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王贤的解释,赵赢十分高兴的收下匾,还让人悬挂于二堂之上,他感觉这小子还真是自己的知音……赵赢虽然身体残疾,但许是受了姚广孝的蛊惑,志向十分远大,这从衙门外的牌坊上的四个大字,还有衙门内随处可见的岳飞像,便可见一斑。
精忠报国,流芳百世!自古鸿鹄之志莫过于此!所以赵赢对王贤送的四个字,十分满意。
殊不知,送完了匾回去,王贤一伙人便笑的东倒西歪,连严清这样不苟言笑的老夫子,都捂着肚子道:“太缺德了!实在太缺德了!”
“哈哈,大人不过是实话实说,”帅辉笑的在地上打滚,“东厂里头都是太监,当然是超前……绝后了!”
“哈哈哈!”众人一想到那群太监把那块匾顶在头上,每日都要对着‘绝后’二字,就笑的肚子都抽筋了。
笑完了,严清擦擦泪道:“万一他们要是回过味儿来,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早就结下了!”王贤冷哼一声,双目射出愤恨的光。“我和徐真人的谣言,就是他们散播出去的!”以王贤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吃下这个闷亏呢!
“哎!”严清无奈的叹气,他本以为斗倒了纪纲和汉王,终于可以天下太平,多干点儿为百姓伸冤的好事儿。没想到,又一个对手出现了。“又要开始斗了?”
“斗,使劲斗!”众人却不以为意的嘻嘻哈哈道:“没有对手多寂寞!”
“好了!”王贤见这群家伙越说越不正经,呵斥一声,把他们撵出去,温声宽慰一脸忧色的严清道:“夫子,放心,东厂没几年成不了气候,我也不会让他们成气候的。”说着笑笑道:“所以不会和纪纲那样,斗得那么凶的。”
“哎。”严清皱眉道:“干嘛一定要斗,这些年和纪纲他们,还没斗够吗?”
“我真是斗够了,现在是谁也不想惹,但只有东厂是个例外。”王贤说着眉头一挑,沉声道:“不把这个衙门斗倒斗垮,我寝食安!”
“哎,”严清却愈发低沉道:“大人,不要把私人恩怨带到公事上来。”
“我要对付东厂,”王贤摇摇头,沉声道:“不是因为私怨,而是为了大明!”说着他咬牙沉声道:“为了大明,我一定要干掉他们!”
“……”严清有些迷惑的看着王贤,不知他为何如此仇视这个刚成立没半天的衙门?难道真是因为大明?严清实在无法相信……
王贤也没有再解释,有些事情他没法解释,只能自己一个人明白……。
比起庞大无比的锦衣卫,新生的东厂确实十分弱小。在王贤的授意下,锦衣卫处处暗中给东厂下套子、使绊子,让东厂的经营举步维艰,几个月都没什么进展。这让赵赢这位‘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心里头十分憋火。
不夸张的说,整整一个冬天,东厂的发展都没超出过门外那块牌坊的范围……几个月时间,只是定下了内部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大小官职的名单。下头具体负责工作的番子,才不过百余人……连看家护院都嫌不够,更别说开展侦缉工作了。
说白了,这一个冬天,东厂的人就光顾着争权夺利,想在开张之初就占一个好位子,至于到外面收买眼线、布置监视这样的苦活累活,没有傻子愿意去干。这让赵赢能不生气吗?可他偏偏又发作不得,因为想要精忠报国、流芳百世,这些人就是他全部的倚靠了……永乐朝,宫里的太监还不算太多,御马监算人多的,也不过二百多名宦官。这还是宫里人给他面子,让他一下带出来一大半,赵赢怎么好意思再张口要人?
东厂二堂,那块‘超前绝后’的匾额下,一身蟒衣,须发皆白,看上去比几个月前苍老许多的老太监赵赢,踞坐在虎皮交椅上,黑着脸看着手下一干大小档头!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赵赢忍了又忍,这天终于忍不住发作了:“整整一个冬天,连京城的监控都没进!”顿一顿道:“今儿个皇上问我,东厂怎么样了?我能说什么,当然说进展顺利了!”
众档头大气不喘,小心听着厂公的牢骚:“结果皇上一句话就把咱家揭穿了!”赵赢一脸懊丧道:“皇上问我,今儿个七十多名京官聚会,是在干什么呀?”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一名档头小声道:“在京官员凑到一起,在搞什么新春团拜。”
“咱家也是这么回的,皇上却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赵赢气急败坏道:“皇上说,那些官员凑到一起,是商量着联名上书,要阻止皇上迁都!这么大的事儿,人家也没藏着掖着,东厂都打听不到,还要你们干什么?!”
“厂公息怒。”众档头赶忙安抚赵赢道:“咱们不是人手太少了吗,专门办一个案子还凑合,想监视全京城,这点儿人就杯水车薪了。”
“就是,更别说咱们还要坚持天下了。”档头们纷纷点头道:“厂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名将难打无兵之仗,咱们手里头没人,怎么去办差?!”
“没人不会去招吗?!”赵赢气急败坏道:“大街上到处都是人,三教九流下五门,有的是合适给咱们当耳目的!”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众人登时大倒苦水开了。“京城的那些地头蛇,都让锦衣卫收服了,一听说是咱们的买卖,多少钱都不敢接!”
“是啊,厂公,都因为锦衣卫在后头捣鬼,咱们才这么寸步难行的。”众人恨声道:“厂公,咱可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
“……”虽然明知道这帮家伙是在找借口,赵赢还是恨恨的点头,咬牙切齿道:“好,本宫找皇上要人!要是等人到了位,你们还是这么尸位素餐,可别怪咱家手下无情!”
“那是一定!”众人点点头
“但愿如此!”赵赢哼一声,拂袖起身而去……
老牛自知夕阳晚、无须扬鞭自奋蹄。立志要流芳百的赵赢,行动力十分的强大,当天过午,他就进宫向皇上请示,希望能从军中、衙门里调拨精干之士补充东厂的实力,并效仿锦衣卫在江湖中招贤纳士……赵赢跟皇上汇报后一条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要钱。
朱棣对东厂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见他们几个月来步履维艰,知道又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还是得给他们足够的支持,才能让东厂迅速壮大起来。于是朱棣大笔一挥,让内阁起草旨意,按照赵赢说的去办。
赵赢见皇上答应了,开开心心的离开了。朱棣的条子一到内阁,却把几位阁臣膈应到了。
“要仿效锦衣卫扩充东厂,这得花多少钱?”胡俨看着朱棣的条子,叹气道:“夏尚书的头发,又要白一片了。”
“花钱是小事,关键是这钱花的地方!”金幼孜神色凝重道:“要是真让东厂壮大起来,可比锦衣卫可怕多了!”
“别说比锦衣卫可怕了,就是跟锦衣卫一样,朝野百姓也受不了。”杨荣叹口气道:“两边一争功,不知要铸成多少冤狱、祸害多少臣民啊!”
“太祖皇帝有训,太监不得干政!”杨士奇沉声道:“这个赵赢野心勃勃,我看他想打破大明的祖训!”
“你是说……”胡俨脸一白,声音都发颤道:“宦官干政?”
杨士奇缓缓点头,杨荣和金幼孜也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文官从骨子里恐惧特务政治,对宦官干政更是无比反感。而东厂正是特务政治和宦官干政的混合体,这些政治嗅觉极为敏锐的内阁大臣,焉能不对这个皇权催生的机构充满警惕?!
“必须要重视起来,把东厂掐死在萌芽中!”杨荣的政治判断,向来十分精到,他沉吟一下,便断然道:“不然任其做大,我们很有可能成为历史的罪人。”
“是啊,锦衣卫一头饿狼就已经够让人受了,再来一头的话,大明就真要变成特务的天下了……”金幼孜压低声音道:“必须要趁这头狼还年幼,把它一棍子打死!”
“谈何容易,”胡俨却摇头道:“皇上办东厂,不是心血来潮,是对臣子的疑心到了顶点,才会催生出这个产物。”说完叹口气道:“咱们越是反对,恐怕皇上就越会坚持,而且会不遗余力的扶持。”
“元辅说的对,”杨荣点点头,附和胡俨道:“咱们必须从长计议,当心适得其反。”
“不错,”杨士奇也赞同道:“而且这种事咱们也不擅长,还是交给更有经验的人去做吧。”
“你是说……”金幼孜轻声道:“王贤?”
“不错,”杨士奇点点头,缓缓道:“我看对付锦衣卫的计划可以先放放,和他们一起先把东厂消灭掉才是正办。”
“他能答应吗?”金幼孜问道。
“一定会的。”杨士奇忍俊不禁道:“东厂成立那天,王贤给他们送了块匾去,上头题的是‘超前绝后……’”
众学士不愧是读书人,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都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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