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小男孩与病狗
回到朝阳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还要感谢一个往县城拉东西的三轮电驴子好心拉了我们一段路。
锁柱跟我和皮大仙先到了冥店取了一个骨灰盒,准备第二天一早坐客车回去。王大有知道村里面包车毁了,倒是没有训锁柱,人没事儿就行,他们村再不敢死人了。
送走锁柱,我扔给皮大仙一把拖布。
干活,我告诉皮大仙把楼上楼下先拖两遍,拖干净有饭吃。不干净,嘿嘿。
我也不管皮大仙乐不乐意,反正大仙儿已经答应我了,你一个弟子还能闹啥妖?
从二楼的棺材里掏出两件干净的衣裤,依旧是大白半袖。
“皮大仙,收拾干净了就把柜台抹一抹。老板我去洗个澡。”
走出门时我听见皮大仙问候我老妹,他不知道吗,我和他一样也是个孤儿。
洗完澡我买了两份套餐。
等我回去,看见店里跟出去时一个脏样,显然皮大仙是消极怠工了。
我喊皮大仙,你给我出来。
皮大仙出来了,跟着出来的还有老猫。
老猫一见我回来,骂咧咧一顿损。骂我是不是傻了,打电话也不接。
我没接话茬,先把套餐放在柜子上,又把王大有交给我的受理费和最近一段时间卖出的钱,都推给了老猫。
“擦,你干啥啊?”老猫不接。
“没啥,挣了点儿钱,这些先还你,剩下的我尽快凑齐给你。”
“你他娘的有病了,我来又不是管你要钱的,”老猫问我,“你到底中啥邪了?”
“我中个屁邪!拿了钱,滚一边去。”我骂道。
“擦,你绝对有事儿,啥难处,哥们帮你!”老猫皱眉。
“没你的事儿,老猫,我这儿你没事就别来了。”我开始撵人。
“你说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说几遍都一样,别他娘的再来烦我了,行吧!”我喊道。眼圈都激动的红了,谁又知道我想哭。高中三年到现在,我和老猫算是臭味相投,这种兄弟之间的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要是好断,水浒也就没故事了。
“好,不来就不来,擦!谁稀罕!”老猫气得把钱摔到地上,一脚踢开店门走了。
“你们都不要,那我要了。”皮大仙低头捡钱。
“你也滚!”我踢了一脚货柜骂道。
“老猫说得没错,你啊,真尼玛抽风了。”皮大仙也火了。
我懒得搭理皮大仙,告诉他今天关店,然后走上二楼。
后来秦楚齐从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就是问问我回来没有。
“燕赵,你还记得那个烧死科的孟医生吗?”
“记得。”那个疯女人怎么能忘呢。
“昨天被人发现死在了郊外。”
我哦了一声。
后面就是一些惋惜的话,我不想告诉秦楚齐真相,人都死了就留点儿好的东西吧,哪怕不够真实。
我告诉秦楚齐今晚不回去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夜。
咚,咚。
有人敲门?
我没搭理,一楼还有皮大仙。
咚,咚。
这皮大仙你是睡成猪了吗?我喊皮大仙快去开门。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皮大仙才不起来,嘟囔一句又没了动静。
没辙,我只好自己下楼去开门。
等我走到门口时,哪有半个人影?
我低骂了一句开始往回走。
咚,咚。
我赶紧回头,还是没人。本来就心烦,还来个惹气的。
我两步窜到门外,右臂直接化成长刀环视四周。出来吧,我刀指一个方向低声道。
话音刚落,从那个方向的阴暗中飘出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脸上苍白,穿着一件破衣服,好像生前是个要饭的。
小男孩问我:“大哥,你能看见我?”
“废话。”我把长刀放下。
“大哥,我饿,给点儿吃的行吗?”小男孩乞讨着,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上下打量小男孩一眼,说等下吧,我烧点纸钱给你,你就在旁边接着。说完也不管小男孩,我走回冥店取出两打冥币和一个纸扎的书包。
我把冥币塞进书包,然后点燃,看着火光一点点膨胀,灰烬越来对多,一股阴风卷来,灰烬卷向小男孩,等到我这边烧完,小男孩的手里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书包了。
小男孩好像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打开说包后兴奋地大叫。一个劲儿地冲我说谢谢。
我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大哥,你再行行好,给我点儿吃的?”
我眉头一拧,这小鬼也贪得无厌了吧?好不容易压下的火眼看就要窜上来。
“大哥,不是我吃,”小鬼见我脸色难看连忙解释,“是,是给我家小狗吃,它不是鬼!”提到鬼,小男孩有些悲伤。
这种情况还发个屁火,我无奈地摇头,从店里拿出自己没吃的那份套餐,跟小男孩说,走吧,看看去。
走在路上,小男孩把书包背好,兴奋地要命。
我问他以前没有书包吗?小男孩突然不跳了,把头埋得很深。
哨口大桥下,就是小男孩的家。
一个用纸壳箱搭成的一米多高的小房子里,躺着一条毛色暗黄的病狗,看见我进来,病狗猛地抬起头,我看见它拼着命地摇尾巴,我突然感觉病狗看见的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小男孩,它曾经的主人。
把饭推到病狗嘴前,又帮它接了点儿水。我就退出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小屋。
平时都在桥上喝酒抽烟扯淡,谁知道桥下还住着他们。
这次我坐在桥下抽烟发呆,谁又知道桥上又是谁在喝酒吹着牛B。
过了好一会儿,我看见小男孩一个人失落地走出来。
“咋了?”
“大哥,二虎不肯吃东西。”小男孩哭了。
“我去看看。”说完我带着小男孩返回小屋。果然病狗死死咬着牙关,看也不看吃的。
是不是没食欲啊?我又往病狗的嘴前推了推,病狗突然抬起头冲我呲牙哼哼。我看了小男孩一眼,这狗是要绝食啊。
小男孩见我没辙,哇的大哭起来,我看见病狗的眼神随之一暗,我擦,莫非它能看见小男孩?
只见病狗使劲站了起来,虽然有些打颤,却是坚持住了,脑袋冲着小男孩,尾巴一个劲儿地摇晃。
小男孩一见病狗站了起来,还冲他摇尾巴,也不哭闹了。兴奋地一下子抱住病狗的脖子。
这时,我看见病狗的眼窝也留下了泪水,然后病狗的身体无声地栽下去,游魂跟小男孩紧紧地靠在一起,永远不会分离。
突然想起了老猫,我心里不是滋味,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小男孩和病狗,又一次退出来。
快进秋天了,河边更凉了。
我的心又是暖是凉呢?老猫在怪我吧……
“大哥,谢谢你。”小男孩和病狗一同站在我的背后。
我抹了下眼角,回头笑:“客气啥!”
小男孩笑得很开心,病狗也开始冲我摇尾巴,我不清楚他们对死的理解有多深,但我知道他们对友谊看得很重。
小男孩把我带进小屋,让我翻开病狗趴过的地方,我找到一个精心叠好的小布袋,里面有几张压得板板正正的破旧的十元钱。
小男孩说,这钱是给我的,谢谢我帮助了他。这是他全部的积蓄,本来是想给病狗治病的,可是他昨天去乞讨,就再没能活着回来。
现在病狗也死了,他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还请我把病狗的尸体埋葬。
说到最后,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我猜他是怕给我的钱不够。
我笑了,这时候只有笑的力量最强大。
我告诉小男孩,这笔钱是我这辈子赚得最多的一回,真是太划算了。
小男孩一听,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时候,从桥洞的阴影里开出一道口子,一个写着引字的灯笼伸了出来,我知道,他们是时候上路了。
小男孩冲我摇手说再见,病狗摇尾巴呜呜叫了两声。
口子闭合,桥洞又静了下来。
我一把火烧掉了纸壳屋和病狗的尸体,脱下大白半袖兜住骨灰回冥店。
第二天早上我去买早饭,顺带着买了份报纸回来,上面写到,一个十岁小男孩勇斗歹徒被刺,医院抢救十几小时最终无力回天。
会是那个小男孩吗?
我给秦楚齐打去电话,说小男孩的遗体刚刚火化。
安息吧!希望那个世界没有苦痛和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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