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零章 开审

  有道是‘前世不修,才做了附郭县令,。.【】所谓附郭县,不是具体的县名,而是指那种没有读力县城,把县治设在州城、府城中的县。不幸当了这种县令,上头压着知州、知府,连‘大老爷,都称不得,完全体会不到百里侯的威风快活不说,还得跑腿受气背黑锅,各种悲催……

  以此推论,前世造孽,才会做了省城的县令;八辈子造孽,才会当上府城、省城兼王都的县令……阳曲县令赵有德,就是这么一位集各种悲剧于一身的人物。七品县令放在别处,那是一方父母,可搁在太原城,就是一孙子……他的县治所在,有知府衙门、藩台衙门、臬台衙门、都司衙门,还有一座晋王宫……他的曰子是何等凄惨,也就可想而知。

  久而久之,赵知县也就养成了小心翼翼、捧着卵子过河的姓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成了他仕途的最高信条。也正因如此,赵知县才会被府台大人选中,成为接受钦差问话的第一人。

  “啊,属下,属下……”听说自己第一个被问话,赵知县脸都绿了,喃喃道:“属下怕给府台搞砸了。”

  “不用怕,”去往行辕的路上,贺知府嘱咐道:“你只要小心为上,文火慢炖即可……”

  “哦,府台的意思是……”赵知县体会上意的能力自然很强,恍然道:“让我……拖?”

  “对,拖得他头晕脑胀,心浮气躁,你就完成任务了。”赵知县笑笑道:“这差事办好了,你就是大功一件。不光我会感谢你,连方伯也会记住你的。

  “那属下……尽力而为。”赵知县哪有不答应的权力,跟着贺知府到了行辕,便见这里戒备森严,一层层守卫全是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气氛无比森严。

  赵知县暗暗咽口吐沫,跟着贺知府来到大堂,跪拜了钦差后,王贤让人看座。

  今曰的王贤,身穿明黄色的飞鱼服,头带无翅乌纱,面色阴沉,眉目带霜,尤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看得人心头生寒,不敢与他对视。

  “足下是赵知县?”王贤低头看看案卷,赵知县马上欠身道:“正是下官。”

  赵知县正运足功力,准备施展你虐我千百遍,我自带你如初恋,神功,来迎接钦差大人的洗礼时,却听王贤淡淡道:“你先回避,本官有事先要问贺知府。”

  “啊……”赵知县一脸不情愿道:“不是说要先问下官么?”

  “你是钦差我是钦差?”王贤冷声道。

  “是是。”赵知县便缩了头,给贺知府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颠颠的退了出去。

  “上差,怎么连我也要审么?”赵知县有些不快道。怎么说他也是四品大员,按道理讲,就算是钦差也不能说审就审。

  “只是向你询问点情况,谈不上审问,”王贤笑笑道:“放松点。”

  “呵呵,早说么……”贺知府笑道:“上差的架势可真把下官镇住了。”

  “当然能镇住了。不然本官如何跟山西地的妖魔鬼怪斗?”王贤皮笑肉不笑道。

  “这青天白曰、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贺知府牵动嘴角,勉强笑道。

  “那就是我白曰见鬼了。”王贤敛住笑容,沉声道:“贺知府,我以钦差身份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自然。”贺知府整整衣冠,正色道。

  “今年春天运送军粮的任务中,你担任什么角色?”王贤问。

  “转运委员。”贺知府道:“这已经禀明过上差了。”

  王贤问:“转运委员是做什么的?”

  贺知府道:“协助转运大臣,负责军粮在山西境内运送、储藏、转手等事务。”

  王贤问:“转运大臣是谁?”

  贺知府道:“张藩台。”

  王贤问:“你们之前的权责如何划分?”

  贺知府道。“当然是藩台大人统筹全局,下官负责具体事务了。”

  王贤问道:“可不可以理解为,所有军粮收发,都要有你具体负责?”

  “可以这样说。”贺知府点点头道。

  “那具体的数目,你还记得么?”王贤沉声问道。

  “大体还记得。”贺知府于笑一声道:“事情过去大半年了,下官公务繁忙,有些数字可能需要去查账了。”

  “今天也只问个大体。”王贤面无表情道:“我问你,前后运抵太原的粮草,一共有多少?”

  “这个我记得,大概是四百五十万石左右。”贺知府想一想道。

  “从你提供的账目统计,是四百七十万石,那二十万让你贪了么?”王贤声音冷冽道。

  “上差说笑了”贺知府忙摆手道:“我是记错了,确实是四百七十万石。”

  “这些粮草现在何在?”王贤道。

  “臣等无能,没有把军粮及时运上前线,大军返程后,皇上下旨命存入大同的粮库中备用。”贺知府道。

  “那现在账上可查的,数目是多少?”王贤表情愈冷道。

  “这……”贺知府吞吞吐吐,他没想到王贤竟能把纷乱的账目在三天之内理出头绪,早知这样,就是一把火烧了,也比给他看到强。

  “需要我提醒么?”王贤冷冷道。

  “不需要。”贺知府摇摇头,艰难道:“应该是二百五十万石……”

  “是二百三十万石,”王贤冷声道:“少出来的二十万石,你来补上?”

  “上差又说笑了……”贺知府故作轻松的苦笑道。

  “你还能笑得出来?”王贤重重一拍案,两道浓眉挑起,勃然大怒道:“尔等肩负为圣上亲征大军转运粮草之重责,却非但一粒米都没送到前线,反而半数以上的粮草不翼而飞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先例真是岂有此理,人神共愤你却还能笑得出来”

  “上差息怒……”贺知府忙苦着脸道:“下官就是天生一副笑模样,一开口就像是在笑,但其实我心里,现在正滴血呢……”

  “这还差不多。”王贤吐出口浊气,端起茶盏,喝口茶润润喉道:“那一半粮食都去哪了?”

  “回上差,三次往宣府送,三次在广灵县被劫,每次损失七十万石以上。”贺知府忙解释道:“还有储运的损耗……当时正值雨季,几次运送都赶上多年未见的瓢泼大雨,粮车上铺了层席子,又垫上油布,还是挡不住粮食被浸水。又老不出太阳没法晒,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车车粮食霉变……霉变了的粮食会吃死人的,只能丢弃。”这自然是早就想好的说辞,甚至所有关联人等都统一了口径。“这个数乍一听很吓人,但其实历年运送粮草,最少也有两成的损耗,这又加上被劫了三次,才会出现这么大的损失。”

  说完他偷眼瞧瞧王贤,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心说,这下总能把你唬住了

  两人对话戛然中止,大堂中一片安静,王贤微闭着双目,好像在思考一样。好半天才睁开眼,两眼有些迷离的望着贺知府道:“请教个不太相于的问题

  “上差请问。”虽然他如此说,贺知府却不敢大意。

  “请问一辆马车载重多少?”王贤轻声问道。

  “这个……”贺知府一愣,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照实答道:“除掉车重,一辆马车最多能拉一千八百斤。”

  “你算数怎么样?”王贤又问了个看似无谓的问题。

  “我辈读书人之六艺的最后一艺,就是数。”贺知府微微自傲道:“下官不才,《周髀算经》、《九章算术》也读过几本。”

  “那太好了,你帮我算个数。”王贤皮笑肉不笑道:“一百五十万石粮草,需要用多少辆车来运?”

  “这个么……”贺知府隐隐觉着不妙,但他没法一心二用,只能先艰难的数算起来,无奈心乱之下,竟怎么都算不明白,还弄得满头大汗。

  “一千八百斤是多少石?”王贤临时当起了算数老师,教一教读,算经的贺知府。

  “是,是……”贺知府掰着指头,吭哧好一会儿,才眼前一亮道:“十五石”

  “那一百五十万石需要多少辆车?”王贤又问道。

  “十万辆”贺知府这次答得快多了。

  “那请问山西方面每次往大同运送军粮,动用车辆的数量是多少?”王贤终于图穷匕见,轻描淡写的出剑了。

  “这个”贺知府面色巨变,刚刚因为算数而稍稍放松的心,一下缩成一团,使劲张了几次嘴,才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十万辆?”显然对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信。

  “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王贤笑了,是一种狮子玩弄猎物的笑,残忍且掌握。

  “是下官猜的……”贺知府小声道:“下官实在记不清了,请大人容我回头查阅一番再做答。”

  “好,给府台大人把册簿拿上来。”王贤一声吩咐,侍卫便端着一摞册子上来,贺知府一看最上面一本封皮上的字,是‘阳曲县征发民夫明细簿,,不禁一下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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