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入学

  洪家除了洪衍茹上班了,水晓影和洪镒也上学了。

  应该说,做为人生历程里重要的初体验。

  第一次上学,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件永生难忘的事情,都应该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

  可惜的是,尽管两个孩子都是一年级的小学生,都是念半步桥小学。

  却因为年龄上足足差了将近一岁。

  结果导致这两个孩子的记忆和感受,完全成了悲喜两重天。

  怎么呢?

  敢情水晓影是1977年年底出生的。

  按当时七岁入学的通例,她足足超龄了十个月呢。

  而洪镒呢,却是1978年10月29日的生日。

  距离正常入学年龄,还差着两个月呢。

  说真的,还千万别小看这点年龄差距,里外里差远了。

  因为孩子的时间和成人的时间完全是两个概念。

  许多家长应该都有过这样的体会。

  或许头几天他们还发愁孩子摆不稳积木呢。

  但一个月俩月后,小孩儿已经懂得横平竖直的拿积木搭房子了。

  兴许头几天他们的孩子还分不清颜色呢。

  但俩礼拜后,小孩就已经自己懂得去追求颜色分门归类了。

  而孩子时不时冒出惊人之语,更是会让天下的父母都惊喜的产生自己孩子是语言天才的错觉。

  这些现象便足以说明,时间对孩子能力表现的重要。

  更何况从生理特点上讲,女孩的心智本就发育比男孩较早。

  从性格上看,水晓影外向,洪镒内向。

  从身体上看,水晓影足吃足喝,运动充分。

  洪镒不但挑食得很,往往吃了零食就不吃饭了。

  而且就爱窝家里看小人书,摆弄老物件,不爱出门儿。

  那么以他们姐弟俩而论,这种差距无疑就更加显著了,根本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

  所以说假如这两个孩子要真是分两届入学倒好了,那么或许谁都会感到很轻松、很愉快的。

  可偏偏当时入学条件教为宽松,这一年社会上又开始流行“孩子越早上学越占便宜”的理论。

  而洪镒的爸爸洪衍争,既不听洪衍武的好言相劝,也不懂得吸取洪衍文身上早就发生过的教训。

  (注:洪衍文按岁数应当是七零届,是“运动”中唯一分配工作留城的一届人,正因为早上学一年,才成了知青)

  反倒听信了碌碌之口,硬是赶鸭子上架,把洪镒从幼儿园中班儿逼到了学校。

  于是乎,天壤之别、事与愿违的情况也就难以避免的出现了。

  对水晓影来说,她入学正当其实。

  这天的记忆相当浪漫完美。

  那一天清早起来,她是自己穿衣、洗漱、吃早点、收拾书包的。

  从小把她看大的水婶只负责给她梳辫子。

  而新书、新包、新铅笔盒,一切都是新的。

  白衣、牛仔裙、白球鞋,衣服更是干净又漂亮。

  去学校时,还是水清亲自领着她的手去送她的。

  母女俩是带着极为愉快的心情,一同走在幽长的胡同里,走在斑斓的树荫下。

  直至到了校园门口,水清的手才将水晓影松开。

  这时,水晓影有点不舍了,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水清。

  而她美丽的妈妈就站在早晨柔和的阳光里凝视着她。

  浑身就像散发着光芒一样,微笑着向她挥手,鼓励她自己走进去。

  这时在蓝天白云下,一群鸽子盘旋着正好掠过……

  虽然没有照相机可以把此情此景拍摄下来。

  但这美好,很有意境的画面还是成了永恒的一瞬,永远的深深嵌在水晓影的脑海里。

  以至于今后的日子里,她只要想起第一次上学的这天。

  都回想到一个堪称神圣的一幕,想起母亲一个很清晰很美好的形象。

  可是反过来,洪镒上学的第一天简直就算是一场闹剧了。

  这孩子有点杵窝子,对学校怕得很。

  所以从大清早起床就开始耍赖。

  不起床,不穿衣服,不吃早点,不乐意上学。

  他是被他爸教训过几脖儿拐,又在妈妈用“糖油饼”外加“糖耳朵”的诱惑下,才委委屈屈的勉强从命的。

  而且出了门儿之后,因为耽误了时间,也只能是把吃食拿在手里,便吃边走。

  这样不但不雅观,也显得埋汰,到了学校门口,这小子是满嘴满手都是油。

  徐曼丽只能一边嘱咐儿子进学校要听老实话,别丢东西,一边给他擦手擦嘴。

  可这时候,洪镒怕了,他没见过这么多孩子,死活不让妈走。

  而且嚷嚷着要上厕所。

  徐曼丽就说你在家不是尿过了吗?

  他说尿过了还想尿。

  于是徐曼丽就带着他进学校找厕所。

  越找他越急,急得直跺脚,好像一泡尿立马就要装到裤子里了。

  徐曼丽比他还急,好不容易找着了。

  可因为需要他自己一人进去,他又说没尿了。

  天知道他肚里那泡等不及的尿,这儿功夫都化到哪儿去了。

  当妈的自然是又窝火又担心,只能带着洪镒硬着头皮去找顾凌烨托付。

  临走的时候,她把儿子的裤子往上提了提,充满了担心。

  不为别的,这孩子动手能力很差,都这么大了。

  还不会系裤带,不会系鞋带。

  还要穿松紧带的裤子,小孩子没有胯,裤子就老爱往下掉。

  就怕他上课的时候想尿,又不敢言语的硬憋着,那可就……

  徐曼丽的忧虑不是白担心。

  这天洪镒果然在第三节课尿了裤子,是顾凌烨给他换下来清理的,还去家给取了裤子。

  这也是一种上学。

  但无论对大人,还是孩子,显然都与美好不沾边了。

  至于学业上的差距就更大了。

  水晓影因为水清督促的原因,从五岁起就开始识数、认字、背诗了。

  洪衍武和陈力泉还时不时教她咕噜几句英语。

  那一年级的课程对她简直是小菜儿啊。

  这丫头还真不愧姓水,完全秉承了水家女孩儿心灵手巧的优良传统。

  功课门门优秀,是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孩子,连小测验都不带错的。

  可反观洪镒呢,认字就是简单的几十个,数数勉强从一到三十。

  说实话,连笔还拿不利索呢,天天写作业慢得跟猫爬爬似的。

  要说他跟洪钧也不愧是哥儿俩,也是在汉语拼音上直接就“触礁”了。

  可区别又在于,当初洪钧纯是不用心学,脑子和理解能力不差,后来只要他用心就能学会。

  但洪镒可不是不认真,他是心智压根混沌未开,学着实在太吃力啊。

  在班里,他是个儿头最矮的一个,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嘛。

  所以即使是他没偷懒,也难达到什么理想的学习效果,及时弥补上这种差距。

  像9月8日,开学的第一个周末,徐曼丽终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天她看见洪镒正在卖力地写作业,本来很欣慰。

  可当她翻开第一页语文书,想考考洪镒的本事,指着那个大大的拼音字母Q让他读。

  没想到他居然不认识。

  跟着问他后面的o、e、i、u、v也都读不出。

  于是徐曼丽当场就火了,一拍桌子。

  “你上课都干吗去了?”

  哪知洪镒却愣愣地看着她,好像也在问她呢,“是啊,我干吗去了?”

  徐曼丽从儿子的迷糊里这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开始了全盘性的检查。

  好嘛,而这一下更难过了。

  因为他的儿子不但不认识字母,也不知道四声。

  一个最简单的a的四声,让他开口,竟如哑巴一样,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啊……啊……啊……”

  教了七八遍四声还是不会。

  徐曼丽逐渐的耐心全无,一拍桌子吼了他。

  “你又不是外国种,自己的话还不会说吗?”

  洪镒委屈地哭了,他说“话我会说,可四声我不会。”

  “不会说也得说,跟着我学!念错一次,我打一下手板儿。”

  当妈的有自己的理,所以接下来便是洪镒带着哭腔的,战战兢兢的发声。

  没有什么悬念,自然是错的多,对的少,“啪啪”的手巴掌声相间其中。

  可一会儿不到,就连徐曼丽自己个也扛不住了。

  “不成,打你,我手还疼呢。”

  而这时候,洪镒智商不足的弱点,也就显露得更明白了。

  他居然主动给递上了刑具。

  “妈,您用尺子吧。”

  不过错有错着,徐曼丽竟有点不落忍了。

  只摇摇头,叹了口气。

  但没想到啊,后面的事儿更让人恼火。

  洪镒的这份孝心算是白饶,一顿更严重的惩罚终究没逃过。

  “我说,你这个e的发音怎么老“饿、饿”的?”

  “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胡说,你们语文老师又不是陕西人,还能把‘我’说成‘饿’”。

  “我们老师……嘿嘿,她是……是山西人。”

  “山西人?”

  “对啊。您老家也是山西人。我姥姥和姥爷都不会发e,他们管e就叫‘饿’。您也老叫‘饿’……”

  “我,我……”

  训斥的高潮终止是因为厨房里飘来一阵黑黑的呛人烟雾。。

  这直接引发了徐曼丽惊慌失措和恍然大悟。

  “净他妈训你了,我火上的一锅肉可都糊啦!臭小子!待会咱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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