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作协

  十二月下旬,燕京继续下雪。

  这个月的降雪格外频繁,余切从厚棉被里张开眼来,满屋子亮堂堂的,让他的眼睛眩晕。

  阳光照耀之下,雪也一粒一粒的放起光来了,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有人说,燕京一下雪就成了北平,在还没有建起CBD的时代,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没有了高楼大厦来分散人的注意力,大雪一盖上,要不是马路上的车和电线杆子,以及大横幅:

  ——“坚持计划xx基本国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少生优生,靓丽人生。”

  都不好判断自己活在啥年代啊!

  这项政策,正是在去年才写入基本国策的,之前并没有动真格的,因为中国人口在去年已经破了十亿,按照人口学家的估计,到21世纪,中国会至少有16亿人。

  唉,错过了不交罚款生第二个娃的机会……等等,我到底找谁来呢?

  马上要到1984,算算啊,余切来燕大已经四个月了。他豪情万丈想出去溜达一圈,一出门太冷,又裹着衣服回来了。

  半年他发了俩小说,《高考1977》和《天若有情》,还有一论文《拉美现实主义》。

  未发表的,也有一个,《未婚妻的信》,应该要到明年的2月份发表。

  尽管天气不太美妙,《天若有情》却仍然在读者群体中火热,这篇小说现在成为了他的代表作,拿奖之后更热了,现在不断有作家写评鉴文章,大多是好的,没有敢说坏的。

  远在冀省的一个作家,也写了一篇赏析,叫《华弟其实不存在》,发表在冀省的文学刊物《花山》上。骆一禾拿来给余切看。

  文中说:“《天若有情》的爱情虽短暂却热烈,正如小说本身——既是一曲叛逆者的颂歌,也是一声无力的叹息。”

  “如果说乔乔这样的女富豪,尚且能从现实中找到对应的话,华弟这样的人物,则实际是不存在的,因为一个内心温柔却有执行力,行事粗犷却细腻敏感,桀骜不驯却又注重细节……这种人是自相矛盾的,或者说,只是针对女性读者而专门刻画出来的人物。”

  “使得他同时兼备男性的暴力和女性需要的柔情,并通过小说剧情将这两者都发展到了巅峰,然后借助死亡再次推高……”

  “借着对情感的细腻刻画,作者一定是一个很懂女性的人,通过不存在的人,把小说里面的爱情,变得既不是空洞的浪漫化,也不是彻底的现实化……”

  什么叫很懂女性啊!我可不是妇女之友。

  哥们到八十年代以来,一次流氓都没有耍过。

  余切都没看完这评析,就问骆一禾:“是女作家,是不是?”

  骆一禾笑道:“被你猜出来了,是屈铁宁——她是美女作家呢,在冀省的《花山》当编辑,有固定工资,平时也写点小说赚钱。”

  余切有点惊讶。“她根本不认识我,也不是搞这个题材的,怎么想起来写赏析了?”

  骆一禾道,“这就是之前那三板斧中的二板斧……屈铁宁老师,是我们《十月》的约稿作家之一,我们联系了,她自然愿意帮你写了。你说她不认得你?她恐怕是认得你的,你在年轻作家当中已经有名气了。”

  “要是知道你长这样啊……哈哈,更认得你了。”

  哦,原来是互相吹捧。

  屈铁宁这个人余切知道,后来官运亨通,成为了作家中官位最高的人之一。《哦,香雪》就是她写的,据说她感情上比较天真。

  野史记载,屈铁宁和写《灵与肉》的张贤良有过一段情,那时两个人都在冀省当知青,然后分了,屈铁宁一直到三十四岁都没结婚,另一个女作家冰心劝她,“女人要等而不是主动找”。

  屈铁宁竟然信了,结果折腾到五十岁才结婚。

  余切这次来找骆一禾,是为了操作加入作协的事情。

  八十年代要加入作协,得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都有两名会员帮你提名,另一个是提交自己已经出版的刊物、作品、小说集等等拿去审核。

  对作者的作品字数也存在要求,比如得有二三十万字什么的……但是余切《天若有情》都得了优秀中篇小说选了,自然能网开一面。

  “咱这个报上去,是谁在审?”余切问。

  “燕京作协。”

  “那燕京作协呢?”

  “燕京作协就是我们这些人。”

  好嘛,那还说什么?等着加入光荣的进化就成了呗。

  还有一个作家组织是文联,这个对水平的要求不那么高,主要是进行桶蘸的,经常和妇联残联一起搞活动,硬性要求是首先得是作协成员。

  “最快到明年三月份,余切,你就是作协的一员了。”骆一禾激动的说。

  骆一禾觉得余切现在无所事事,也可以学其他作家,搞搞文学赏析。“你也可以去评价别人的作品嘛……要是怕得罪了活人,你就去评价死人。”

  余切说:“我评价外国人行不行?”

  “你说马尔克斯?”

  “对,比如马尔克斯。”

  骆一禾就想到了,余切还是个拉美文学的研究者。“余切,你还是心心念念你那个拉美现实主义吗?你当时投的什么刊?”

  “《外国文学研究》,鄂省那边的。”

  骆一禾如数家珍:“《外国文学研究》一般是每个季度的中旬出刊,从鄂省到咱这得近两个星期,你最快到下一周能看到消息。”

  “这一周,是你最后的闲日子了,咱燕大的考试结束了吗?你好好准备吧。”

  于是,余切回学校继续写《大撒把》,同时陆陆续续的回读者的信。针对《天若有情》在前线的受捧,《军文艺》打算把一些真挚热烈的信件,刊登上去,同时余切这种文艺界主战派代表写的回信,自然也要挑几封刊上去。

  就是要表达,社会各界人士对前线的战士们大力支持。

  报纸上有消息说,南方邻居正聚集了百万大军,准备来一波大的进攻,所以我们这边对前线的支持也达到了小高峰,形势是比较紧张的。

  国家正在努力满足前线的一切需求,炮弹、粮食、医疗……当然也包括了精神需求。

  这一时期密集的新闻报道坚决发挥了舆论引导作用,不断的产生新的战地爱情故事。

  一个叫史光柱的战士失去了双眼,被送去魔都的盲文学校,记者们给这位战士戴上墨镜,拍了靓照,最终引来了五百多封求爱信,史光柱和一个燕京本地的姑娘坠入爱河,喜结连理。

  史光柱退役后,去了鹏城大学中文系,后来也成为国内第一个拿到中文学位的盲人,是个好结局。

  虽然,这并不能代表前线正在经历分手信的大多数就是了,他们还需要更有力量的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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