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六章 孤注一掷

  “哎,”听了巡营众将的汇报,柳升揪着胡子,满面愁容道:“这样下去,不用朵颜人来攻,咱们自己就得垮了!”他这种带兵打仗一辈子的宿将,太清楚军心士气的微妙,说白了,所谓百战百胜的铁血雄师,全靠一口气在。这口气一泄,转眼就是不攻自溃的一盘散沙……

  “必须要早做决断了……”众将是以为然,全都看向智多星莫问。

  莫问不由苦笑,两手一摊道:“这得看元帅的决断。”

  “元帅还没拿定主意吗?”众人纷纷望向不远处的中军帐,帐中灯火通明,一个来回踱步的剪影映在帐篷上……

  莫问摇摇头,轻叹一声道:“眼下咱们只能等待……”

  “哎……”众将提心吊胆,叹气连连。

  中军帐中王贤何尝不知,局面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了。按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大军粮草已绝、后路被断,朵颜人的大军随时可能会出现在面前。这种时候,似乎设法给予敌军迎头一击,打通南下的去路,成了唯一的一条生路。

  但这条路实在凶险万分,朵颜人只要避而不战,远远跟在后头,就可以把明军活活拖死。这正是草原狼在对付受伤的大型猎物时,惯用的伎俩。朵颜人狡猾奸诈,极有可能采取同样的策略……所以这看似放手一搏,杀出的唯一一条生路,反而更像是他和他的将士们的不归路……

  但与众将猜测的南辕北辙的是,王贤真的不是在犹豫,真正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他从来都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只是随着日渐位高权重,每一个决断都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不慎重罢了。

  葫芦谷之败后,王贤便刻骨铭心的意识到这一点,他虽然心中早有决断,但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支撑,才会向部下下达。

  他已经做出决定,如果今夜心慈心严等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明日一早,便只能率军南下,与朵颜人一决雌雄了。

  所以在帐中来回踱步的王贤根本不是犹豫,而是在等待,等待从大漠还来的消息……

  放在帐中矮桌上的沙漏,在无声无息的滴落着细腻的白沙。每一粒白沙的落下,都代表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戌时、亥时、子时……

  王贤就这样一直枯等到子夜,军营中彻底没了声音,将士们带着不安沉沉睡去,星河连塞络,刁斗兼山静……

  王贤却毫无睡意,死死的盯着墙上的大漠地图,像是要把阿鲁台硬生生从中挖出来一般!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贤猛然回头,便见侍卫掀开门帘,放进了两个风尘仆仆的光头。

  一见是心慈心严,王贤的心明显漏跳了一拍,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嘶声急迫道:“找到了吗?!”

  心慈心严也算是当世绝顶高手了,此刻却满脸疲惫、气喘吁吁,前者吃力的挤出一丝笑,点点头道:“幸不辱命。”

  “太好了!”王贤竟一下蹦了起来,一把抱住心慈师兄,在他那张老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侍卫们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没见过不动如山的镇国公,如此失态的举动呢!

  “师弟,你先别高兴太早,心慈向来报喜不报忧。”一旁的心严泼了盆冷水道:“那绿洲找是找到了,但距离却是预想的一倍,要深入大漠二百里。”

  “哦……”王贤的笑容果然凝滞了不少,若是料想的一百多里,一个急行军就能杀到。两百里的话,所耗的时间可远远不止翻倍那么简单。

  心严师兄似乎尤嫌不够,顿一顿,又补充道:“而且回来路上,还看到西边有巨大的沙暴形成,恐怕很快会席卷大漠。”

  “嗯……”王贤点点头,神情愈加凝重。对于沙尘暴的威力,他是领教过的。十几天前,他和莫问费尽心机,设下陷阱,眼见就要把阿鲁台瓮中捉鳖了,谁知突然起了沙暴,登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数丈之外便不能视物。结果硬生生让阿鲁台率众逃脱……

  而且那还是在草原上,大漠里遍地黄沙,沙暴的威力何止增加一倍?这样的天气下进大漠,简直就是找死。莫非这片天地真有长生天,在保佑着阿鲁台?

  避风塘中,见鞑靼人狂喝滥饮,癫狂的样子远超自己预料。阿鲁台本来还有些担心,心说自己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在犹豫着要不要把狂欢缩减为一天,以免坏了大事……

  但天黑之后,他听到外头有风声响起,而且渐渐地风越来越大,还有砂石击打帐篷的声音,阿鲁台赶忙出去一看,不由大喜道:“长生天保佑,要来沙暴了!”

  一旦来了沙暴,至少持续两三天,两三天里,他们是绝对安全的。阿鲁台不相信有人能穿越沙暴、杀入大漠,出现在自己面前。

  鞑靼太师便打消了缩短狂欢的念头,转身进了大帐,也放下心开怀畅饮起来。

  “我说太师为何突然宣布狂欢三天,原来神机妙算,知道要刮沙尘暴啊!”醉醺醺的鞑靼贵族,一面给阿鲁台敬酒,一面马屁奉上道。

  阿鲁台心说,我有那本事还好了嘞。但嘴上决计不会实话实说,喝下鞑靼贵族所敬的美酒,阿鲁台一脸矜持道:“为将者,自然要识天文、懂地理,老夫也是预料到这场沙暴,心说横竖无事,不如让孩儿们乐呵乐呵!”

  “太师真是神人啊!”鞑靼贵族们听了,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向阿鲁台跪拜道:“我蒙古复兴,定在太师啊!”

  阿鲁台笑的合不拢嘴,刚想把功劳全都揽下,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哎,老夫何德何能?都是长生天保佑!”

  “吓!还真是长生天保佑!”众鞑靼贵族闻言深以为然,纷纷兴奋道:“半月前那次是这样,这会儿又是这样,看来天命果真在太师啊!”

  “哈哈哈……”阿鲁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端起酒碗向众人提议道:“来,我们一起敬长生天,感谢老天保佑!将来若能大业得成,必不负长生天!”

  “敬长生天!”鞑靼贵族们其实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就是有人提议敬一条狗,他们也会欣然而从的。

  敬完了长生天,阿鲁台又斟满一碗,高高举起道:“有长生天庇佑,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诸位开怀痛饮,待风停之后,我们就杀出避风塘,去追那群丧家之犬!”

  “嗷!”鞑靼贵族们兴奋的狂嚎起来,就像已经取得胜利一般。

  不过,能让谨慎无比的阿鲁台都如此乐观,局面自然是无比的……乐观了。就算朵颜人不想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三天后,明军也必然断粮,到时候必定军心溃散,不堪一击。自然要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能让朵颜人白白摘了桃子。

  鞑靼上下从阿鲁台开始,都已经做起了胜利的美梦。这一刻,美酒特别香醇,马头琴特别悦耳,就连那风沙拍打帐篷的声音,都像是在为他们狂欢伴奏一般……

  这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跹,歌声唱彻喜连绵。不是一人能领导,哪容鞑靼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

  明军大营,中军帐。

  王贤来回踱了几步,既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也没什么好犹豫了,痛下决心便是!

  他很快便站住脚步,沉声吩咐左右道:“传令下去,大军三更造饭,四更出发!”

  传令官等了一宿,终于等到命令,神情一振,就要出去传达。

  又被王贤叫住道:“告诉军粮官,让将士们敞开了吃顿饱饭!”

  “是!”传令官应一声,赶忙出去传令。

  随着王贤一声令下,军营中热闹起来,火头军被军官叫起来生火做饭,不到半个时辰,饭菜的香味便飘满了整个营地。

  “俺不是在做梦吧?咋这么香呢?”睡梦中的将士,无需军官吹响起床的军号,便被饭菜的香味勾了起来。

  “有肉,一定有肉!”士卒们坐起身来,使劲抽着鼻子,口水淌了个稀里哗啦,肚子里打雷似的响成一片。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些官兵从昨天中午起,就处在半饥半饱的状态,到了半夜更是饥肠辘辘,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战斗力很快便会大打折扣。

  “都起来吧!”千户百户们本来还想让将士们多睡一会儿,见状便也不等了,沉声吩咐道:“收拾好武器盔甲,吃完饭后,轻装出发!”

  将士们闻命吃了一惊,所谓轻装出发,就是只携带武器盔甲,与作战无关的被褥毯子、盆盆罐罐全都要丢下。通常这只出现在两种情况,一是,要拼命追敌,二是,要拼命逃了,这两种情况都是非常不同寻常的。

  要知道,明军千里追击阿鲁台,也只是让前锋军轻装而行,从来没有下过全军轻装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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