴苣公主。”
“不是这样的，不是……”沐嫣然蓦然的松开苏璃的手，摇头，朝着床的另一边移过去，不敢看苏璃的眼睛：“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苏璃还在说。
一字一句，戳人心扉。
“我很惶恐，你知道的，孤儿，都没有安全感，我很害怕，我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我做了十六年的黄粱绮梦，这都应该是虚假的，不存在的，然而，这一切全然成真。”
是的，
全然成真。
“我很害怕，我想要拒绝，因为，我生气了，你知道的，任何一个孩子被遗忘了十六年还受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而她的家人一直却过着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相对比，又怎么会不生气，可是，”
“可是，怒火过后，我更开心。”
十六岁的少女在最冷的寒冬对着她露出最明媚的微笑，寂寞里，仿佛盛开出绚烂的春花来。
沐嫣然呆愣，不敢看向少女的眼睛，耳朵里充斥着少女孤独却又欢喜的声音。
“我开心的是，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一个家。”
终于有一个人，
可以给我一个家。
“然后，我回来了，”她说：“我愿意做一个莴苣公主，我愿意一辈子待在高墙里，我愿意一辈子没有朋友也没有自由，因为，我发现自己终于被爱，被关怀着，被希冀着，那么，失去一点重要的东西，其实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阿璃……”
沐嫣然颤抖着站起身，平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惊涛骇浪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掀起无声的风暴。
她静静地看着苏璃脸上脆弱的微笑，和她好看的容颜。
心里忽然升起了那么多年从未有过的愧疚。
是的，愧疚。
她原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对苏璃有这样的感情，可是这一刻，她忽然难过的想哭。
“我，我，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苏璃站起来抱住她僵硬的身体，忍住声音里的伤感，忍住哽咽，继续说：“我以为，我可以把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我可以做到足够完美，可是，对不起，姐姐，我还是伤害到了你们，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沐嫣然的肩头：“我让你们担心了，我不会再这么任性了，对不起，”她说：“我错了。”
沐嫣然的手颤抖的无法抬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在她的心海蔓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终于，她抬起她的手臂，轻轻的，如同羽毛一般，抱住了怀里梨花带雨的姑娘。
她终于，终于，在太晚的太晚，顿悟了一个，她那么多年也不敢直面的事实。
十六岁的苏璃，只不过是个缺爱的傻姑娘。
骄傲蛮横，却又单纯干净，横冲直撞，却又低如尘埃。
她渴望被爱，却也从未被真正爱过。
然而，那些太晚发现的事情，早就已经在最初，很远很远的最初，做下决定的那一刻，永远的，回不了头。
“没关系。”沐嫣然微笑着，手指僵硬的不像话，只是一句话，就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我没有生你的气。”
苏璃吸了吸鼻子，抬起小脸，眼睛漆黑而美好：“我就知道姐姐不会生气的，真好。”她把头埋向沐嫣然的颈窝，“谢谢你，姐姐。”
“没关系……”
沐嫣然和苏璃在屋子里拥抱了许久，林月华终于忍不住担心推门进来，看到两个姑娘姐妹情深的模样，又静静地关上门离开。
转身回到厨房准备了杯热汤，径直就进了书房。
沐劲忙完一天的工作，就看见林月华推门进来的模样，冷硬的眉眼不由得柔和起来，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汤，“不是说了不要送这些，在屋里休息吗？”
林月华笑眯眯的看着他，“刚才我去看了，阿璃和嫣然都还没有睡，就想要等你。”
听到这句话，沐劲面色微变，“嫣然在阿璃房间里？”
“是啊，”林月华在沐劲的对面坐下来，“两姐妹嘀嘀咕咕抱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样啊……”沐劲放下了汤，沉吟片刻：“一会儿去看看她们，最近天色凉，让嫣然早些睡觉。”
林月华柔和了神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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