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蛛网般交织,贯通全城,一条支流翻动清波,横穿过一片茂密的桃林。
已是桃花盛放时节,清风徐来,就有片片绯红色的花瓣摇曳落下,随着水流沉浮远去。
一位身着儒袍,双鬓微微泛起斑白的中年士注目着一条细枝上的一簇桃花,双眸中蕴含着任何言语也无法描述的深情之色。
他盯着那簇桃花看了许久许久,面上渐渐浮现出追忆,懊悔,甜蜜,愤怒等等复杂的情感,他袖袍下提着一壶烈酒,间或灌上一大口,烈酒入喉,仿佛化成一蓬燃烧的火焰,呛得他不住剧烈咳嗽!
更有酒液散落,浸湿了儒衫,令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个意气消沉,落魄江湖,只能靠着烈酒消愁的穷酸人。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桃花啊桃花,你可知我有多么想念你……!”
落拓士仰头将整壶酒饮尽,似哭似笑,曼声长吟,整个人似已痴了!
位于洛阳东长宁街繁华地段的几座酒楼,近段时日都被大批涌入的胡人武士包揽了。
这批胡人武士杀气腾腾而来,毫不掩饰恶意,以至于酒楼上至掌柜,下到跑堂的伙计皆是战战兢兢,唯恐遭受了池鱼之殃。
一间宽敞的厅堂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吐谷浑,铁勒,突厥等域外诸族高手在此会议。
古往今来,但凡中原王朝虚弱之时,就是域外群狼蠢蠢欲动,享受盛宴的良机,每一个异族人都想要从中原这块肥肉上狠狠咬上一口,壮大自己的部族。
或是暗中与中原势力勾结,或是直接下场,参与到中原争鼎的大局之中,最显著的例子即是“青蛟”任少名组建的铁骑会。
任少名本为铁勒族人,又是铁勒飞鹰曲傲之子,隐瞒身份后潜伏中原,创建了铁骑会纵横九江之地,原本也是天下间一路不容小觑的势力。
只可惜被王动选为了踏脚石,非但人头不保,铁骑会亦是旦夕之间土崩瓦解。
其后曲傲为了报仇,结果也殒命到了王动手上。
要知道曲傲纵横铁勒数十年,建立起了巨大的威望,虽然自败于武尊毕玄之手后,声望有所消减,但依然是铁勒人中数一数二的宗师级人物。
如此一来,铁骑会覆灭连同曲傲之死,双重仇恨加身下,铁勒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一年之前曼青苑内,王动肆意斩杀异族高手,其中几乎包含了域外所有大族,甚至武尊毕玄弟子拓跋玉被当场枭首,突利,伏骞筋脉尽断,直接成了废人。
消息传出后,整个大草原都沸腾了,经过了持续一年的发酵,这份仇恨已是无法抑制,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出来。
“我不相信中原人的说法,什么打开天门,近似仙神,都只是他们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找的借口。”
一个突厥高手冷笑说着,言语中就透出了不屑。
厅堂内会聚了域外各族中的精粹,最次者都是以一当百的豪杰,人数之众超迈百人,但互相对话却都使用的是汉语。
“不错!中原人狡诈而懦弱,他们对付不了那个王动,为了推脱自己的无能,自然要大肆鼓吹对方,嘿嘿!”又一个异族高手嘿然道。
“只是我们这一年来调动了许多人手,的确没有查到姓王的踪迹,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
“这也证明了他的确是只胆怯的老鼠,知道会被我们碎尸万段,所以不敢露头,唯一值得赞誉的是,他打洞的本事确实不错,让我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
厅堂内响起阵阵争论的声音,言语间就是杀机四溢。
也有部分人冷眼旁观,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言不发。
堂内当然有亲眼目睹洛水之战的异族高手,但别看今次域外诸族联袂而至,实则却是各怀鬼胎,言语大肆贬刺嘲讽王动的人既可能是真的不屑,也可能是为了鼓动其余人等,想要消耗他方实力。
毕竟域外的纷争厮杀,比起中原各路诸侯的征伐,惨烈程度亦是毫不逊色。
“砰!”
激烈的争论中,一只骨节突出的大手猛地拍在一张大桌上,劲气爆发,瞬间桌子四分五裂。
“我不管那姓王的是真有些本事,还是只是一只老鼠,这都没有关系,我来此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以泻心头之恨!”
这个人脊背高耸,仿佛一座山岳拔升出来,头发斑白,双目中射出浓烈的杀机,咬着牙齿说道。
厅堂内刹那寂静下来,针落可闻。
即使在这满堂异族高手中,这人也称得上地位最尊。
此人正是伏骞之父,吐谷浑王伏允!
伏允是一头穷凶极恶的饿狼,对繁荣的中原大地望眼欲穿,只是当年败于隋将王杨雄,宇述之手,不得不潜伏爪牙,重头再来。
然而时光却不会再来,伏允如今已经是一头老狼,所以他将一切野心都寄望在伏骞身上。
伏骞被废后,伏允竟不顾一切,亲自赶赴中原,可见他心中的杀意,恨意之炽。
西郊,净念禅宗。
钟鼓木鱼咚咚作响,梵音禅唱响彻于寺院每一个角落。
宏伟庄严的佛殿内,梵清惠,师妃暄,了结,四宗领袖乃至寇仲,徐子陵,跋锋寒等一众人皆已齐聚。
所有人都是沉默着,或闭目养神,或神游物外,没有任何人交谈,只因该说的都已说得太多。
如今更不必多提。
只是神圣肃穆的大殿内,就连那一尊高足三丈的金佛,低垂的眉目间竟也似平添了几分肃杀。
便在这紧张的气氛下,忽然有人举目四顾,神色惊疑不定:“怎地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明明耳边缭绕着阵阵梵音以及僧侣们的唱经声,但是所有人却都生出一种诡异,玄妙的感觉。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彻底寂静了下去。
天与地重合在了一起。
风停止了吹拂,云停止了漂泊,江河不再流淌,山川凝固成了水墨画卷,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陷入了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里。
寇仲,徐子陵霍然抬头,双目如剑,师妃暄背负的色空剑轻颤低鸣,仿佛在说:“他来了!”
梵清惠发出幽幽轻叹:“该来的终究避不过,这一战我们将迎战的是一位前所未有的对手,无论如何,这一战都将传诵千古,也许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传扬后人,只可惜……只可惜这一战或许也将是武林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战,这十三天流的鲜血,也许会超过过去武林的十三年,一百三十年……。”
了结淡淡道:“殉道而死,但求无愧于心!”
轰隆!
这一刻,天地之间凭空炸开一道雷霆,瞬即撕开死寂的世界,本来“静止”的一切忽然间全都动了起来。
哗啦啦!哗啦啦!
飞鸟簌簌惊飞,走兽发出咆哮哀鸣,四散奔逃,河流内的大鱼小鱼竞相乱窜,跃破河面……
宁道奇,毕玄,傅采林……域外诸族高手……净念禅宗内的梵清惠,寇仲,徐子陵等一群人,无数高手掠身而起,衣袂破风声此起彼伏,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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