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夜袭

  建安二十年夏天的晚上,曹军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夜晚执勤的士卒在来回走动。

  正站在大营岗哨上的王定正是一位今晚值夜的士卒,他强打起精神,看向漆黑一片的大营之外,然而却什么都看不到。

  和王定一起值夜的是他的同乡杨猛,此时杨猛早就半躺在岗哨内,没精打采的在休息了。

  看到王定尽职尽责的样子,杨猛有些不屑的说道:“老王啊,你废那个力气干嘛?坐下来歇会。”

  王定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们是在值夜,要是敌军来夜袭,你这样的跑都跑不掉!”

  杨猛嗤笑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等参军打仗也有些日子了,哪里有人敢来夜袭我们的?唉,老王?你自己想想,咱们打了多少胜仗了?”

  “我儿子可马上要成婚了,我还要回去看孙子呢,小心点总没大错。”王定回复道。

  “有什么用,你孙子长大了不还是要来当兵吗?”对于王定的期盼,杨猛完全不在意。

  在曹操南征北战的过程中,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吸纳更多的军事力量,曹操逐渐创立并完善了一种士家制度。

  士兵们以“士籍”的名义纳入官府的管理,在“士籍”中的百姓只能成为军事人口,且永远无法转业从事其他行当。

  所有的在籍人口,都必须服从于曹军的军事的需要,从事上面派发的战争、耕作等一系列任务。

  而且这些人不只自己没有未来,生下的孩子将来也要世代为兵,不能改行,更不能做官。

  基于此等制度,杨猛根本不想结婚生孩子,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也是一个大头兵。

  可是这个制度还有一个补丁,曹魏官方为了维持足够多的士籍人口,会为他们提供生产工具以及生育工具,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发老婆。

  这些老婆也都是在士籍内的女子,法律规定士籍人口不可以和普通的百姓结婚,他们的婚姻必须内部消化。

  而且如果分配了女子的军户家庭里的男人死亡,则女子会交由官府继续分配,她会被接着指定改嫁给新的军户继续生育。

  甚至发展到后期,配寡妇这事已经成了一种政绩。为了升官,很多地方官员根本不管女子的丈夫是不是还活着,强行把她拉走配给别的士籍男子。

  以至于,有很多士卒,前线还在当兵服役,后方自己的老婆就已经没了。

  因为这个政策杨猛家里也有一口人,可他根本和那个女人没任何感情,因此也丝毫不留恋她。对于王定的期盼,他完全不理解,子子孙孙都给人当牛做马,这日子有什么盼头?

  听了杨猛的话,王定眼神里的光暗淡了许多,但他还是满怀期待的说道:“总会改变的吧,要是我立下大功,丞相说不定就能准我脱离士籍了呢?”

  杨猛讽刺的笑了一下,但也没继续说什么。

  接着,他一把将王定拉了下来,悄声道:“那你就更应该节省体力,等日后上战场时再拼命了。咱们只是守大门的,外面不知还有多少兄弟在呢,有功劳也轮不到我们啊?”

  王定想了想,觉得杨猛说的话有些道理,可他还是时不时的看向营门外面,希望能从那黑暗中看出些什么。

  杨猛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唉!老王,我可听我们伍长说了,他可是有个同乡在校尉身边做亲卫。他告诉我,校尉大人说对面这几日都在迎接什么贵客,哪有什么心思来夜袭我们啊?”

  听了这话,王定有些失望,但心底八卦的种子也被引了出来,他问道:“什么贵客?消息准不准啊?”

  “这我哪知道,我只是听说对面这几天都在大鱼大肉,像我们这样的士卒,都能分上几块肉呢!”

  听到这里,王定的眼里也不由得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个时候,相信了杨猛判断的王定也没了警惕的心思,二人在营门前的岗哨上,聊天吹牛,什么荤的素的都往外说。

  二人谈性正浓的时候,王定猛的一下停住了,杨猛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说。

  王定伸手示意他别说了,然后王定站起身来,将脑袋伸了出去,仔细倾听。

  杨猛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王定满脸凝重的说道:“老杨你听,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杨猛半信半疑的一起探出头去,过了一会他说道:“你听错了吧?没什么声音啊?就算有声音,外面那么多兄弟呢,估计是哪个斥候营的也在偷懒呢,你管他干嘛?”

  “不像!斥候营的都有马匹,马蹄声和脚步声是不一样的!”王定仍然固执的死死盯着外面。

  不多时,在杨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个身穿曹军军服的士卒,捂着脖子,踉跄的跑了过来。

  “敌……,敌……”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从身后的黑暗中飞出了一支箭矢,正中此人后心,一击毙命!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王定紧张中带着些恐惧,但同时又有些兴奋,他奋力的敲响身边的钲,同时大声喊到:“敌袭!敌袭!”

  钲是古代的一种乐器,多用于军中,成语鸣金收兵中的鸣金,指的就是敲响这个东西。

  霎时间,整个曹军都好像醒了过来,片刻之后就沸腾了起来。

  黑暗之中,一个声音传来:“魏将军,怎么办?已经暴露了。”

  “他娘的!现在已经到这了,暴露了怕什么,他们来不及反应的。叫兄弟们都给我扮上,杀他们个人仰马翻!”一个粗犷的声音回复道。

  在杨猛和王定紧张的目光中,霎时间外面灯光大作,他们从没有在晚上见过如此亮的光芒。

  还没等他们适应过来,在光束的指引下,一群黑影大汉已经逼近了营门。

  “快!快!往后走,你已经报信了,立了大功了!现在保住命要紧。”杨猛拽着王定就往下走,此时他们已经来不及思考那光芒到底是什么了。

  二人刚走到哨楼下,杨猛就要往营地深处跑,王定却奋力挣开他的手,向营门跑去。

  杨猛一跺脚:“你不想看你孙子了啊!”

  见王定还不回头,杨猛骂了一句,反身追了上去。

  见他追了过来,王定坚定的说道:“我要给孙子挣个出身,老杨你不必跟来的。”

  杨猛不说话,只是闷头向前跑。王定默默地笑了一声,也不言语了。

  等二人跑到营门口,却愣住了。原本守卫在这里的士卒,如今正在四散奔跑,口中惊慌失措的呼喊着。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一张惨白的面孔出现在面前,上面布满了鲜血。

  “鬼啊!!!”这时二人才听清楚,旁边的同袍在呼喊什么。

  看着这般景象,身为古人的两个人哪里还能分得出真假,深夜莫名变白天的怪异,和恐怖的面具,已经让他们头脑发晕了。

  “老王,咱们……,咱们还是跑吧!”杨猛哆哆嗦嗦的说了句。

  再看王定,刚刚的一腔血勇之气已经渐渐消散,一股恐惧涌上了心头。

  顺着杨猛的力气,二人朝着大营深处,发足狂奔。

  在他们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刘军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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