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出租车,志涛又一次站在了滨西火车站外的广场上,看着比以往更多的人,他的心情无法言说。曾经他在这里卖过光盘,打过人,还被警察追过,也被城南大哥的人追打过,还有一次在这里差点就离开滨西市。
这个火车站广场,见证了了他人生中一次次的转折,今天他又站在了这里,真的要离开滨西市了,尽管只是短暂的离开,心中却有了离别的思绪。
广场上的大钟重重地响了一声,志涛抬头望去,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他掏出火车票,看了看车到站的时间,上面写着是三点,志涛就没有在广场上多驻足,径直向火车站候车大厅走去。
安检台旁边放着一张类似海报的东西,志涛探头看去,不禁感到一阵恶心,上面的图片全是些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人,图片下面配着几行字,说的是某年某人带着鞭炮上车,然后就变成了这样。其实这些照片,每年快过年的时候,都会被摆放在火车站进站口显眼的位置,经过铁路部门的大力宣传,带危险品上车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几乎绝迹。
志涛将胸前鼓鼓的双肩包放在安检机的传送带上,就走到安检机的另一边等候,负责安检穿着警察制服的人通过视频看到了包里的东西,怀着异样的眼神看着将包拿起来的志涛,却没有阻拦,毕竟钱不是危险品,再说,这些年来用麻袋装钱坐火车的暴发户有的是。志涛并不在乎他们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候车大厅。
候车大厅里挤满了人,志涛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立足的地方,望着检票口,候车大厅有五个检票口,检票口的上方都挂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车次和到达时间,意思就是乘坐上面所写车次的人从这个检票口检票进站。
志涛依次看着检票口上面的牌子,看到第五个的时候,才看到写着自己所乘的车次写在上面,再往下一看,检票口处向外已经排起了长龙,每个人都拿着大包小包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是要回家的吧,那大包小包应该是年货吧。志涛就站在原地没有动,等检票开始了,他再挤进排成长龙的队伍中也不迟,相比那些拿着大包小包的人,他算是轻装上阵了。
可没过多久,那个写有志涛乘坐车次的牌子就被扯了下来,换上了另一个牌子,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晚点。
已经在检票口排了半天队的人们看到这张牌子,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身子站的也没有那么直了,脸上也没有了那种严阵以待的表情,熟识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议论着列车晚点这件事。
看着写着“晚点”字样的牌子,志涛自嘲似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就不该这么早就进到候车大厅,这个年代的火车,准时是偶然,晚点是常态。
对于坐火车的人,等待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志涛也不赶时间,等着也心平气和。
就这样志涛又等了一个小时,“晚点”的牌子被换下,写着车次的牌子被换上,等在检票口的人们一阵骚动,各各脸上布满了笑容,这次,火车是真的要来了,他们似乎都听到了火车进站时的汽笛声。
候车的人们开始缓慢的向前行,志涛很坦然的抱着大包走入了进站队伍中,很顺利的剪了票,找到了站台,上了车。
李美芬可是给志涛买到了坐票,志涛也通过艰难跋涉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这个座位靠窗,头上就是放包裹的储物架,储物架很长,从车厢头一直到车厢尾。他很随意的将包放到储物架上,就好像里面没什么贵重东西似的,放上去之后,就不再去看一眼。
贼也是聪明人,你如果一直盯着自己的包,反而让贼认为里面有贵重的东西,不去看,反而可以迷惑盗贼。
看着窗外,志涛猛然间体会到了李美芬在给自己买票上的良苦用心,春运即使在这个时候,依然让人感到运力不足,更别说志涛所处的那个时候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一张坐票,这得费多大的劲,就算是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称心如意回家的票。
李美芬的样子忽然浮现在了车窗上,志涛看着车窗上的李美芬,竟然轻声叫了一声“妈妈”。
当志涛还沉浸在其中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让他从幻像中回过神来。
“自言自语什么呢,说给我听听。”
很熟悉的声音,前几天刚听过的,志涛扭身看着身边的人,的确是熟人。
“吕秘书,好巧呀。”志涛说着,并没有直接回答吕灿的问话,他对李美芬的感情,还是深深地藏在心底为好。
吕灿刚坐到座位上,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自己旁边若有所思的志涛,优先打了个招呼。
“嗯,是很巧。”吕灿坐正,整着衣服说道,她也是人挤人这样过来的,衣服被弄得不成样子。
“李老板没带你去广东玩玩?”志涛揶揄道,话说出口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过分了,但已经说了出去,自然无法收回来。
吕灿却没有生气,很平静地说道:“难道李老板就我这一个女人吗?”
志涛对吕灿的回答不置可否,李全这种人,身边肯定少不了女人,关于李全和吕灿之间的事,不应该成为他和吕灿之间交流的话题,志涛就换了个话题,说道:“吕秘书这是要去哪里?”
吕灿将身上的衣服弄得完全舒展,才回答道:“过年了,我也得回家看看,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过年了,身在他乡的游子都该回去看看。”志涛附和道。
吕灿这次的打扮和上次决然不同,身穿一件浅粉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又穿着浅黄色的束身线衣,下面穿着深色紧身的休闲裤,坐在志涛旁边,两个****翘翘的,女人味显得淋漓尽致。志涛穿的也很合身,外人看来,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倒很像一对情侣。
志涛看着吕灿的侧脸,发现她化了妆。上次见她,眉清目秀,在外人面前毫无化妆痕迹,这要回家见家人,却化了妆,志涛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原由,却不好意思问个明白。
“你也是要回家吧,你在什么地方下车。”吕灿问道,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到安阳下车。”志涛回答道,接着又问道:“那吕秘书到哪里下车?”
“不要老叫我吕秘书吕秘书的,我看你比我小,你可以叫我吕姐。”吕灿并没有先回答志涛的问题,反而倒有占志涛便宜的意思。
志涛过了年才十七周岁,其实称呼吕灿为“吕姐”也未尝不可,只是志涛在滨西市这个环境中生活了许多月,并在李美芬的帮助下,着实长进了不少,气质上也真正的改变了许多,外人看起来,有小二十岁的样子,而吕灿虽然实际年龄很大,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两人从面貌上一对比,志涛反而显得大些。
“呵呵,叫你吕姐,岂不是把你给叫老了。”志涛笑着说着,其实是否定了吕灿让他叫她“吕姐”的提议。
“家里人都叫我灿灿,你也可以这么叫。”吕灿又提议道。
“吕秘书”,在工作中可以这么称呼,可现在又不是在工作场合,可以说是朋友之间的交流,这样称呼就显得生疏和别扭了。
“灿灿?好像也不妥。”志涛又说道。
接连两个提议被志涛否决,吕灿有点不高兴,皱着眉斜视着志涛,说道:“我说你这人,让你叫我吕姐,你不愿意,让你叫我灿灿,你还是不同意,那你说,你想叫我什么,但有一点,你不能叫我吕秘书。”
志涛看着吕灿愠怒的神情,暗道,这出现在一张娃娃脸上,倒有几分喜感。
“那还是叫你吕姐吧,你本来就是姐姐辈儿的。”志涛摆出一副讨饶的表情说道,他想了想,也没想出更好的称呼,他觉得“灿灿”这个称呼,除了家人就该是男朋友这样叫她,他称呼她“灿灿”还真不合适,那也只能叫她“吕姐”了。
吕灿一听,就得意的笑了笑,说道:“那姐就告诉你,我呢,要去邯郸,直到邯郸在哪吗,火车过了安阳就是邯郸。”
志涛看着吕灿得意的表情,想想刚才她的恼怒,暗道,都说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此话还真不假。
“我知道邯郸,赵国都城,很多成语典故都出自那里,比如邯郸学步,黄粱美梦,完璧归赵。”志涛简单的说道,并不想卖弄,关于邯郸这座城市,他也是从书上了解的。
吕灿对志涛说的关于邯郸的事情很满意,夸道:“看来你对邯郸了解的挺多。”
“哪里,这都是从书上看到的,而且邯郸还出美女。”志涛又说道,含着对吕灿恭维的意思。
“邯郸出美女,这也是书上说的?”吕灿笑道,她听得出志涛要表达的那深层次的意思。
“这倒不是,我住的地方有所大学,我经常跟那里的学生打交道,他们说的,我开始也不信,但是见到你后,我信了。”
吕灿听着志涛拐着弯的赞美,心里很受用,心想,这人嘴巴还挺甜,看来这一路上是不会寂寞了。
火车就在滨西市停了五分钟,就又缓缓的开动了。火车车厢就像是个无底洞,无论挤进来多少人,它都能装得下,车厢里过道上,有站着的人,有坐着的人,一些小孩子还躲在了车厢座位下,放上几张报纸就能在那里睡觉。
因为车厢里人多,而车厢内的空气又不流通,虽然是冬天,但是车厢内却有些闷热。没过多久,志涛和吕灿就都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吕灿可能对车厢内的闷热更不适应,一直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志涛看到吕灿那样,起身将自己的包从储物架上拿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两瓶矿泉水,打开一瓶递给了吕灿,随后又将包放到储物架上。
“谢谢了。”
“太客气了,你回家就什么也没带吗?”
志涛这才发现,吕灿身边连个包都没有,心想,这得走的多匆忙。
吕灿举起矿泉水瓶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大口水,腮帮子都是鼓鼓的,想回答志涛的问题,却得等将水全部咽下去再说。
志涛看着吕灿的样子,想到了一种动物,松鼠。
“本来是不想回家的,只是爸妈一直催着我回去,所以就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不,花了大价钱,费了不少劲,才搞到回家的票。”吕灿咽下去书,抚着胸脯说道。
“是从票贩子那里搞的票?”志涛问道,他这是明知故问。
“当然,从票贩子那里弄到这张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除了没有出卖色相,基本上什么都出卖了。”
吕灿说的还挺搞笑,志涛听着却没有那么好笑,他又想起了李美芬,体会到她为自己弄到这张票的不容易。
“别管怎样,反正能回家了,那付出那么多,也是值得的,对吧。”志涛安慰说道。
“对,只要能回家,这些都不是事。”
..
志涛和吕灿在火车上拉了两个多小时的家常,直到窗外全都暗了下来,已经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的时候,才告一段落。志涛对吕灿的家中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她是家中的独女,就住在邯郸市,秦皇岛某大学文秘专业毕业,家境并不是太好,父母一年前刚刚下岗,现靠开小门市为生,生活拮据,这也许就是她很需要钱的原因吧。
吕灿不仅喝了志涛给她的矿泉水,而且还把志涛给自己留的那瓶矿泉水也给喝了,致使她现在不得不去上厕所。她看了看在过道上七扭八歪的人,叹道,上个厕所也弄得跟长征似的。她让志涛帮她看着羽绒服,自己站了起来,迈出了长征第一步。
志涛看着吕灿在“翻山越岭”,时而弯腰抬脚,时而扭身低头,显得身板有些羸弱,觉得她也不容易,这么好的姑娘跟在李全这种人身边,也真是生活所迫,她的父母还得靠她接济呢。吕灿在车厢尽头的厕所外等了一会,才进去。
志涛眼中没有了吕灿这道风景,就漫无目的的看着车厢内的其他人,有些人拿着碗面在吃,有的在剥着煮鸡蛋,到了吃完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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