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旭日已经缓缓的向西边的地平线上伏下去,罗马城平常的一天又快结束,但今天人们并未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准备晚饭,在宽广的斗兽场中,罗马的男性们坐在一排一排的坐席之上,表情有些狰狞的对着场中的角斗士发出欢呼。
街道上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只有些妇人带着小孩,罗马仍然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妻子还是丈夫的所有物。
那斗兽场的欢呼声着实太过喧嚣,哪怕隔了这么远,旅人也能听到,他于是侧过头,看向逐渐夕阳笼罩的那片街区。
“真是热闹。”旅人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一边的女孩听到了他的低语。
“因为这可是政府的公众节目,平常是没有的,人民们当然兴致很高,而且,这个时间,也能减少护送队的压力。”
“哦,人民们?那你在罗马的地位,很高吗。”旅人问。
虽然罗马算是父系社会,可是上层的女性享有自由,拥有支配财产和婚姻的权利。
但少女似乎对她自己身份这个话题,有些明显的嫌恶之感,并没有回答旅人,只是加快了脚步,旅人耸耸肩,也没太在意。
在少女的带领下,他们渐渐远离了市中心,开始靠向西门。
“他们应该是要到晚上进城的,我们应该能碰上。”少女看了看天色,一直有些绷紧的她小小的松了口气。
“你的计划是什么?”旅人靠在墙边抱着手问。
“护送队的士兵们都是直属皇帝的,每个都是勇士,正面冲突的话,我们的胜算……”少女的脸庞隐藏在面巾之下,那双青色的眼瞳闪烁着询问,看着旅人。
感到少女的眼神,旅人轻轻歪了下头,既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态度难以捉摸,少女忍不住扶着额头。
“这么一想,把不明实情的你拉来,也不知道你的能力,这真的好吗?”
“我也不是真的不知道实情。”旅人沉默了一会,“顺便再问一个,那些追捕你的士兵们,击晕他们有问题吗。”
“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击晕的就可以了,怎么了,怎么问这个?”少女想了想说。
“只是问清楚一点而已。”旅人微笑着说,他一直有些低垂的头轻轻的抬起,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看错了,在这落日****测测的巷子里,在暗影中的旅人的双眼,悄然有着一丝红芒,然后,他就从巷子中窜了出去。
行动敏捷的超出了少女的想象,这个散发着颓废的流浪者,却爆发出了让人淬不及防的凶狠。
人们发出了惊呼声,精良的铠甲声慌乱的碰撞着,但这骚乱少女却看不清,因为旅人是绕过了巷子出去,她的面前还有着墙壁,等到少女匆匆的也绕过来之后。
地上则是那群已经瘫倒在地上不动弹的士兵,他们人人都全副武装,毫无疑问正是亲卫军,可都围着裹着破旧麻布的旅人躺着,这一幕看起来竟有些难以想象过程。
旅人将手收回了破旧的大亚麻布下,又戴了戴帽子的角度,这才转过身对着不明所以的少女说话。
“我留手了,只是击晕。”
“哦……”
少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那些昏倒的士兵们,每个都体格健壮,且能进入亲卫军都是训练有素的,何况每个人都持握着锋利的兵器,哪怕是旅人突然冲进打了措手不及,也不可能在短短几秒内就将他们都放倒才是啊。
但,但是……好歹是个好消息吧?
少女显得老成的摸摸下巴。
“真不愧是东方人啊,这样的话,强行去拦截护卫队也不是不行。”
“没给东方人丢脸,真是太好了。”旅人随意的说,但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棒读。
对眼前这个充满神秘的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后,少女错过了他,将那些晕倒的士兵们扶起,一个个将他们靠在墙壁上。
“你还真善良。”旅人看见她的动作,有些惊讶。
“他们都是罗马的战士,怎么能这么没体面的倒在罗马的街道上呢?而且……”她声音这时放低了些,“也只是听从我那个母亲的命令而已。”
她将最后一个士兵靠在墙角后,完成工作后的拍拍手。
“我们走吧。”
旅人抬起脚步跟上了女孩。
他们加快了速度朝着西门,同时也遇到了几波巡视的士兵,且好像都是在找旅人身边的少女,不过无一例外都被旅人干净轻松的放倒,少女也终于看清了旅人是怎么做到的。
近身、伸手打中脖颈,然后换人,然后再换人……
每一名刻苦训练的罗马士兵都在他面前走不过两招,唯一有名善战的士兵靠着身体素质抗下了旅人的第一下手刀,想要反击,不过他却被一脚踢飞到了墙壁上痛晕,反而比那些一招就倒的同伴们更惨。
“你真的只是一名流浪者?”少女皱眉,变得有些警惕了的看着沉默的旅人。
亲卫队的士兵在他面前都像变成了几岁的小孩一样,很难相信有这样能耐的人却只能做一个无业游民。
“真的不会是别国派来执行隐秘任务的间谍吗?”她喝问着。
“怎么,有点怀疑东方人的品性了?”旅人依然半开玩笑的回答她,不过看到她那双眼睛里的重视后,无奈低笑一声摇摇头,“就算我是别国的间谍,但与你无关吧?”
“怎么会无关!我可是罗马的裁判官!”
“哦,原来你的身份是裁判官啊。”旅人了然的点头。
自己说出身份的少女一滞。
“作为一名女性,能担任裁判官,却是很优秀,但即使是这样,也用不着这么多亲卫队的士兵来抓捕你。”旅人看向被自己制服了的士兵们,淡淡的说,“这只能说明你的地位其实很高,或者是地位很高的人重视你,你也知道护卫队的秘密护送任务,你也应该不是那种普通的裁判官。”
“这么一想。”旅人靠近了少女,“现今的帝后阿格里皮娜是再婚给黄帝克劳狄乌斯,据说她本人就有一位女儿……”
少女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面前的旅人给了她相当大的压力,加上他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的身份逐步说出来,就像在不停的剥下她此时身上那些厚重的衣服和面巾。
“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奥古斯都.日尔曼尼库斯,对吧。”
旅人带着笑意准确无误的说出了她的身份。
少女很明显的有些震惊,一时间停在了那里,看到她这幅模样的旅人低笑出声,有些违和感的伸出手在少女的带着大帽子的头上拍了拍。
“像是看到野狼的兔子一样,我不会吃了你的,就算我有着间谍的能力,但我也一定是间谍。”
“那你为什么要戴个这样的大帽子。”尼禄不适应的挣脱头顶上那只手。
“只是长途跋涉需要而已,再说了,人如果真的想要隐藏面貌,戴不戴面具,你也看不出来。”旅人顿了顿说,然后将帽子脱下,随意的扔在了地上,那下面那张饱经风霜的典型旅者的脸毫无遮挡的露在尼禄的眼前。
尼禄睁大些眼睛看向她很少见到的东方的脸孔,半会后,虽然认可了旅人的洒脱,她还是说。
“我真的能相信你吗……”她抓了抓手,似是有些挣扎。
“听说阿格里皮娜是个手段残忍,做事果断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如果是男人,说不定是以为枭雄。”旅人淡淡的说,“看样子,你们的关系,并不乐观。”
“母后她……”
“那么护送队的东西也是她想要拿的了?”旅人打断了她。
“是……”
“那你大可相信我。”旅人轻声说,“我也有自己的理由,那手抄本里的东西,阿格里皮娜这样的女人不配得到。”
“你明明对罗马的地形完全不清楚,却好像对这些事很了解?”尼禄又警觉的说。
旅人无声的笑笑,他那双凹陷下去,很明显透露着疲惫的眼睛里,藏着一些无奈。
“你就当成,这也是东方人的优点吧,好了,继续带路吧,如果你也想做到你想做的事的话。”
旅人朝她伸出了手,那只手掌不算宽大,但皮肤很干燥,也有很多茧子。
尼禄怔了怔,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自己的手,已经轻轻的搭在了旅人的手心之上。
旅人转过手背,用力的握住了她的小手。
明明那只手上有些脏,很粗糙,被握着不算太舒服。
但是,很温暖。
尼禄有些恍惚。
对,像他亲生父亲的手一样,是那种,站在面前,就好像风风雨雨都会被挡下一样的温馨的感觉,只是,母亲却毒死了他的丈夫,转而嫁给了如今的皇帝,她的舅父,克劳狄乌斯。
“我不会害你。”
旅人说出了这一句话,没有很刻意,没有很坚决,只是普普通通的阐述着,但那句话,很真实,他真的一无所图。
少女却有些触动,不是所谓的承诺,也不是宣誓效忠,更不是在她公正的裁决下,那些人民们的感恩,只是这句没有修饰过的,普通的句子。
但,却和那只手,粗糙且温暖。
“我相信你!”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尼禄的回答。
那双青色的眸子对上了旅人那双黑瞳,视线交汇在了一起,旅人甚至有些想退后,因为少女清澈的青瞳中,燃着太过纯洁的火焰,那明明是很纯粹的善意,旅人却不适应的,仿佛感受到了恶意一样退后。
“抱歉。”他退开了距离,这显得像他嫌恶少女,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旅人低声说。
尼禄摇摇头,转而又睁着那双眼睛,定定的说。
“我相信你。”
是吗,旅人只是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还不是火焰般暴君的少女,与依旧跋涉旅途的旅人,依旧对彼此不太了解,但实实在在的,初次见面了。
……
太阳已经彻底的没入了地平线,夜晚笼罩在了罗马城市之上,但鲜明的灯火,让这城市依旧不会变的太过冷清和寂寞。
几个穿着跟普通罗马市民一样朴素的大袍子的人结伴走在少人的巷子里。
他们都沉默不语,双手放在兜里,步伐很快,像是在赶路一样。
不过仔细听的话,能从他们那朴素的袍子之间,听到只有铠甲防具碰撞才会响起的金属轻微响声。
而腰间衣服褶皱的突起,也并不寻常,像是别了小弯刀一样。
有些清冷的夜风吹过,几名坚毅的男人缩了缩头,四个人保持着正方形的排列快步走过,细长的倒影慢慢的从四人宽阔的身后显现出,望着快要抵达的灯火璀璨的皇宫,几个人不由得轻声舒气。
哒哒的脚步声,这让几个刚缓口气的他们又提起了警觉。
此处是五个影子了,穿着破破烂烂服装的流浪者走过,几名人略微放松了些,这样的乞丐在罗马任何街角都能碰到,但他们的手还在紧紧的靠拢了腰间。
那个流浪者抬起头看向了他们,少见的是东方人的脸。
然而更稀罕的是,他那双赤色的眼睛,三个细小的黑色黑点,像是蝌蚪一样缓缓浮现在红色的眼瞳之中。
“把书交出来吧。”
敌人。
这句话说出来,毫无疑问就证明了他是敌人,几名护送的精锐士兵低吼着冲出,碍事的大袍子被他们甩开,露出里面轻巧却精良的护具,半月般的小弯刀从腰间抽出。
旅人那双诡异的赤色眼睛将他们的动作一览无余,然后他缓缓的应了上去。
之后的过程,却是连交手都称不上,四名从战场归来的精锐的弯刀连擦都没能擦到旅人的皮肤,四个人都被重重的扣在了地上,脑袋狠狠撞在地面上,就陷入了晕厥。
“好了。”旅人对着一边说,尼禄这才出来。
少女直直的走到昏迷的士兵身旁蹲下,开始在他们的身上摸索,小会儿后,就摸出了那本并不算太薄的抄本,她立刻打开,但接着就苦下了脸。
“怎么了。”旅人问。
尼禄把书摊开给他看,旅人不禁笑了笑。
那上面全是跟罗马文字完全不同的,是东方的字体,他于是接过了那本书,还没消退的赤色眼睛看着破旧书页上的潦草字迹。
“你的眼睛?”尼禄忍不住问,那双猩红着实太过吸引人目光。
“不要在意,不过是小把戏。”旅人继续翻看着。
只是翻过了几页,旅人就合上了这本有些腐朽的抄本。
“怎么样?”尼禄又问。
“确实是洪荒征天赋。”旅人淡淡的说,“也就是你想着的斗气。”
尼禄正准备开心,就听见旅人继续说。
“但是,不过是一些片段而已,要真想就这些资料练,除非是始东王活过来了。”
尼禄又哑了下去。
旅人看了看有些失望的少女,忍不住笑了笑。
“你真的想学斗气吗,学了想干什么?”
尼禄闻言,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的皇宫,旅人看到了她的视线,不由得说。
“好吧,别失望了,能学的,我教你。”
“咦,你不是才说过,除非是那位始东王活过来吗?”尼禄疑惑的说。
“啊,那个啊。”旅人毫不在意,“我胡说八道的。”
旅人直接站了起来,那本遭到很多人重视的手抄本被他随意的当成了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尼禄看到了,虽然被旅人说的没用了,但还是把它捡了起来,细细的拍打上面的沙尘。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
旅人停顿了片刻,那双猩红的眼睛慢慢消融,变回了黑色,他摸了摸那凹陷的眼眶,声音略有些疲倦。
“我叫易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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